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幼兒園的規(guī)則墻寫著:“1.禁止擁抱玩偶泰迪先生,他的梳子會梳走你的靈魂。
”糖糖每天抱著泰迪梳頭:“你頭發(fā)打結(jié)啦,疼不疼呀?”“2.午睡必須睜眼,
閉眼的孩子會沉入永恒噩夢。”糖糖閉眼秒睡,呼嚕震碎噩夢維度的結(jié)界。
“3.彩虹蠟筆以恐懼為顏料,被畫中的東西會成真。
”糖糖畫了滿紙彩虹:“園長叔叔襪子好看,畫這個!
”園長捏著畫紙顫抖:這丫頭畫的…是我的弱點彩虹襪?
詭異生物們集體崩潰:“求你別再破壞規(guī)則了!”糖糖歪頭:“規(guī)則?那是什么?可以吃嗎?
”第一章濃稠得化不開的夏日陽光,像融化的金色糖漿,
毫無保留地傾瀉在“向日葵幼兒園”那嶄新的、亮得晃眼的招牌上??諝饧y絲不動,
悶得讓人喘不過氣,只有招牌下方垂掛的、褪色發(fā)白的塑料向日葵裝飾,
偶爾被一絲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氣流掀動,發(fā)出“嘩啦”一聲輕響,像一聲疲憊的嘆息。
林薇的手心沁出一層黏膩的冷汗,緊緊攥著女兒糖糖柔軟的小手。那小手溫熱、充滿活力,
像一顆跳動的小小心臟,與她指尖的冰涼形成刺目的對比。她蹲下身,
目光艱難地從幼兒園那扇色彩過分鮮艷、圖案近乎扭曲的拱形大門上移開,
試圖在那張仰起的、不諳世事的小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緊張或不安。
糖糖穿著她最愛的草莓圖案背帶褲,
兩根細細的麻花辮隨著她好奇張望的小腦袋活潑地跳躍著。
著一只看起來飽經(jīng)滄桑、絨毛都有些磨損的舊兔子玩偶——那是她形影不離的伙伴“跳跳”。
此刻,
糖烏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幼兒園大門上那些色彩斑斕、造型夸張的卡通動物彩繪,
小臉上寫滿了純粹的好奇和興奮。“媽媽你看!
”糖糖的小手指向大門上方一只咧著巨大嘴巴、笑容弧度僵硬得有些駭人的太陽花,
“它嘴巴好大!像不像可以吃掉一個大西瓜?”林薇的心臟猛地一縮,
那太陽花的笑容在她眼中瞬間扭曲變形,仿佛某種不懷好意的窺探。
她強行壓下喉嚨里涌起的苦澀,擠出一個盡可能自然的微笑,
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像…像的。糖糖,要記住媽媽的話,進了幼兒園,
要聽老師的話,跟小朋友好好玩,還有……”她的話語在這里微妙地頓住,
目光下意識地飄向大門內(nèi)側(cè)那片被陰影籠罩的區(qū)域,仿佛那里蟄伏著什么無形之物,
“…要乖?!薄爸览?,媽媽!糖糖最乖啦!”糖糖脆生生地回答,小腦袋用力點了點,
麻花辮甩得歡快。她完全沒留意母親眼底深處那抹濃得化不開的憂慮和掙扎。對她而言,
這只是一個有著超大太陽花和很多很多新朋友的地方,一個巨大的、充滿未知樂趣的游樂場。
著明亮黃漆的大門被一位穿著干凈整潔、笑容卻顯得有些刻板空洞的年輕女老師從里面拉開。
她胸前別著的名牌上寫著“小幽老師”?!皻g迎新同學!
”小幽老師的聲音像裹著一層薄薄的糖霜,甜得有些膩人,眼神卻飛快地在林薇臉上掠過,
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審視,“請家長放心?!绷洲备械揭魂囇灠愕闹舷?。
她猛地松開糖糖的手,幾乎是用一種逃離的姿態(tài),
迅速將一個小小的、用銀灰色特殊材料密封的扁盒子塞進女兒背帶褲前的大口袋里。
她的動作快得驚人,指尖在糖糖柔軟的布料上留下瞬間冰涼的觸感?!疤翘?,拿好這個!
”林薇的聲音壓得極低,語速飛快,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里迸出來,“只有你一個人的時候,
覺得害怕了,才可以打開!記?。≈挥心阋粋€人的時候!
”她的眼神死死鎖住女兒懵懂的大眼睛,里面翻滾著無法言說的巨大恐懼和一絲渺茫的希望。
糖糖困惑地摸了摸那個扁扁的、硬邦邦的小盒子,小臉上滿是茫然:“害怕?
