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言我是揚州鹽商精心豢養(yǎng)的雀鳥，被滅門后假死逃生。他是朝堂新貴，
為查清家族謀反案詐死脫身。五年后，我成了茶商侍女，他扮作賬房先生。
我們?yōu)闋廂}引在拍賣會上針鋒相對。直到那夜，他看見我腕間與他家族徽記一模一樣的烙印。
“原來是你?！彼合氯似っ婢?，“聯(lián)手嗎？”我們聯(lián)手攪亂鹽市，令仇家虧空百萬。
又在宅斗中設(shè)局，讓仇家父子反目成仇。朝堂上，仇家得意洋洋呈上我們偽造的謀逆證據(jù)。
皇帝震怒：“來人，摘了他的頂戴！”仇家撕心裂肺質(zhì)問我們身份。我輕笑：“五年前，
你親手燒死的那只雀鳥。”他摘下面具：“還有你誣陷謀反的裴家獨子。
”后來太湖的小船上，他燒掉假身份文牒?！胺蛉耍摶丶伊恕?/p>
”2 火海逃生冰冷的雨水像無數(shù)根細密的鋼針，狠狠扎在蘇瓷裸露的皮膚上?；?，
沖天的大火在她身后貪婪地舔舐著雕梁畫棟，吞噬著昔日鹽商蘇府的煊赫與奢靡。濃煙滾滾，
帶著木料焦糊和某種令人作嘔的、皮肉燒灼的可怕氣味，嗆得她幾乎窒息。熱浪一波波涌來，
后背的衣衫早已被燎破，皮肉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劇烈的灼痛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
她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鐵銹味，才勉強維持住一絲清明。
腳下是蘇府最偏僻小院的高窗，窗框被火燒得滾燙，木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不能再等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養(yǎng)父、奶娘、還有無數(shù)熟識面孔的恐怖火海，
眼底最后一點屬于“蘇家小姐”的軟弱被徹底焚盡，只剩下冰冷的、淬了毒的恨意。
她不再猶豫，反手抽出藏在袖中的鋒利薄刃，
狠狠割斷了綁在窗欞上、偽裝成逃生繩索的粗麻繩——那繩子下端，早已被提前動過手腳，
只消一點力氣就會徹底斷開。繩索應(yīng)聲而落，無聲地墜入下方漆黑的雨幕。
她深吸一口滾燙嗆人的空氣，縱身躍下。身體急速墜落，冰冷的雨點劈頭蓋臉砸來，
風(fēng)聲在耳邊凄厲地呼嘯。預(yù)想中墜地的劇痛并未傳來，
她砸進下方早已準備好的、厚厚堆積的潮濕草垛里。巨大的沖擊力震得她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喉頭涌上一股腥甜。她強忍著劇痛，手腳并用地從草垛里掙扎爬出，像一匹受傷的野狼，
頭也不回地扎進揚州城無邊無際的、冰冷刺骨的雨夜深處。身后，
蘇府在烈焰中發(fā)出最后的哀鳴，轟然倒塌。與此同時，揚州城郊，亂葬崗。
雨水沖刷著腐爛的泥土和暴露的白骨，空氣里彌漫著死亡特有的、甜膩又腐朽的氣息。
幾只夜梟蹲在枯樹枝頭，發(fā)出瘆人的咕咕聲。一口薄皮棺材被隨意地扔在泥濘的新坑旁，
棺材板并未釘死。突然，棺材里傳來沉悶的、指甲刮擦木板的“咯吱”聲。一下，又一下，
帶著令人牙酸的堅持。緊接著，“嘭”的一聲悶響，
一只沾滿污泥、骨節(jié)分明的手猛地從棺材縫隙里探出，死死扒住了邊緣！那手背青筋暴突，
指甲翻裂，帶著瀕死掙扎般的巨大力量。棺材蓋被那只手一點點、艱難地頂開。
一個渾身濕透、沾滿腐泥的身影猛地從里面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如同溺水之人終于浮出水面。冰冷的雨水砸在他臉上，沖刷掉部分污泥，
露出一張年輕卻毫無血色的臉，下頜線條繃得死緊。他劇烈地咳嗽著，
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胸腹間劇烈的悶痛——那是被灌下假死藥前，
獄中“關(guān)照”留下的紀念品。他扶著棺材邊緣，掙扎著爬了出來，踉蹌幾步，
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額發(fā)、臉頰不斷流淌，他抬起手，
狠狠抹了一把臉，污泥下，那雙眼睛緩緩睜開。那里面沒有絲毫劫后余生的慶幸，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被血海深仇浸泡過的寒潭。他死死盯著自己沾滿污泥、微微顫抖的手，
仿佛要將這屈辱和痛苦刻進骨髓里。“裴家……”一個破碎嘶啞的名字從他齒縫間擠出，
瞬間被淹沒在嘩嘩的雨聲中，卻帶著驚心動魄的恨意。他扶著膝蓋，用盡全身力氣，
