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的水，入了冬，便凝著一股鐵銹般的腥氣，渾濁得看不出本色。水汽淤在江峽里，終年化不開，混著煤灰、硝煙、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腐爛氣味，沉沉壓在江面上，也壓在王老悶佝僂的脊背上。他蹲在江灘一塊濕冷的青石上，手里攥著那桿磨得油亮的黃銅煙鍋，煙鍋里早已沒了火星，只剩下冰冷的灰燼。他吧嗒著嘴，吸吮著那點(diǎn)殘余的、微乎其微的辛辣味兒，眼睛望著江心。
江心泊著幾艘灰突突的鐵駁子，船身吃水很深，銹跡斑斑，像幾塊被江水泡爛的巨大廢鐵。其中一艘，船舷處架著一具絞盤，烏黑的生鐵鑄成，粗壯的鐵軸和巨大的木輪盤糾纏在一起，像一只蟄伏的鋼鐵怪獸。幾根粗如兒臂、浸透了桐油的麻繩，從絞盤上垂下來，蛇一樣蜿蜒著，沒入渾濁的江水深處。絞盤旁邊，幾個穿著破爛棉襖、縮著脖子的民夫，正沉默地圍著，等待下一道命令。他們的臉都灰撲撲的，眼神麻木，像江灘上被江水反復(fù)沖刷的卵石。
王老悶的兒子石鎖，就在那堆人里。石鎖才十六，個頭卻躥得快趕上王老悶了，只是骨架還單薄，像棵沒長結(jié)實(shí)的小樹。他縮在絞盤投下的巨大陰影里，雙手插在破棉襖的袖筒中，肩膀微微聳著，抵御著江上刺骨的濕寒。偶爾，他的目光會穿過水汽，投向岸邊青石上的父親，眼神里帶著少年人尚未完全磨滅的、一點(diǎn)微弱的依賴和不安。
“石鎖！”一聲沙啞的吆喝從鐵駁子上傳來，帶著濃重的本地腔調(diào)，是維持會的狗腿子陳三。他穿著不合身的黑棉袍，腰間胡亂扎著皮帶，斜挎著一把盒子炮，槍套油膩膩的?！皠e他娘的裝死！過來搭手！”
石鎖渾身一激靈，慌忙應(yīng)了一聲：“哎，來了！”他小跑著過去，擠進(jìn)那幾個沉默的民夫中間。絞盤冰冷粗糙的木柄，已被無數(shù)雙同樣粗糙的手磨得發(fā)亮。
江風(fēng)吹過峽口，發(fā)出嗚嗚的怪響，卷起灘上的煤灰和細(xì)沙，打在臉上生疼。王老悶依舊蹲在青石上，紋絲不動，像塊江灘上生了根的石頭。只有握著煙鍋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住Ｋ匆妿讉€日本兵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在駁船的甲板上踱步，锃亮的皮靴敲擊著鐵板，發(fā)出空洞的回響。其中一個矮壯的軍曹，留著仁丹胡，鷹隼般的眼睛掃視著岸上、船上的一切。陳三立刻哈著腰湊上去，嘴里不知說著什么，臉上擠出諂媚的笑。
絞盤沉重地吱呀起來。幾個民夫，加上石鎖，把全身的力氣都壓在木柄上，腳蹬著濕滑的甲板，身體幾乎弓成了蝦米。粗壯的麻繩繃得筆直，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點(diǎn)點(diǎn)從江水里被絞上來。繩子上滴滴答答淌著渾濁的江水。終于，一個濕淋淋、裹滿了黑泥的沉重麻袋包被拖出了水面，“咚”地一聲悶響，砸在駁船冰冷的甲板上，濺起一片黑水。
兩個日本兵走上前，用刺刀粗暴地挑開麻袋口。里面露出的不是糧食，也不是煤炭，而是幾根粗大的、沾著泥水的無縫鋼管，在昏暗的天光下泛著冰冷的金屬幽光。軍曹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揮了揮手。陳三立刻像得了圣旨，對著民夫們吼：“愣著干啥？搬！碼齊整了！皇軍的東西，都給我小心著點(diǎn)！”
王老悶看著兒子石鎖彎下腰，和另一個民夫一起，吃力地抬起那根沉重的鋼管。少年的腰深深彎下去，瘦弱的胳膊因?yàn)橛昧Χ鴦×翌澏吨樕媳锏猛t，青筋在額角跳動。鋼管太沉，兩人腳步踉蹌了一下，鋼管的一端重重磕在甲板上，發(fā)出刺耳的撞擊聲。
“八嘎！”軍曹猛地怒吼一聲，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獸。他幾步?jīng)_過來，揚(yáng)起戴著白手套的手，狠狠一個耳光扇在石鎖臉上！力道之大，打得石鎖整個人都歪向一邊，踉蹌著差點(diǎn)摔倒，臉上瞬間浮起五個清晰的紅指印，嘴角滲出一縷血絲。
石鎖被打懵了，捂著臉，驚恐地看著眼前兇神惡煞的日本兵，身體篩糠般抖起來。旁邊的民夫都嚇得低下頭，大氣不敢出。陳三也變了臉色，趕緊上前，對著石鎖的屁股就是一腳：“不長眼的東西！找死?。窟€不給太君賠罪！”
