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朋友是潘金蓮轉世。這一世我決定好好教導她，讓她學會相夫教子?！坝H愛的，
女人要學會溫柔體貼?！蔽胰嘀募绨颉Ｋ郧牲c頭：“嗯，你說得對。
”我教她做賢惠家務，她微笑照做。我教她三從四德，她垂眸稱是。直到那天晚餐，
她突然把紅酒潑在我臉上?！澳阋詾槟阍隈Z化誰？”她冷笑，“上輩子我毒死武大郎。
”“這輩子我本想做個好人?！彼┥硖虻粑掖竭吘埔??！翱赡憬涛业哪切┮?guī)矩，
比砒霜還毒?！彼谖叶叺驼Z：“知道嗎？武大郎轉世成了你?！?--“親愛的，
肩膀還酸嗎？你這一整天對著電腦，頸椎哪受得了？”我的手指按在潘瑾的肩頸交界處，
那里繃得像拉緊的弓弦。空調(diào)的冷氣呼呼吹著，卻吹不散她皮膚底下透出的那股細微的僵硬。
這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像撫過一尊精心燒制的薄胎瓷，美則美矣，
指尖觸到的卻是毫無生氣的冰冷和一種潛伏的、隨時會碎裂的張力。她側過頭，
一縷微卷的發(fā)絲拂過我的手背，癢癢的。聲音是溫順的糖水，甜得發(fā)膩：“嗯，還好。
聽你的，多活動活動就好了?！彼槒牡匚⑽⑺卵?，方便我施力，
那截脖頸在燈光下白得晃眼，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斷。這柔順的姿態(tài)，本該讓我安心。這一世，
我找到她，不就是為的這個嗎？撥亂反正，
把那個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的名字——潘金蓮——從她靈魂深處徹底洗刷掉，
用賢淑、溫良、順從……所有屬于“好女人”的印記重新澆筑。我加重了指尖的力道，
試圖揉開那層頑固的緊繃：“女人啊，溫柔體貼是根本。男人在外面打拼，累得像條狗，
回到家不就圖個舒心？你看你，總繃著，多累心?！迸髓l(fā)出一聲綿軟的鼻音，
像只被捋順了毛的貓：“嗯，你說得對。我都記著呢?！彼念^微微靠向我按壓的手，
那姿態(tài)，依賴又馴服?？删驮谶@看似毫無防備的依偎里，
我眼角的余光卻捕捉到她擱在膝上的手——修剪得圓潤完美的指甲，
正無意識地、極其緩慢地刮擦著真皮沙發(fā)的表面。一下，又一下。細微的“嘶啦”聲，
幾乎被空調(diào)的噪音吞沒，卻像砂紙一樣刮擦著我的神經(jīng)。那是種壓抑的躁動，
一種被精心包裝在柔順表皮下的、隨時會破繭而出的東西?！斑@就對了。
”我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煩躁，語氣放得更軟，“明天周末，
想不想試試我上次教你的那道清蒸鱸魚？火候是關鍵，蒸久了肉就柴了，時間不夠又腥。
”我試圖把話題引向更“賢惠”的軌道，“還有啊，我那雙襯衫領口有點泛黃了，
你記得用我教你的那個方法……”“好呀。”她立刻應聲，
聲音里甚至帶上了一點恰到好處的雀躍，“正好買了新鮮的鱸魚。襯衫也泡著了，按你教的，
溫水加小蘇打和檸檬汁。”她抬起臉看我，眼睛彎成兩泓清澈的月牙泉，
里面盛滿了被“教導”后的滿足和即將實踐的雀躍，“你教我的方法，特別管用。
”那笑容太完美，太標準，像一個精心排練過無數(shù)次的舞臺表情。
完美得……讓我心里那點剛剛被安撫下去的毛刺，又悄悄地探出了頭。她的順從，
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認同，還是僅僅……一個爐火純青的演員在扮演劇本？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快得抓不住，卻在心底留下一個冰冷的印子?！斑€有，”我清了清嗓子，
覺得有必要把“教育”再深入一點，像園丁修剪旁逸斜出的枝條，“上次跟你提過的，
那個‘三從四德’的‘德’字，核心是什么來著？
‘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尤其是‘婦言’，話出口前，
得在舌尖上多轉三圈，想想是否得體，是否溫婉，是否……”她微微垂下眼睫，
濃密的陰影覆蓋下來，遮住了那雙月牙泉，只留下一個無比恭順的側臉輪廓?！班?，是。
我明白?！彼穆曇舻土讼氯?，像羽毛拂過水面，“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女人家，本分最重要。不該說的不說，不該想的不想。”每一個字都像溫順的溪流，