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濕透的囚衣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卻異常堅韌的輪廓。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口象征著他“死亡”的薄棺，以及這片吞噬了無數(shù)無名冤魂的污穢之地，
然后，同樣決絕地轉(zhuǎn)過身，朝著與蘇瓷離去的相反方向，一步一步，蹣跚卻無比堅定地，
消失在雨幕籠罩下的荒野盡頭。雨水沖刷著亂葬崗的罪惡，
也暫時洗去了兩個復(fù)仇者留在世間的最后痕跡。3 鹽引之爭五年光陰，如運河的水，
無聲淌過。揚州城，依舊是那個天下財富匯聚的銷金窟。只是今日的鹽漕轉(zhuǎn)運司衙門內(nèi)，
氣氛卻比往日更加緊繃。寬敞的大堂里，空氣仿佛凝固了，
彌漫著一種混合了名貴熏香、汗水和濃重銅錢氣息的、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一場關(guān)于新季鹽引的拍賣，正進行到白熱化。高高的朱漆柜臺后面，
坐著幾位身著官袍、神情倨傲的轉(zhuǎn)運司官吏。下方，
揚州城里有頭有臉的各大商號東家或管事們濟濟一堂，個個屏息凝神，眼神銳利如鷹隼，
緊盯著臺上懸掛的那一塊塊代表著巨額財富通行證的木牌——鹽引。每一次木槌落下，
都意味著數(shù)十萬乃至上百萬兩白銀的歸屬易手。角落里，
一個穿著素凈青灰色布裙的女子安靜地立著，像是大戶人家?guī)淼钠胀ㄊ膛?/p>
她微微垂著眼簾，姿態(tài)謙卑，手中捧著一個不起眼的烏木小匣。
唯有在她偶爾抬眼掃視全場時，那雙沉靜的眸子里才會掠過一絲極快、極冷的算計光芒。
她是“青瓷”，城南新崛起、背景神秘的“云記”茶莊大掌柜身邊最得力的侍女。
而她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掠過斜前方那個同樣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站著一個穿著半舊靛藍長衫的年輕男子，面容平凡得幾乎讓人過目即忘，
鼻梁上架著一副普通的玳瑁眼鏡，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賬簿，
完全一副精明刻板、埋頭算賬的賬房先生模樣。他是“陳昭”，
城北老字號“隆昌”鹽號新聘的賬房。此刻，拍賣臺上，一塊標注著“淮南西路，
年引十萬斤”的鹽引木牌被高高懸起。負責(zé)唱價的司吏清了清嗓子，
聲音洪亮：“淮南西路引，十萬斤，起價白銀五萬兩！”“五萬五千兩！
”一個胖乎乎的米商率先舉手?！傲f兩！”立刻有人跟上。價格一路攀升，
競價聲此起彼伏。當(dāng)叫價突破八萬兩時，場內(nèi)出現(xiàn)了短暫的凝滯。
這個價格已逼近許多商家的心理底線。就在司吏舉起木槌，環(huán)視全場，
準備喊“八萬兩一次”的剎那——“八萬五千兩?！币粋€清晰、平靜，
甚至帶著點侍女特有溫順腔調(diào)的女聲，不高不低地響起，打破了短暫的寂靜。唰！
幾乎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到角落里的青瓷身上。她依舊微微垂著頭，
仿佛剛才那擲地有聲的報價并非出自她口。她身邊的“云記”大掌柜，
一個留著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捋了捋胡須，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斜前方，“賬房先生”陳昭握著賬簿的手指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下，指節(jié)微微泛白。
他抬起頭，透過那副玳瑁眼鏡，目光如淬了冰的針，精準地刺向青瓷的方向。
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得驚人，瞬間撕破了那副平凡的偽裝。他薄唇緊抿，
隨即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聲音不高，卻異常沉穩(wěn)有力，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九萬兩?！薄熬湃f五千兩。”青瓷的聲音幾乎無縫銜接，
依舊平穩(wěn)，連語調(diào)的起伏都吝嗇給出?！笆f兩?！标愓训穆曇衾淞讼氯?，像結(jié)了冰的河面。
“十萬五千兩。”青瓷的報價緊隨其后，分毫不讓。大堂里一片嘩然。
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涌起。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根本不是正常的競價，