石鎖被踹得往前一撲，膝蓋重重磕在冰冷的甲板上。他顫抖著，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咯咯的聲響，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強(qiáng)忍著沒掉下來。
岸邊的王老悶，身子猛地往前傾了一下，像是要站起來，又硬生生定住了。他攥著煙鍋的手背，青筋根根暴起，枯瘦的手劇烈地顫抖著，煙鍋里的冷灰簌簌地往下掉。他死死盯著駁船上那個矮小的、留著仁丹胡的身影，深陷的眼窩里，有什么東西在劇烈地翻涌、沖撞，最終又被一種更沉重的、石頭般的死寂壓了下去。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看著腳下渾濁的江水，一下一下，用力地吸吮著早已冰冷的煙嘴，仿佛要把那點(diǎn)虛無的辛辣，連同心頭翻涌的血?dú)?，一起狠狠咽進(jìn)肚子里去。江風(fēng)吹亂他花白的頭發(fā)，露出后頸上一道深刻的、蚯蚓般的舊疤，在灰暗的天色下微微跳動。
日子在絞盤沉重的吱呀聲和維持會狗腿子的吆喝聲中，一天天熬過去，像那渾濁粘稠的江水，緩慢而滯重地流淌。江灘上的風(fēng)更硬了，刮在臉上像小刀子割。石鎖臉上的指印消了，但眼神里那點(diǎn)微弱的光亮，似乎也黯淡了不少。他變得愈發(fā)沉默，像他父親一樣，干活時只埋著頭，偶爾望向岸邊的目光，也總是匆匆掠過，帶著一種少年人不該有的疲憊和木然。
這天下午，霧氣格外濃重，幾乎對面不見人。江峽里回蕩著一種沉悶的、持續(xù)不斷的轟隆聲，分不清是遠(yuǎn)處的炮聲，還是江濤拍岸。鐵駁子甲板濕漉漉的，泛著幽暗的光。絞盤又沉重地轉(zhuǎn)動起來，吱嘎作響。這次絞上來的東西格外沉重，麻繩繃得緊緊的，發(fā)出瀕臨斷裂的呻吟。幾個民夫，包括石鎖在內(nèi)，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身體幾乎貼在了冰冷的木柄上，雙腳在濕滑的甲板上蹬出深深的印子。
終于，一個巨大的、裹滿黑泥的物體被拖出了水面。不是麻袋包，看輪廓，像是一臺沉重的機(jī)器部件，銹跡斑斑。它重重砸在甲板上，震得船身都晃了晃。維持會的陳三和那個日本軍曹都圍了上去。軍曹揮揮手，示意解開繩索查看。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那巨大部件旁邊的渾濁江水里，猛地炸開一團(tuán)巨大的水花！一個濕淋淋的人影如同鬼魅般從水中暴起！他穿著緊身的黑色水靠，手里緊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刀，動作快如閃電，目標(biāo)直指那個矮壯的日本軍曹！刀鋒劃破濃霧，帶著決絕的殺意！
“八嘎！”軍曹反應(yīng)極快，怪叫一聲，下意識地向后猛退，同時手已經(jīng)摸向了腰間的槍套。但他退得再快，也快不過那蓄勢已久、破水而出的雷霆一擊！
岸邊的王老悶，瞳孔驟然收縮！他蹲著的身子猛地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
然而，那奪命的刀鋒并未落下。就在它即將刺入軍曹身體的剎那，一直緊跟在軍曹側(cè)后方的陳三，不知是出于本能，還是急于表現(xiàn)，竟猛地向前一撲，用自己肥胖的身體撞向了那襲擊者！
“噗嗤！”一聲悶響。短刀深深地扎進(jìn)了陳三的肩窩！陳三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嚎，劇痛和恐懼讓他面孔扭曲，肥胖的身體像一灘爛泥般倒了下去，鮮血瞬間染紅了油膩的黑棉袍。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襲擊者動作一滯。就是這電光火石的一滯，給了軍曹機(jī)會！他已然拔出了腰間的南部式手槍，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猙獰和暴怒，黑洞洞的槍口對準(zhǔn)了那個濕淋淋的身影！
“砰！砰！”
兩聲清脆又刺耳的槍響，撕裂了濃霧和沉悶的江濤聲！
