“叩叩叩…”
一陣輕而急促的敲門聲在錦衣衛(wèi)指揮使府后院響起，天邊才露出一點點魚肚白，天色朦朦朧朧，草葉尖上仍然掛著清晨的露水欲墜不墜。
花無葦早在來人靠近時就已經(jīng)把臉埋進枕頭里裝死，叩擊聲卻變成了細細的抓撓聲。
她抄起枕邊昨天才抄好的《洗冤錄》砸向門框，書頁嘩啦散落一地。撓門聲還在繼續(xù)。
這個小綠荷！明知道她才睡下沒多久！
猛地掀開被子一角看向窗外，窗外微明，厚厚的窗紙上凝著霜花。
花無葦翻身下床，裹著錦被挪到妝臺前。銅鏡里是一張頂著鳥窩頭的小巧如玉面容，眼下還沾著一小塊墨汁，昨夜看卷宗整理筆記、抄《洗冤錄》，不知不覺就趴到了筆墨上。
隨手披了件厚外衣，頂著一頭炸毛的亂發(fā)去開門，綢緞睡褲迅速被門外被晨露沾濕了半截。
“你最好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她一邊冷得發(fā)抖仍然半瞇著眼睛。
一只冰涼的手托上了她的手臂，花無葦下意識的抖了一下，抬眼看著來人。
“說吧！”
“小姐！”
“嗯？！”
“公子！”綠荷趕緊改口，提著燈籠的手抖得篩糠一樣“公，公子，先回屋說，別凍著！”。
一邊說一邊推著她往屋里走。
“阿文來說今天大人要驗看的藥田被毀，還...鬧鬼了！”
花無葦本來眼皮還有點沉，若不是綠荷手握的緊，手上涼意順著外衣刺激著她，只怕下一刻她就又要睡過去了。
只是聽到藥田鬧鬼，花無葦渾身一抖，眼神一下子銳利清明起來，她反手抓住綠荷的手。
“說具體點！”
“阿文說換值時見著穿血嫁衣的無頭新娘在田埂上飄??！”
綠荷話音未落，嘴里就被塞了塊桂花糕。
眼見小丫鬟咬著桂花糕仍然指著自己脖子比劃。
“就這樣...咔嚓！脖子噴著血還追了他二里地！”
花無葦忽然感覺清晨的寒氣自腳底升起順著背脊蔓延。
“上次吊死鬼，上上次畫皮妖?！?/p>
花無葦甩開綠荷的手使勁揪了揪自己頭發(fā)。
“這幫王八蛋！這回換嫁衣鬼了？能不能有點新意？沒完了??？！”
她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她怕鬼??！
“上幾次的都是假的，這次的，好像...”
綠荷噎得直伸脖子，還是堅持要說完。
花無葦一挑眉，鼻子皺了皺，面色沉如水。
“還真沒完了啊，你先別嚎了，一起去看看?！?/p>
說著就要向外走，才走出兩步，肩膀被扯住，回頭正對上綠荷一邊捶著胸口，一邊朝她比劃，低頭看看自己。
“哦哦，更衣！”
轉(zhuǎn)身又拖著綠荷回到里間，木門吱呀一聲合上，花無葦邊往屏風后邊跑邊扯睡褲腰帶。
綠荷翻出一疊黑衣追去時，差點被迎面飛來的錦鯉睡褲蒙住臉，趕緊扒拉下來疊好，這可是她千辛萬苦按小主子要求繡好的，說穿著這個能防小人、走好運。
“小公子您慢著些...”綠荷抖開勁裝，“這個月都毀三回藥田了，指揮使大人該不會...”