這是針尖對麥芒的、赤裸裸的抬杠！矛頭直指“隆昌”鹽號！
道探究、驚疑、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在青瓷、陳昭以及臉色鐵青的“隆昌”大管事身上來回掃射。
“隆昌”的大管事，一個腦滿腸肥的中年男人，此刻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惡狠狠地瞪了陳昭一眼，又驚疑不定地看向青瓷和她身邊那位氣定神閑的“云記”掌柜，
嘴唇哆嗦著，似乎在強忍著破口大罵的沖動。十萬五千兩！這個價格拿下這塊地，
幾乎毫無利潤可言！臺上的司吏也愣住了，顯然沒料到會殺出這樣一對煞星。
他看了看臉色陰沉如水的“隆昌”大管事，又看看角落里那對奇怪的組合，
手中的木槌遲遲不敢落下?！笆f五千兩……”司吏的聲音帶著不確定，“還有加價的沒有？
”陳昭鏡片后的眼睛死死盯著青瓷，那目光幾乎要穿透她卑微的偽裝，直刺她的靈魂。
他清晰地看到，在青瓷那看似溫順的垂首姿態(tài)下，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那是一個冰冷、嘲諷、帶著絕對掌控意味的弧度。他腮邊的肌肉猛地繃緊，牙關(guān)緊咬。最終，
在“隆昌”大管事幾乎要吃人的目光逼視下，陳昭那只舉起的手，
極其緩慢、極其沉重地放了下來。他不再看青瓷，而是低下頭，重新將目光投回手中的賬簿，
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絕世奇珍。只是那握著賬簿邊緣的手指，用力到骨節(jié)發(fā)白，
幾乎要將那硬木封皮捏碎。“十萬五千兩，一次！十萬五千兩，兩次！十萬五千兩……成交！
”木槌重重落下，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敲在每一個與會者的心頭，
更狠狠敲在“隆昌”鹽號的賬面上。塵埃落定。青瓷依舊安靜地站著，捧著她的烏木小匣，
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廝殺與她毫無關(guān)系。只有離她極近的人，或許才能感覺到，
她捧著匣子的指尖，幾不可察地、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而角落里的陳昭，
已然恢復(fù)了那副古井無波的賬房模樣，只是鏡片后的目光，深潭般幽暗，
翻涌著誰也看不透的寒流。4 暗流涌動鹽引拍賣的硝煙尚未在揚州城的上空完全散去，
另一股無聲的較量已在更深的暗處悄然鋪開?！霸朴洝辈枨f的茶船開始在運河上頻繁出沒，
船上載的不僅僅是茶葉，更有精心挑選、價格極具誘惑力的南貨。
這些船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精準地截流向“隆昌”鹽號提供穩(wěn)定貨源的幾支商隊。
與此同時，“隆昌”鹽號在城中的幾家重要鋪面，接二連三地遭遇麻煩。
要么是庫房莫名其妙地受潮，大批上好的鹽晶結(jié)塊報廢；要么是原本談妥的船運，
臨到關(guān)頭船老大突然反悔，坐地起價；更有甚者，幾家長期合作、信用良好的下家，
幾乎在同一時間找上門來，拿著蓋有“隆昌”模糊印章的劣質(zhì)鹽貨要求巨額賠償，
吵嚷得沸沸揚揚，引得路人側(cè)目。這些事端不大不小，卻像附骨之蛆，
精準地啃噬著“隆昌”的筋骨，損耗著它的元氣和信譽。這些暗流，最終匯聚成沉重的壓力，
沉甸甸地壓在“隆昌”那位大管事和“賬房先生”陳昭的肩上。
大管事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嘴角燎起一串火泡，整日里對著陳昭咆哮，
催逼他想辦法挽回損失、平息事端。陳昭則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
整日埋首于堆積如山的賬冊和紛亂的文書之中，眉頭緊鎖，算盤珠子撥得噼啪作響，
試圖在混亂的泥潭中理出一點頭緒。那副玳瑁眼鏡下，疲憊的紅血絲像蛛網(wǎng)般蔓延。這晚，
月黑風(fēng)高。陳昭拖著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從“隆昌”后院那間逼仄的賬房出來。
連續(xù)幾日的焦頭爛額，讓他只想盡快回到自己那間同樣簡陋的棲身之所，倒頭便睡。
他低著頭，沿著狹窄潮濕、散發(fā)著霉味的巷道快步走著。
就在他即將拐過一個堆滿雜物的轉(zhuǎn)角時，一陣刻意壓低的爭執(zhí)聲隨著夜風(fēng)飄了過來。
“……姑娘，你行行好！那批貨，我實在是周轉(zhuǎn)不開了！‘云記’給的價碼高，
