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車窗上，雨刮器急促地左右擺動，
在擋風玻璃上奮力劃出兩道扇形水痕。蘇璃緊握著方向盤，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面色蒼白如紙，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雨水。豆大的雨點砸在車身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仿佛敲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副駕駛座上靜靜躺著一封信，牛皮紙信封的邊緣已磨損，
像是被歲月的砂紙反復打磨過。郵戳顯示這封信是二十天前從青梧鎮(zhèn)寄出的，而寄件人欄上，
赫然寫著“林月華”——她母親的名字。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蘇璃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三天前診室里的畫面如噩夢般在眼前晃動。那天，她如往常一樣坐在診室，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灑在辦公桌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條紋。
當她顫抖著雙手拆開這封信時，薄荷味鎮(zhèn)靜劑藥瓶從指尖滑落，
“啪”的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那清脆的玻璃碎裂聲仿佛一道驚雷，
驚動了整個候診區(qū)的病人。護士長聽到聲響，急忙沖進來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而那張泛黃信紙正躺在滿地玻璃渣中，母親特有的瘦金體刺入眼簾：“小璃，藍湖在哭。
”“衣柜第三層夾板?！贝丝蹋鍪謾C，第無數(shù)次點開那條未接來電的錄音。
沙沙的電流聲里，一個女人哼著童謠，調(diào)子斷斷續(xù)續(xù)，還混著水波晃動的回響，
仿佛從遙遠的水底傳來：“月牙彎彎照鏡臺，
姐姐劃船妹妹來......”“前方道路發(fā)生山體滑坡，請謹慎駕駛。
”導航的機械音突然響起，緊接著便中斷了。蘇璃抬眼望去，橙色警示燈在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
如惡魔的眼睛。山體滑坡的泥石流無情地截斷了最后十七公里道路，
泥水混合著石塊不斷滾落。蘇璃毫不猶豫地抓起背包，沖進雨里，
登山靴在泥漿中踩出一個個深坑，冰冷的泥漿灌進靴子里，寒意瞬間從腳底蔓延至全身。
轉(zhuǎn)過山坳時，她看見鐵銹斑駁的“青梧鎮(zhèn)”路牌上，暗紅色痕跡順著筆畫蜿蜒而下，
恰似干涸的血跡。鎮(zhèn)醫(yī)院里，消毒水味混合著霉味撲面而來。
護士站的老式掛鐘指向三點十七分，秒針每跳動一下，都帶起細小的鐵銹碎屑，
仿佛在訴說著時光的滄桑。蘇璃站在312病房門前，
白大褂口袋里裝著那支錄音筆——今早出現(xiàn)在她酒店枕邊的，
里面是母親臨終前三個月的診療記錄?！澳憬K于來了?！币坏郎硢〉穆曇魪拈T縫中滲出，
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一般粗糙。病床上的人形蜷縮在陰影里，
枯瘦如柴的手指正神經(jīng)質(zhì)地摳著床頭柜的漆皮，“他們都說我瘋了，但你知道藍湖的秘密，
對不對？”蘇璃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注意到老人手背上密布的褐色斑點間，
隱約可見青色紋身——半輪殘月，和她鎖骨下方的胎記一模一樣。
這是青梧鎮(zhèn)老輩人才會紋的辟邪圖案，傳說能鎮(zhèn)住從鏡子里爬出來的邪祟?！爱斷?！”突然，
金屬托盤砸在地上的巨響打斷了她的思緒。年輕護士慌亂地蹲下身收拾散落的藥片，
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蘇醫(yī)生，這層的病人都有妄想癥狀，
您最好別聽他們......”窗外，一道驚雷轟然炸開，閃電如同一把利刃，
瞬間劃破天際。就在這一瞬間，蘇璃瞥見對面住院樓四層窗前站著一個穿白裙的女人。
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流淌，扭曲了女人的面容，但那雙手貼在窗上的姿勢，
與母親墜樓那天的監(jiān)控錄像分毫不差?！耙鹿竦谌龑印！崩先送蝗豢┛┬ζ饋?，
渾濁的眼球凸出眼眶，像是隨時都會掉出來，“你打開了吧？那面銅鏡是不是很漂亮？
但千萬別在月圓夜照鏡子，會看見......”急促的警報聲驟然撕裂空氣，
心電監(jiān)護儀的紅光在墻面上投下蛛網(wǎng)般的血影。蘇璃后退時不小心撞翻了輸液架，
生理鹽水在地面蜿蜒成詭異的符號。她突然想起今晨在老宅衣柜夾層找到的銅鏡，
背面刻著的正是此刻地上水痕的紋樣——青梧鎮(zhèn)古語中的“囚”字。
（二）老宅的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宛如某種生物垂死的哀鳴。蘇璃站在玄關處，
潮濕的霉味裹挾著記憶洶涌襲來。墻紙剝落的地方露出暗褐色的霉斑，
像極了母親病歷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尸斑。她打開手機閃光燈，光束掃過客廳。