潺潺流淌，挑不出半分錯處?？删驮谶@溫順的、符合所有“教導”標準的回答里，
我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嘴唇上。那涂著淺色唇釉的唇瓣，
此刻正抿成一條極其平直、沒有任何弧度的線。像一把藏在絲絨里的薄刃。
超市生鮮區(qū)慘白的燈光毫無遮攔地潑灑下來，打在排列整齊、裹著保鮮膜的肉塊上，
反射出油膩膩的光。空氣里混雜著生肉的血腥氣、海魚的咸腥，
還有冷藏柜散發(fā)出的、帶著金屬味的冰冷。潘瑾推著購物車，跟在我側后方半步的距離，
不多不少，正好是“夫唱婦隨”的最佳位置。“這個牌子的醬油，”我拿起一瓶，
手指敲了敲瓶身上那個小小的“特級釀造”標識，
聲音在空曠的過道里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回響，“看見沒？配料表干凈，
只有水、大豆、小麥、鹽。那些添加劑多的，味道沖，吃了對身體沒好處。上次買錯那瓶，
燒出來的紅燒肉一股子怪味。”潘瑾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醬油瓶上，
又飛快地掃了一眼旁邊貨架上花花綠綠、價格便宜一大截的其他牌子。
她的指尖在購物車冰冷的金屬扶手上輕輕點了點，像在無聲地計算著什么。然后，她抬起頭，
臉上綻開一個無可挑剔的、帶著點崇拜意味的笑容：“還是你懂。我就分不清這些。聽你的，
就買這個?！彼斐鍪郑瑥奈沂掷锝舆^那瓶價格不菲的醬油，小心翼翼地放進購物車。
動作輕柔，帶著一種被“正確引導”后的珍視。車輪碾過光潔的地面，發(fā)出單調(diào)的滾動聲。
我們停在冷凍柜前。我彎腰，精準地揀出一盒貼著“有機農(nóng)場直供”標簽的牛肉粒。“這個，
貴是貴點，但給孩子吃，放心?！蔽抑逼鹕?，把盒子遞給她，“以后我們有了孩子，
入口的東西，馬虎不得。從小就得養(yǎng)好習慣，用好的，吃好的?！彼舆^盒子，
冰冷的寒氣瞬間透過薄薄的塑料包裝傳到她指尖。她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她沒有立刻把東西放進車里，
而是低頭看著那盒昂貴的、象征著我未來規(guī)劃里“優(yōu)質(zhì)生活”的牛肉粒。
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她白皙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讓人看不清她眼底真正的情緒。
“孩子……”她低聲重復了一遍，聲音輕得像嘆息。那嘆息里似乎裹挾著太多東西，
沉甸甸的，又輕飄飄地散落在超市冰冷的空氣里。她抬起眼，目光卻越過我的肩膀，
投向遠處喧鬧的玩具貨架。那里色彩斑斕，
幾個孩子正興奮地尖叫著爭奪一個會發(fā)光的塑料玩具。她的眼神定定地落在那片喧鬧上，
足足有幾秒鐘。那眼神很奇怪，不是純粹的向往，也不是單純的疏離。
更像是在看一幕遙遠而模糊的、與自己毫不相干的皮影戲，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漠然，
又似乎摻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嘲弄？像是在看一場注定荒誕的演出。
那眼神讓我心頭莫名一緊，一種說不出的別扭感爬上脊背?！翱词裁茨?？
”我的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潘瑾像是被驚醒了，倏地收回目光，
重新落回手中的牛肉粒上。臉上又迅速掛起那種溫順的、被“教導”過的笑容，
快得像是切換了一張面具?！皼]什么，”她把牛肉粒輕輕放進購物車，
動作恢復了之前的柔和，“就是覺得……孩子們真開心?！彼穆曇粢琅f溫軟，
可那句“真開心”的尾音，卻像一根被刻意拉長的、沒有溫度的線，
飄蕩在生鮮區(qū)混雜的氣味里，顯得空洞而虛假。餐廳里只亮著一盞低垂的吊燈，
暖黃的光暈勉強籠罩著鋪著深色桌布的長方餐桌，將我們的身影拉長、扭曲，
投在冰冷的墻壁上。精致的骨瓷餐盤里，
是我“教導”下的成果——那條火候精準的清蒸鱸魚，魚肉雪白，淋著琥珀色的豉油汁，
點綴著翠綠的蔥絲和幾粒鮮紅的枸杞。空氣里彌漫著蒸魚豉油的咸鮮和紅酒的醇厚果香。
高腳杯里，深紅的液體微微蕩漾，像凝固的血。我切下一小塊魚肉，叉起，
滿意地看著那近乎完美的肌理。魚肉入口，鮮嫩，帶著豉油恰到好處的咸鮮回甜。