這里有大怪獸嗎?”她環(huán)顧四周,只看到色彩鮮艷的墻壁和笑瞇瞇的老師,
“老師看起來很好呀!”“沒有怪獸!沒有!”林薇幾乎是喊了出來,隨即意識到失態(tài),
立刻深吸一口氣,用力揉了揉糖糖的頭發(fā),聲音重新變得柔和,卻帶著一種筋疲力盡的沙啞,
“…好好玩。下午媽媽第一個來接你。”說完,她不敢再看女兒一眼,幾乎是踉蹌著轉(zhuǎn)身,
快步融入了門外那片刺眼得令人眩暈的陽光里,背影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
“媽媽再見!”糖糖清脆的告別聲追著她,充滿了無憂無慮的信任。
大門在糖糖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外面那個灼熱明亮的世界。
混合著消毒水、陳舊木器、還有某種難以名狀的、類似鐵銹和枯萎花朵的沉悶氣味撲面而來,
讓糖糖下意識地皺了皺小鼻子。剛才還陽光明媚的庭院景象消失了,
眼前是一條光線陡然黯淡下來的走廊。走廊兩側(cè)的墻壁被刷成一種略顯壓抑的鵝黃色,
上面點綴著一些同樣色彩飽和度極高的卡通圖案,在昏暗中顯得有些失真和詭異。
幾個比糖糖略大一點的孩子,像受驚的小動物,緊貼著冰冷的墻壁站著。
他們的臉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蒼白,眼珠黑得深不見底,
里面盛滿了與年齡極不相稱的、濃稠的恐懼。當糖糖蹦蹦跳跳地走過時,
他們小小的身體會不由自主地顫抖一下,然后更加用力地把自己縮進墻壁的陰影里,
仿佛那里是唯一安全的庇護所。沒有竊竊私語,沒有好奇的打量,
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和無聲蔓延的驚惶。
小幽老師臉上那層甜膩的笑容在門關(guān)上的瞬間就消失了,如同揭掉了一張面具,
只剩下一種程式化的、缺乏溫度的平靜?!靶峦瑢W,跟我來。
”她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甚至帶著一點輕微的回音。
糖糖抱著她的跳跳兔,好奇地東張西望,小短腿努力跟上老師稍快的步伐。
她們來到走廊盡頭一扇標著“向日葵班”的門前。門是深棕色的木頭,
上面用鮮艷的紅色顏料畫著一個巨大的、咧著嘴的向日葵笑臉,那笑容的弧度異??鋸垼?/p>
占據(jù)了整扇門的三分之二,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小幽老師推開門。
教室里的光線比走廊更加昏暗。窗戶很高,裝著深色的毛玻璃,
只透下幾縷慘淡的、幾乎不成形的光柱,懶洋洋地斜鋪在積著薄灰的地板上。
空氣沉悶得如同凝固的果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灰塵和陳腐的氣息。
大約十幾個孩子安靜地坐在小小的、顏色黯淡的木椅子上,
像一排排擺放整齊、了無生氣的木偶。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眼神空洞,
沒有任何屬于孩子的神采。最引人注目的是教室正前方,
那塊巨大的、幾乎覆蓋了整面墻的黑色軟木板。它像一個沉默的、不祥的告示牌。木板上,
用某種暗紅近褐的顏料,書寫著幾行巨大而醒目的規(guī)則字跡。那紅色濃稠得像是干涸的血跡,
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一股令人脊背發(fā)涼的寒意。
糖糖的目光立刻被軟木板旁邊一個巨大的“玩具角”吸引了。那里堆滿了各種玩具,
但色彩大多灰暗陳舊。而在玩具角的正中央,占據(jù)著最醒目位置的,
是一個幾乎有半人高的巨大棕色泰迪熊玩偶。泰迪熊的做工極其精致,
濃密柔軟的棕色絨毛覆蓋全身,兩顆巨大的黑色玻璃眼珠鑲嵌在圓圓的臉上,
在昏暗中反射著幽冷的光。然而,它懷里緊緊抱著一把梳子。那梳子造型古樸詭異,
通體漆黑,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制成,梳齒異常細密尖銳,在幽暗的光線下,
隱約能看到梳齒尖端似乎縈繞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灰色氣流,
像活物般緩緩蠕動。更詭異的是泰迪熊的表情。它明明有著一張標準的、憨態(tài)可掬的熊臉,
嘴角似乎還微微上翹,但那巨大的玻璃眼珠深處,
卻透出一種與其外表截然相反的、冰冷的、近乎貪婪的邪異感。那眼神,
仿佛穿透了教室的昏暗,精準地落在了每一個新進來的孩子身上。
小幽老師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劃開凝滯的空氣:“所有小朋友,跟我念。