船期又穩(wěn)當(dāng)……”一個男人帶著哭腔的聲音。“李老四，你當(dāng)‘云記’的船是白坐的？
”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清泠泠的，像冰片相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簽了契，
就得按契辦事。毀約？想想后果?！〔屈c蠅頭小利，填得了‘云記’的窟窿？
還是填得了你一家老小的口？”這聲音……陳昭的腳步倏然釘在原地！
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開混沌的腦海！這聲音他白天在鹽漕轉(zhuǎn)運司衙門里聽過！
那個抬價抬得他幾乎吐血、讓他付出十萬五千兩慘痛代價的“云記”侍女！
一股混雜著憤怒、驚愕和強烈探究欲的火焰猛地竄上心頭。陳昭屏住呼吸，
身體緊貼著冰冷潮濕的墻壁，像一只融入夜色的壁虎，悄無聲息地向聲音來源處挪去。
借著巷口雜物堆的陰影，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昏暗的月光下，狹窄的死胡同盡頭，
立著兩個人。背對著他的，是一個穿著短打的粗壯漢子，
正是給“隆昌”運貨的一個船老大李老四。此刻他佝僂著背，對著面前的人連連作揖，
滿臉惶恐。而面對著他，負手而立的女子，身形纖細，穿著深色的、便于行動的勁裝，
不再是白日里那套素凈的侍女布裙。她臉上蒙著一方深色面巾，
只露出一雙在黑暗中依舊亮得驚人的眼睛。正是青瓷！
她周身散發(fā)出的氣場與白日里判若兩人，哪里還有半分侍女的溫順？
那是一種浸透了寒意的、居高臨下的掌控感，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刃，此刻鋒芒畢露。
“……姑娘，我糊涂！我糊涂??！”李老四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求您再寬限幾日，
我…我這就去把‘隆昌’那邊的爛賬結(jié)清，把船、把貨都給您調(diào)回來！”青瓷冷哼一聲，
那聲音不大，卻像冰錐子一樣扎人：“晚了。契書既簽，便是鐵律。念你初犯，給你兩條路。
”她緩緩豎起一根手指，“一，按契書賠付三倍定銀，立刻滾出揚州，永不再踏足運河。
”接著，豎起第二根手指，聲音更冷，“二，今晚就讓你那幾條破船，連同你這個人，
沉到江心喂魚。選?！崩罾纤膰樀没觑w魄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額頭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砰砰作響：“我賠！我賠！姑娘饒命！饒命?。∥疫@就去籌錢！
這就去！”青瓷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她微微側(cè)過身，似乎準備離開。
就在她側(cè)身的一剎那，動作牽動了束緊的袖口，一小截手腕從勁壯的袖口中露了出來。
巷口陰影里的陳昭，瞳孔驟然收縮！月光吝嗇地灑下幾縷清輝，恰好落在那截纖細的手腕上。
那白皙的皮膚上，赫然烙印著一個圖案——一個極其繁復(fù)、古拙的徽記！那徽記的形狀，
像一只收斂羽翼、引頸向天的玄鳥，線條冷硬而神秘！轟?。?/p>
陳昭只覺得腦中仿佛有驚雷炸開！全身的血液在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他死死地瞪著那個徽記，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這個徽記……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刻骨銘心！
那是裴氏！是他那個被污以謀逆大罪、滿門抄斬、唯有他假死逃出的裴氏家族，
世代相傳的秘傳族徽！只有最核心的子弟，在成年禮上，才會由族長親手烙下！
微的紋路走向……與他左手腕內(nèi)側(cè)那個在無數(shù)個深夜里被他反復(fù)摩挲、帶著灼痛記憶的烙印，
一模一樣！青瓷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那雙冷冽的眸子猛地朝巷口陰影處掃來！銳利如電！
不能再躲了！電光火石之間，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攫住了陳昭。沒有時間權(quán)衡利弊，
一種源自血脈深處、被滔天仇恨淬煉出的直覺，壓倒了一切理智的算計。
他猛地從陰影中踏出一步，整個人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暗鹊龋 彼_口，