灰塵在光柱中肆意飛舞，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幽靈。那張紅木茶幾還在原地，
邊角處有一道深深的裂痕，那是父親最后一次酗酒后用酒瓶砸出來的。
茶幾上擺著一個青花瓷茶壺，壺嘴處結(jié)著蛛網(wǎng)，卻詭異地沒有一絲灰塵?！耙鹿竦谌龑?。
”蘇璃低聲默念著信上的話，腳步不自覺地朝二樓臥室移動。
樓梯木板在腳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記憶的碎片上，“嘎吱”作響。
推開臥室門的瞬間，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直往上爬。
二十年前的場景在眼前重現(xiàn)：母親坐在梳妝臺前，長發(fā)如黑色的瀑布般傾瀉而下，
正在往手腕上涂抹香水。那是她最喜歡的茉莉香，可卻總讓蘇璃覺得刺鼻?，F(xiàn)在想來，
那或許根本不是香水。梳妝臺的鏡子蒙著厚厚的灰塵，
但鏡框上雕刻的藤蔓紋路依然清晰可見，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故事。
蘇璃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凹凸的紋路，突然觸到一個凸起的圓點。她用力按下，
鏡框發(fā)出“咔嗒”一聲輕響，暗格彈開，露出一本皮質(zhì)筆記本。
筆記本的扉頁上寫著母親的名字，字跡工整得完全不像出自一個精神病人之手。
蘇璃翻開第一頁，瞳孔猛地收縮：“1985年7月15日，實驗記錄第137天。
雙生子意識同步率達到92.3%，但出現(xiàn)了意料之外的現(xiàn)象——鏡面世界的通道被打開了。
”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得遙遠，蘇璃感覺太陽穴一陣刺痛。
她繼續(xù)往下讀：“小璃和小月越來越像了，有時候連我都分不清誰是誰。
但我知道必須做出選擇，只能留下一個。藍湖的詛咒不是傳說，
而是量子糾纏態(tài)的坍縮......”“砰！”樓下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蘇璃渾身一顫，筆記本從手中滑落。她屏住呼吸，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
像是有人穿著濕漉漉的鞋子在地板上艱難地拖行。
“小璃......”沙啞的呼喚從樓梯口傳來，帶著水汽的回音，“你終于回來了。
”蘇璃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這個聲音她再熟悉不過——是母親的聲音，
但比記憶中更加蒼老，仿佛被歲月抽干了生機。她顫抖著摸出錄音筆，按下播放鍵。
沙沙的電流聲中，那個哼著童謠的女聲與樓下的呼喚完美重合?！霸卵缽潖澱甄R臺，
姐姐劃船妹妹來......”腳步聲停在了臥室門外。蘇璃看見門縫下滲進一灘水漬，
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光。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梳妝臺的鏡子，不知何時，
鏡子上的灰塵已經(jīng)消失不見，鏡面泛著水波般的漣漪。門外傳來指甲抓撓門板的聲音，
斷續(xù)續(xù)的抽泣：“為什么......為什么留下的是你......”蘇璃感覺呼吸困難，
仿佛有無數(shù)雙手扼住她的喉嚨。她踉蹌著后退，撞翻了梳妝臺。銅鏡從暗格中滑出，
在地板上飛速旋轉(zhuǎn)著，月光照在鏡面上，折射出刺目的藍光。鏡中倒映出的不是她的臉，
而是一個渾身濕透的白裙女人。女人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與蘇璃一模一樣的臉，
只是更加蒼白，更加......死寂。“姐姐，”鏡中人開口，聲音像是從水底傳來，
帶著無盡的幽寒，“你終于想起來了?！庇洃浫鐩坝康某彼阌縼?。二十年前的那個雨夜，
不是母親跳下了藍湖，而是......她的雙胞胎妹妹。母親為了保護活下來的那個，
不得不編造了精神病的謊言，甚至不惜用藥物抹去她的記憶。門外的抓撓聲突然停了。
蘇璃聽見水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從地板的縫隙中滲出來。她低頭看去，
發(fā)現(xiàn)那灘水漬正在迅速擴散，水中漂浮著細小的水藻，散發(fā)著藍湖特有的腥味?！靶⌒?！
”鏡中的妹妹突然尖叫。蘇璃感覺腳踝一涼，一只蒼白的手從水漬中伸出，
死死抓住了她的腳腕。那只手的手背上，赫然紋著半輪殘月。
蘇璃感覺那只手的力量大得驚人，仿佛要將她拖入地板的縫隙中，拖入無盡的黑暗深淵。
她拼命掙扎，指甲在地板上抓出深深的痕跡。鏡中的妹妹突然伸出手，
穿過鏡面抓住了她的手腕?！皠e怕，”妹妹的聲音帶著水波的震顫，“抓住我。
”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相觸的皮膚蔓延，蘇璃感覺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景象扭曲變形，
仿佛被投入了萬花筒。她看見無數(shù)個自己在鏡中穿梭，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尖叫，
有的......在微笑?！芭?！”一聲巨響將她拉回現(xiàn)實。那只抓住她腳踝的手突然松開，
縮回水漬中消失不見。蘇璃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冷汗浸透了后背，