襲擊者身體猛地一震，胸口綻開兩朵刺目的血花。他踉蹌著后退一步，手中的短刀當(dāng)啷一聲掉在甲板上。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涌血的胸口，又抬頭望向濃霧彌漫的江岸方向，眼神里似乎有某種復(fù)雜的東西一閃而過，隨即身體一軟，像一截被砍斷的木樁，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聲栽進(jìn)了渾濁的江水里，只留下幾圈迅速擴(kuò)散、又被江水吞沒的暗紅漣漪。
甲板上死寂了一瞬。只有陳三捂著肩窩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哀嚎，聲音凄厲刺耳。
“刺客！有刺客！”軍曹驚魂未定，舉著槍，對著江水瘋狂地嘶吼起來，臉色煞白，仁丹胡劇烈地抖動著。周圍的日本兵如夢初醒，嘩啦啦拉動槍栓，槍口緊張地指向霧氣彌漫的江面，指向那些呆若木雞的民夫。
混亂！絕對的混亂！駁船上炸開了鍋。日本兵驚恐的叫罵聲、陳三殺豬般的嚎叫聲、雜沓的皮靴踩踏鐵板的咚咚聲……所有的聲音都指向一個方向——剛才那個襲擊者破水而出的位置，就在那巨大部件旁邊，而負(fù)責(zé)絞起那部件的民夫……
軍曹布滿血絲、驚魂未定的眼睛，像毒蛇一樣猛地掃向絞盤旁邊那幾個尚未從驚變中回過神來的民夫！他的目光最終死死釘在了石鎖身上——離落水點(diǎn)最近，臉上還殘留著目睹刺殺和槍擊后的極度驚駭與茫然。
“你！”軍曹用槍口猛地一指石鎖，聲音因暴怒和恐懼而尖銳變調(diào)，“你的！同伙的干活？！”
石鎖被這聲嘶吼和冰冷的槍口嚇得魂飛魄散，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拼命搖頭，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不成調(diào)的否認(rèn)：“不……不……不是我……”
“八嘎牙路！”軍曹根本不容他分辯。剛才的生死一瞬讓他徹底失去了理智，只剩下狂暴的殺意需要宣泄。他需要一個替罪羊，一個能讓他找回威嚴(yán)和安全的發(fā)泄口。他獰笑著，對旁邊一個端著刺刀的日本兵吼道：“綁起來！吊死！吊死他！給刺客的同伙看看！”
兩個如狼似虎的日本兵立刻撲了上來，粗暴地扭住石鎖的雙臂。石鎖像被拖出水面的魚，徒勞地掙扎著，踢打著，瘦弱的身體爆發(fā)出絕望的力量?！暗 彼哆叺姆较?，發(fā)出了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嘶喊，聲音里充滿了無法置信的恐懼和無助。
岸邊的王老悶，在槍響的瞬間，整個人就像被那子彈擊中了一樣，猛地從青石上彈了起來！他枯瘦的身體晃了晃，差點(diǎn)栽倒。當(dāng)看到兒子被日本兵扭住，聽到那一聲撕心裂肺的“爹——”，他深陷的眼窩里，那片死寂的石頭終于轟然崩裂！渾濁的老淚瞬間涌出，沿著臉上刀刻般的皺紋瘋狂流淌。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嘶鳴，下意識地就要往前沖！
“老悶頭！你找死啊！”旁邊一個同樣蹲在灘上的老民夫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抱住了他的腰，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恐懼，“別過去！過去也是送死！沒用的！沒用的??！”
王老悶被死死抱住，枯瘦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蠻力，拼命地向前掙，雙腳在濕冷的鵝卵石上蹬劃著，指甲摳進(jìn)了老民夫的手臂里，留下深深的血痕。他死死盯著駁船的方向，布滿血絲的眼睛幾乎要瞪裂開，淚水混合著鼻涕糊了滿臉。他張著嘴，想喊兒子的名字，想咒罵，喉嚨里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抽氣般的絕望聲響。那聲音比任何哭嚎都更凄厲，更摧人心肝。
駁船上，石鎖的掙扎在刺刀的威逼下很快被制服。粗硬的麻繩像毒蛇一樣纏上了他的脖子。他被拖到那巨大的生鐵絞盤旁。絞盤頂上，有一個粗大的鐵鉤。
“掛上去！快！”軍曹歇斯底里地咆哮著，臉上的肌肉扭曲著。