聲音因為極致的震驚和激動而帶著明顯的沙啞，完全不同于白日里那個刻板賬房的腔調(diào)。
青瓷的動作瞬間凝固。她霍然轉(zhuǎn)身，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死死鎖定在突然出現(xiàn)的陳昭身上。
當(dāng)看清他那張平凡無奇的臉時，她眼中先是掠過一絲驚疑，隨即是冰冷的殺機！她的手，
悄無聲息地滑向腰后，那里必定藏著利器。
陳昭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鎖定自己的、毫不掩飾的冰冷殺意。但他沒有退縮，
反而迎著那目光，向前又逼近了一步。他死死盯著青瓷那雙在夜色中銳利得驚人的眼睛，
仿佛要透過那層偽裝，看到她靈魂深處去。他的右手，緩緩抬起，伸向自己的臉頰邊緣。
在青瓷警惕的注視下，他的手指在耳后摸索著，猛地一扯！
嗤啦——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蛇蛻皮般的聲音響起。一張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人皮面具，
被他硬生生從臉上撕扯了下來！面具之下，不再是那張平凡刻板的賬房面孔。
月光勾勒出一張輪廓分明、劍眉星目的年輕臉龐。雖然帶著風(fēng)霜的痕跡和難以掩飾的疲憊，
但那五官的俊朗，眉宇間沉淀的貴氣與此刻迸發(fā)出的驚人銳利，瞬間沖破了所有平庸的偽裝！
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情緒——震驚、狂喜、難以置信，
還有那深埋了五年、早已融入骨血的、焚盡一切的恨！他撕下面具的動作如此突兀，
如此決絕，如同撕開了自己最后一層保護色，
將血淋淋的真實徹底暴露在仇敵遍布的揚州夜色之下。這近乎自毀的舉動，
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瘋狂賭性！他盯著青瓷那雙同樣寫滿驚愕和難以置信的眼睛，
一字一頓，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像瀕死的孤狼發(fā)出最后的嘶鳴：“原來是你。
”他頓了頓，目光死死鎖住她手腕上那個在黑暗中仿佛燃燒著的玄鳥徽記，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碾磨出來，帶著血腥氣和孤注一擲的瘋狂：“聯(lián)手嗎？
”夜風(fēng)嗚咽著卷過狹窄的巷道，吹拂著兩人之間凝固的空氣。月光慘白，
映照著兩張同樣被仇恨重塑過的年輕面龐。撕下面具的裴昭，
和手腕烙印暴露的青瓷（蘇瓷），在揚州城最污穢陰暗的角落，
如同兩柄終于找到同類的、染血的利刃，猝然相逢。狹窄的巷道里，
空氣凝滯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裴昭那句“聯(lián)手嗎？”帶著孤注一擲的嘶啞，
在兩人之間回蕩，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又反彈回來，震得人心頭發(fā)麻。
蘇瓷（青瓷）的手依舊按在腰后的匕首柄上，紋絲未動。
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死死盯著裴昭撕下面具后的臉，從最初的震驚到銳利的審視，
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他臉上每一寸刮過，試圖分辨這是否又是另一個險惡的陷阱。
她手腕上那個玄鳥烙印在昏暗光線下，似乎隱隱發(fā)燙。時間仿佛被拉長。
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更梆聲，敲打著令人窒息的寂靜。終于，蘇瓷按著匕首的手，
極其緩慢地松開了。她并未回答，只是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一下頭。
那動作細微得如同錯覺，卻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兩人之間炸開——默認，
亦是賭上一切的契約。裴昭眼底深處那翻涌的狂濤，因她這一個細微的動作，
驟然沉淀為一種冰冷的、近乎實質(zhì)的決絕?！案襾??！碧K瓷的聲音壓得極低，
像一片薄冰滑過。她不再看地上抖如篩糠的李老四，轉(zhuǎn)身，
如一道輕煙般沒入巷道更深的黑暗中。裴昭沒有絲毫猶豫，抬步跟上，重新隱入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