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澳氵€好嗎？”一個低沉的男聲從門口傳來。蘇璃抬頭，
看見一個穿著警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手里握著配槍。他的面容有些熟悉，
但蘇璃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我是陳警官，”男人收起配槍，“你父親的老朋友。
聽說你回來了，特地來看看?！彼哪抗饴湓谔K璃手中的筆記本上，眼神突然變得銳利，
“那是......你母親的日記？”蘇璃下意識將筆記本抱在胸前，
像是在守護著最后的秘密。陳警官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摸出煙盒，
但看了眼墻上的禁煙標志又放了回去。“二十年前的事，”他靠在門框上，“你都知道了吧？
”蘇璃沒有回答，
然顯現(xiàn)的字跡吸引——原本空白的頁面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書寫：“1985年8月3日，
實驗出現(xiàn)重大突破。雙生子在藍湖底成功建立了量子糾纏通道，
但代價是......”字跡突然變得模糊，像是被水浸濕。蘇璃感覺指尖傳來刺痛，
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血滴在了紙上。血跡暈開的地方，浮現(xiàn)出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兩個穿著白裙的小女孩，站在藍湖邊。她們長得一模一樣，
只是其中一個的裙角沾著水漬。照片背面用紅筆寫著：“小月和小璃，最后的合影。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蘇璃想起那個雨夜，她和妹妹偷偷跑到藍湖邊。
妹妹說湖底有面神奇的鏡子，能照出人的靈魂。她們手拉著手潛入水中，
卻在湖底看見了......“你妹妹不是自殺，”陳警官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
“是實驗事故。你母親參與的絕密項目，試圖通過量子糾纏實現(xiàn)意識傳輸。但那天晚上，
實驗出現(xiàn)了意外。”蘇璃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翻開筆記本的下一頁，
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圖表中夾雜著母親潦草的筆記：“小月的意識被困在了量子疊加態(tài)，
既存在于現(xiàn)實世界，又存在于鏡面世界。唯一的解決辦法是......”突然，
整棟房子開始劇烈震動。墻上的照片紛紛墜落，玻璃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
蘇璃感覺耳膜發(fā)脹，仿佛有無數(shù)聲音在腦海中瘋狂尖叫。她看見鏡中的妹妹露出驚恐的表情，
嘴唇蠕動著在說什么。“快跑！”陳警官一把拉起蘇璃，“它們來了！
”走廊的燈管接連爆裂，黑暗中傳來潺潺的水聲。蘇璃被陳警官拽著往樓下跑，
卻感覺腳步越來越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粘稠的沼澤里。她低頭看去，
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變形，逐漸脫離身體的輪廓?！皠e回頭！”陳警官厲聲喝道。
但已經(jīng)晚了，蘇璃看見走廊盡頭的鏡子里，無數(shù)個自己正從鏡中爬出，
每個都帶著詭異的微笑，那笑容讓人毛骨悚然。蘇璃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撕裂成無數(shù)碎片，
每個碎片都在尖叫。她看見鏡中的自己伸出手，指尖穿過鏡面，觸碰到現(xiàn)實世界的空氣。
那些從鏡中爬出的“蘇璃們”開始融合，形成一個半透明的虛影?！白プ∥业氖?！
”陳警官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蘇璃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一股大力拽住，
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她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響起水波晃動的回響。（三）突然，
一陣刺耳的鈴聲劃破黑暗。蘇璃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老宅的床上，
手機正在床頭柜上震動。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細長的光帶，
像是時光的劃痕。是夢嗎？她摸向枕邊的筆記本，卻發(fā)現(xiàn)紙張完好無損，
沒有任何血跡或水漬。但當她翻開最后一頁時，
瞳孔猛地收縮——原本空白的頁面上多了一行字：“來找我，在藍湖底。
”蘇璃的手指顫抖著撫過那行字，墨跡還未干透，散發(fā)著淡淡的茉莉香。這是母親的香水味，
她再熟悉不過，那香味里似乎藏著無數(shù)的秘密。手機再次震動，是醫(yī)院的來電。
蘇璃猶豫了一下，按下接聽鍵?！疤K醫(yī)生，”護士長的聲音帶著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