”她的手指向軟木板上那刺目的第一條規(guī)則,語調(diào)平板得沒有一絲波瀾,
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板上:“規(guī)則第一條:禁止擁抱玩偶泰迪先生。
他的梳子會梳走你的靈魂。永遠,永遠,不要碰它。
”孩子們立刻條件反射般地、用帶著顫抖的童音齊聲跟讀,聲音在空曠的教室里回蕩,
充滿了機械的恐懼:“禁止擁抱玩偶泰迪先生…他的梳子會梳走你的靈魂…永遠,永遠,
不要碰它…”整齊劃一、飽含恐懼的童音在教室里回蕩,
像一群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在念誦詛咒。那聲音黏稠冰冷,
鉆進耳朵里帶來一陣細微的麻癢感。糖糖身邊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
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眼淚在眼眶里拼命打轉(zhuǎn),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
只是用細若蚊吶的聲音跟著重復那可怕的句子。小幽老師滿意地點點頭,
那張刻板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只是在驗收一項日常工作。
她的目光掃過新來的糖糖,例行公事地補充道:“新同學,尤其要注意。
泰迪先生…喜歡新朋友?!?最后幾個字,她刻意放慢了語速,
帶著一種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然而,糖糖的反應完全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她那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根本沒有去看那塊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規(guī)則板,
也沒有被老師那詭異的警告嚇到。她的全部注意力,
都牢牢地被玩具角中央那只巨大的泰迪熊吸引住了?!巴郏『么蟮男苄?!
”糖糖發(fā)出一聲充滿驚喜的歡呼,聲音清脆響亮,像一顆小石子投入了死水潭,
瞬間打破了教室里壓抑到極致的寂靜。
她懷里抱著的舊兔子玩偶“跳跳”似乎都在這聲歡呼中瑟縮了一下。
在十幾個孩子陡然變得驚恐萬分的目光注視下,在小幽老師驟然收縮的瞳孔倒影中,
糖糖像一只發(fā)現(xiàn)寶藏的小鹿,邁開小短腿,毫不猶豫地、歡快地朝著泰迪熊沖了過去。
她完全無視了那塊血字規(guī)則,無視了老師剛剛才發(fā)出的恐怖警告,
更無視了泰迪熊玻璃眼珠深處那瞬間變得異常明亮、閃爍著難以言喻的貪婪和興奮的幽光。
“熊熊!你的毛毛好長好軟呀!”糖糖的聲音里充滿了純?nèi)坏南矏偤陀H近感,
仿佛眼前不是一個被規(guī)則詛咒的詭異玩偶,而只是一個普通的、需要關(guān)愛的大玩具。眨眼間,
小小的身影已經(jīng)撲到了巨大的泰迪熊面前。泰迪熊懷里抱著的那把詭異黑梳,
梳齒尖端縈繞的灰色氣流猛地劇烈翻騰起來,像無數(shù)條被驚醒的饑餓小蛇,
散發(fā)出一種令人心悸的陰冷氣息。那氣息無聲地彌漫開來,
距離最近的幾個孩子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牙齒咯咯作響,幾乎要暈厥過去。
泰迪熊那雙巨大的玻璃眼珠,此刻亮得如同兩團燃燒的鬼火,死死鎖定了近在咫尺的糖糖。
一股無形的、冰冷刺骨的吸力,以那把黑梳為中心,悄然生成,
貪婪地攫取著周圍的生氣和溫度。糖糖對此毫無所覺。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
沒有去碰那把散發(fā)著致命氣息的黑梳,而是帶著一種孩子氣的憐惜和認真,
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泰迪熊胸前那一大塊糾結(jié)纏繞、亂糟糟的棕色長毛?!鞍パ?,
你的毛毛打結(jié)啦!”糖糖的小眉頭蹙了起來,小臉上滿是感同身受般的擔憂,
仿佛那打結(jié)的毛團讓她自己也很不舒服,“打結(jié)的毛毛,扯著會好痛好痛的!
”她的聲音又軟又糯,充滿了真誠的關(guān)切。說著,
她竟然自然而然地、極其順手地從泰迪熊僵硬的臂彎里,
抽出了那把讓所有孩子恐懼到骨髓里的黑色梳子!“不怕不怕,”糖糖踮起腳尖,
努力讓自己夠到泰迪熊胸前的毛團,一邊用小奶音柔聲安慰著,
一邊舉起了那把造型古樸、梳齒細密尖銳的黑梳,“糖糖幫你梳梳,梳梳就不痛啦!