幾個民夫在刺刀的逼迫下，顫抖著，麻木地推動沉重的絞盤木柄。絞盤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聲，緩緩轉(zhuǎn)動起來。垂下的麻繩一點(diǎn)點(diǎn)收緊、提升。
石鎖被吊了起來，腳尖離地。他雙手徒勞地抓撓著勒緊脖子的繩索，雙腿在空中無助地蹬踹著，臉迅速由慘白變成醬紫，眼球可怕地向外凸出。他喉嚨里發(fā)出“呃…呃…”的、窒息的氣流聲，目光死死地、死死地投向岸邊父親的方向，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苦、恐懼和……最后一絲微弱的、本能的依戀。
岸邊的王老悶，在老民夫的死命拖拽下，身體終于停止了掙扎，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跪在冰冷的鵝卵石上。他不再嘶吼，不再流淚，只是仰著頭，嘴巴大張著，卻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他死死地盯著絞盤下那個掙扎的、越來越無力的瘦小身影，深陷的眼窩里，最后一點(diǎn)屬于活人的光亮徹底熄滅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的黑暗。他枯瘦的手指深深摳進(jìn)了身下冰冷的石頭縫里，指甲劈裂，滲出暗紅的血，混入了渾濁的江水。
絞盤沉重地轉(zhuǎn)動著，繩索越絞越高。石鎖蹬踹的雙腿漸漸失去了力氣，最終垂了下來，微微晃蕩著。凸出的眼球，凝固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再也映不進(jìn)任何東西。
軍曹看著懸掛的尸體，似乎終于平復(fù)了一些狂暴的情緒，朝著江面唾了一口。他揮揮手，示意放下。絞盤再次吱呀作響，繩索緩緩松弛，那具單薄的尸體如同破麻袋般，“噗”地一聲，重重摔在冰冷堅(jiān)硬的甲板上，發(fā)出一聲空洞的悶響。
濃霧依舊緊鎖著江峽，將一切血腥和哭嚎都包裹在它灰白粘稠的懷里。江水嗚咽著，拍打著駁船銹蝕的船體，也拍打著岸邊的亂石，發(fā)出單調(diào)而永恒的嘩嘩聲。
駁船上混亂的喧囂漸漸平息。日本兵收起了槍，罵罵咧咧地驅(qū)趕著剩下的民夫繼續(xù)干活。陳三被人拖了下去，哀嚎聲也微弱了。只有那具小小的尸體，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甲板中央，像一件被隨手丟棄的垃圾。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一個時辰。王老悶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從冰冷的鵝卵石上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僵硬，像一具提線木偶。臉上縱橫的淚痕早已被江風(fēng)吹干，留下幾道灰白的印子。深陷的眼窩里空無一物，像兩口徹底干涸的枯井。
他沒有看駁船的方向，也沒有看腳下渾濁的江水。他佝僂著背，像背負(fù)著千鈞重?fù)?dān)，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沿著濕滑的江灘，朝著下游的方向走去。腳步落在卵石上，發(fā)出輕微而空洞的“啪嗒”聲。
江風(fēng)吹著他破爛的棉襖，衣角翻飛，露出里面更破爛的絮。他手里依舊死死攥著那桿黃銅煙鍋，煙嘴被他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遠(yuǎn)處，濃霧深處，又隱約傳來了幾聲沉悶的炮響，像是大地沉重的嘆息，又像是某種不祥的催促。
王老悶的腳步?jīng)]有停頓，也沒有加快。他只是一步一步，挪向那霧氣更濃、更深的江岸下游，身影很快被灰白的霧靄吞沒，只剩下單調(diào)而空洞的腳步聲，還在空曠寂寥的江灘上，固執(zhí)地、一下一下地響著，漸漸微弱，最終消失在那片無邊無際、沉重如鐵的灰白里。
江水依舊渾濁地流淌，絞盤沉默地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