“還不就是扣我零花銀子！”花無葦扯下剛才隨手套上的外衣，“大不了我這個月再少吃點桂花糕！”
花無葦把頭發(fā)高高扎起，在綠荷幫助下快速換成黑色勁裝，順手往腰帶塞了包糖炒栗子，綠荷一邊手上忙著，一邊壓低聲音：
“阿文說昨晚起夜時還看見了藥田里有人影閃過，看身形很像……”
“黑燈瞎火的，可看清了？有無證據(jù)？告訴老鄢了嗎？”
小丫鬟癟嘴，搖搖頭。
花無葦把腰帶收緊，皺著眉看綠荷，“案子追得緊，這批藥草很關(guān)鍵，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補救，其他的之后再說。”
花無葦說著推開了房門，掃了一眼其他還緊閉著的房門，聲音壓低了些，“動靜小些。”
被帶回指揮使府時跟在沈天行身邊的校尉、被指定伺候她的十三歲小丫鬟綠荷、十二歲的小廝阿文，還有一個快60歲的教習——經(jīng)歷老鄢都是親信，都被交待了不許泄露她的來歷和女童的身份。
自那日起，錦衣衛(wèi)指揮使府校尉隊里多了一個黃毛高高束起，面容精致，卻總是面無表情的黑衣小公子。
只有指揮使和他身邊親信之人才知道這個只到成年男人腰部的小丫頭面無表情面具下的表情能有多么精彩。
其中綠荷最是深有感觸，除了身子是七、八歲的身子，貪吃、頑皮和狗都嫌的尿性，其他的，呵呵！
說一句多智近妖，絲毫不為過，反正，她綠荷是絕對不敢真拿這個小主子當七、八歲的孩童來怠慢的。
花無葦每日除了學習琴棋書畫還要跟著老鄢學習騎馬、射箭、十八般武藝、偵查技巧、江湖規(guī)矩以及各種錦衣衛(wèi)必備的技能，包括由老鄢帶著到錦衣衛(wèi)府衙隨同外出辦差。
錦衣衛(wèi)不知情的眾人紛紛私下偷偷議論這突然出現(xiàn)的小公子的身份。
一方面指揮使并沒有明確交待她的身份和任務，直接丟給老鄢帶，每日跟著其他人一起學習，一起操練，一起外出辦差。經(jīng)老鄢帶過的徒弟沒有百十也十好幾，有出息的也有泯然眾人的，除了年紀小，沒別的特殊的。
一方面卻又安排的是后院的一個小套院，還專門安排了一個小丫鬟和小廝伺候，一個經(jīng)歷跟隨兼教習。這在指揮使府差不多是與試百戶同樣待遇了。
京中的錦衣衛(wèi)很多來自于世襲，一應人等絕大部分都有自己的住所，當差、值夜也都是在錦衣衛(wèi)府衙待命。指揮使府并不是官制，只是前一任出事后宅子被沒入宮中，沈天行接了指揮使后皇上直接賞給了他。宅子共三進，前院主要是校尉和力士們。二進是幕僚和指揮使居住、辦公所在。后院原本是指揮使夫人和兒子偶爾過來時的居處，夫人和他們的兒子過世后一直空置，偶爾夫人的侄女會帶人過來幫著稍作歸整。
一個來歷不明的七、八歲的幼童，在這府里既不是主人身份，也沒有明確說法，這樣的待遇就很讓人生疑。
漸漸的開始有人弄些小動作試探。甚至還有些老資格當面直呼為豎子。
花無葦每每聽到有人對她不屑的稱呼都不由暗暗稱奇，呵，都說錦衣衛(wèi)指揮使權(quán)勢滔天，一年下來，她卻發(fā)現(xiàn)沈天行的指揮使府衙和自家宅院里被各方勢力盤踞，鉆得篩子一樣。
沈天行，你是怎么想的呢？
剛進府一年，花無葦見到沈天行的時候并不多，大多數(shù)時候都被各種學習所淹沒，有一些東西似曾相識，仿佛是爹娘請人教過，有一些卻好像是在夢中那個花無葦所學，腦袋里好像多了很多這個世界上沒有過的東西，讓她時時會有些錯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一個花無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