”就在梳齒即將接觸到泰迪熊胸前那團亂毛的瞬間——異變陡生!
泰迪熊那雙燃燒著貪婪幽火的玻璃眼珠,猛地爆發(fā)出刺目的灰光!
一股遠比之前強大百倍、冰冷到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恐怖吸力,如同無形的深淵巨口,
驟然從梳齒上爆發(fā)出來!目標直指糖糖那只握著梳子的小手!
教室里懸掛著的幾幅歪歪扭扭的兒童畫,紙張無風自動,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
仿佛被這股力量牽引。冰冷的寒意瞬間浸透了每一個角落,連光線都似乎黯淡扭曲了幾分。
幾個膽小的孩子已經(jīng)控制不住地發(fā)出了短促的、被扼住喉嚨般的抽泣,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小幽老師臉上的刻板平靜徹底碎裂,第一次露出了極度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想要阻止,卻又被某種無形的規(guī)則束縛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然而,
糖糖的動作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她仿佛對那足以吞噬靈魂的冰冷漩渦毫無所感,
小臉上依舊只有那種全神貫注的認真和幫助他人的熱忱。梳子,穩(wěn)穩(wěn)地落了下去。
細密尖銳的黑色梳齒,深深地沒入了泰迪熊胸前那團濃密、糾結(jié)的棕色長毛之中。
“滋啦——!”一聲極其怪異、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
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按在了浸透冰水的皮革上!聲音尖銳刺耳,瞬間蓋過了所有細微的抽泣。
緊接著,
讓所有目睹者思維徹底凝固的畫面出現(xiàn)了:想象中糖糖靈魂被瞬間抽走的恐怖景象并未發(fā)生。
相反,泰迪熊那巨大的、毛茸茸的身體,如同通了高壓電一般,
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震顫起來!那震顫幅度之大,讓它懷里的黑梳幾乎要脫手飛出!
它那雙燃燒著貪婪灰焰的玻璃眼珠,此刻光芒明滅不定,劇烈地閃爍著,
像是接觸不良的燈泡,里面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極致的驚愕和……痛苦?!
更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是,伴隨著梳子劃過毛發(fā)的動作,大團大團濃密的棕色絨毛,
如同秋天被狂風吹落的枯葉,紛紛揚揚地從泰迪熊身上脫落下來!
一團團絨毛打著旋兒飄落在地板上,眨眼間就積了一小堆。泰迪熊胸前,被糖糖梳過的地方,
赫然出現(xiàn)了一大片光禿禿的、露出底下粗糙褐色布料的區(qū)域!“哎呀!
”糖糖驚訝地叫了一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小臉湊近那片光禿禿的“皮膚”,
大眼睛里滿是困惑和心疼,“熊熊,你怎么掉毛毛啦?是糖糖太用力了嗎?
”她的小奶音充滿了歉意和不解,甚至還伸出小手指,
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片裸露的、毫無生氣的褐色布料,“痛不痛呀?
”泰迪熊的震顫戛然而止。它僵硬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那雙巨大而空洞的玻璃眼珠,
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胸前那片突兀的、丑陋的“斑禿”。
幾縷殘留的灰色氣流不甘地在梳齒尖端掙扎繚繞了幾下,最終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
“噗”地一聲,徹底消散在沉悶的空氣里,再無蹤跡。
一股濃烈的、混雜著震驚、茫然、無措和某種深層次“受傷”情緒的波動,無聲地彌漫開來。
它不再是那個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規(guī)則化身,
倒像是一個……被熊孩子失手剪壞了心愛毛絨玩具的、可憐又委屈的大個子。整個向日葵班,
陷入了一片死寂。死寂。時間仿佛被粘稠的膠水粘住,流淌得異常艱難。只有幾縷灰塵,
在從高窗透下的慘淡光柱中,無聲地、懶洋洋地打著旋兒。十幾個孩子如同被集體石化,
蒼白的臉上凝固著極致的驚恐和茫然。他們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
視線死死鎖定在泰迪熊胸前那片刺眼的、光禿禿的褐色布料上,
又緩緩移向那個正一臉心疼地對著泰迪熊“傷口”輕輕吹氣的小小身影。大腦完全宕機,
無法處理眼前這打敗認知的荒誕景象。
那個讓所有人夜不能寐、靈魂都在恐懼中顫抖的恐怖存在……禿了?
被一個新來的、看起來傻乎乎的小不點,用他自己的奪魂梳子……梳禿了?
小幽老師站在講臺旁,身體僵硬得如同一尊蠟像。她臉上那層維持秩序的刻板面具徹底崩碎,
只剩下一種近乎空白的呆滯。她的嘴唇微微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么,
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幾聲毫無意義的“嗬…嗬…”聲,像一臺年久失修、卡殼的機器。
她放在講臺上的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泄露著內(nèi)心的滔天巨浪。
泰迪熊依舊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巨大的玻璃眼珠空洞地“凝視”著自己胸前的“斑禿”。
那里面燃燒的灰焰早已熄滅,只剩下一種深沉的、近乎悲涼的茫然。
它龐大的身軀散發(fā)出一種濃烈的委屈和……難以置信的“受傷”感。
幾縷殘存的灰色氣流不甘地在它光禿禿的胸口邊緣徒勞地繞了幾圈,最終徹底消散,
仿佛從未存在過。糖糖完全沒感受到這凝滯到令人窒息的氣氛。
她看著泰迪熊“悲傷”的樣子,小臉上的心疼更濃了。她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
像是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她再次踮起腳尖,這次沒有用梳子,而是伸出肉乎乎的小手,
極其輕柔地、充滿安撫意味地,拍了拍泰迪熊光禿禿的胸口?!靶苄芄裕豢薏豢?,
”她的聲音又軟又糯,帶著一種哄小寶寶般的耐心,“毛毛掉了還會長出來的!
會長出更漂亮、更柔軟的毛毛哦!”她的小手在那片粗糙的褐色布料上輕輕拍著,
動作笨拙卻無比認真,“糖糖保證!以后天天給你梳漂亮的毛毛!”這句天真的安慰,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泰迪熊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震!
一股比剛才掉毛時更強烈的、混雜著屈辱、悲憤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委屈的情緒波動,
如同實質(zhì)的漣漪般猛地擴散開來!“嗚……”一聲低沉得近乎嗚咽的、非人非熊的怪異聲響,
毫無預兆地從泰迪熊的方向傳來,打破了教室的死寂。那聲音嘶啞、沉悶,
帶著一種被徹底冒犯和傷害的悲鳴感,在空曠的教室里幽幽回蕩。下一秒,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泰迪熊猛地轉(zhuǎn)過身,
用它那龐大的、此刻顯得有些滑稽(因為胸前禿了一塊)的身軀,背對著糖糖和所有孩子。
它抱著那把惹禍的黑梳,邁開兩條粗壯的毛絨腿,
以一種與其體型極不相符的、近乎倉皇逃竄的速度,
咚咚咚地、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向日葵班的教室門!那背影,
怎么看都透著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狽和悲憤?!芭?!
”教室門被它龐大的身軀撞得發(fā)出一聲巨響,門框都似乎震動了一下。留下死寂的教室,
和一屋子徹底石化、風中凌亂的孩子和老師。糖糖站在原地,懷里還抱著她的跳跳兔,
小手維持著剛才拍撫的姿勢,小臉上寫滿了困惑和一絲被“拋棄”的失落。
她看著還在微微晃動的門板,小嘴扁了扁,聲音帶著點委屈的鼻音:“熊熊……你去哪里呀?
糖糖還沒幫你把其他打結(jié)的毛毛梳開呢……”教室里的溫度,仿佛隨著泰迪熊的逃離,
又下降了好幾度。第二章午后的陽光被深色的毛玻璃過濾后,
只剩下幾縷渾濁、了無生氣的昏黃光暈,有氣無力地涂抹在向日葵班積著薄灰的地板上。
空氣凝滯得如同沉入深海的淤泥,帶著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沉悶。角落里,
那個被糖糖“關(guān)愛”過、胸前禿了一大塊的泰迪熊玩偶,依舊保持著背對教室的姿勢,
巨大的身影蜷縮在陰影里,散發(fā)著揮之不去的委屈和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小幽老師站在講臺前,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眼下的烏青也更深了些。
她的目光掃過下方一個個強打精神、努力瞪大雙眼的孩子,最后在糖糖身上停留了一瞬,
眼神復雜難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和疲憊?!拔缢瘯r間到了。
”小幽老師的聲音平板無波,卻像冰錐一樣刺破了沉悶,“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小床上。
”孩子們?nèi)缤牭搅四撤N不可違抗的指令,動作整齊劃一地站起來,
走向教室后方靠墻擺放的一排排小小的、鋪著薄薄被褥的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