我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沾了沾嘴角，目光投向餐桌對面的潘瑾。她今晚格外安靜，
握著刀叉的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暖黃的燈光落在她臉上，一半明亮，
一半沉入濃重的陰影里，勾勒出一種雕塑般的、近乎凝固的輪廓。她低垂著眼，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兩小片扇形的暗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緒。“味道不錯吧？
”我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暗紅的酒液在杯壁上掛出粘稠的痕跡，“火候剛剛好，
這就是用心。你學東西，確實有天賦?！蔽业恼Z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贊許，
像老師在肯定一個進步很快的學生?！翱?，只要你愿意學，愿意聽，沒什么是做不好的。
以前那些……”我頓了一下，斟酌著用詞，試圖把那個禁忌的名字永遠封存，
“…那些不好的習性，都是可以改掉的。做個賢惠的女人，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多好？
”我抿了一口酒，任由那醇厚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微醺的暖意，
也膨脹著我“教導”成功的滿足感。潘瑾依舊垂著眼，沒有任何回應。餐刀在她手中，
無意識地在潔白的骨瓷盤子上劃拉著，發(fā)出極其細微卻異常刺耳的“吱——吱——”聲。
那聲音在過分安靜的餐廳里被無限放大，像指甲刮過黑板，一下下，刮在我的神經(jīng)上?！拌?？
”我微微蹙眉，那噪音讓我心頭莫名煩躁，剛剛升騰起的滿足感被戳破了一個小孔，
“跟你說話呢。盤子都要被你劃花了?！本驮谶@時，她抬起了頭。燈光下，
她的臉一半是溫順的假面，一半是冰封的深淵。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錐，
直直地刺穿了我所有自鳴得意的偽裝。沒有憤怒，沒有委屈，
只有一種徹骨的、洞穿一切的冰冷和……嘲弄。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下一秒，毫無征兆地，
她猛地端起面前那杯幾乎滿溢的紅酒。手臂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
深紅、冰冷、帶著濃郁果香和酒精辛辣的酒液，如同決堤的血河，鋪天蓋地，
狠狠潑在我的臉上！“嘩啦——！”液體沖擊皮膚的鈍痛，
冰冷粘膩的觸感瞬間覆蓋了整張臉。酒液順著額頭、眉毛、臉頰瘋狂地往下淌，流進眼睛，
一片刺痛模糊的猩紅；灌進鼻腔，
嗆人的酒精味混合著葡萄發(fā)酵后的酸腐氣息直沖大腦；流進微張的嘴里，
是濃烈的苦澀和鐵銹般的腥甜。我僵在原地，像個被突然拔掉電源的木偶。耳朵里嗡嗡作響，
只有紅酒滴落在我昂貴襯衫上發(fā)出的、沉悶而持續(xù)的“啪嗒…啪嗒…”聲，清晰得令人心慌。
眼前是模糊晃動的一片血紅，只能勉強看到對面那個在燈光下扭曲的身影輪廓。
粘稠的酒液還在順著我的下頜線滴落，砸在潔白的桌布上，
暈開一朵朵猙獰的、不斷擴大的暗紅色污跡。死寂。餐廳里只剩下紅酒滴落的聲響，
和我自己粗重、壓抑的喘息。血液轟然沖上頭頂，又被冰冷的酒液強行壓住，冰火兩重天，
讓我?guī)缀踔舷??！澳恪蔽以噲D發(fā)出聲音，喉嚨卻像被紅酒糊住，
只擠出一點嘶啞破碎的音節(jié)。我胡亂地抹了一把臉，試圖擦掉那層令人作嘔的粘膩，
手掌所及之處，全是冰冷的、散發(fā)著酒氣的濕滑。視線稍微清晰了一點，
透過刺痛的淚水和殘留的酒液，我看到潘瑾依舊坐在那里。她姿態(tài)甚至稱得上閑適。
后背微微靠在椅背上，一條手臂隨意地搭在桌沿，那只剛剛潑出紅酒的手，
正輕輕捏著空酒杯細細的杯腳，無意識地轉動著。杯壁上還殘留著幾縷深紅的痕跡，
像干涸的血線。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我預想中的激動或失控。只有一片深海般的死寂，
和一種……看透一切后的、冰冷的玩味。她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
那不是笑，更像是一把鋒利的彎刀，在我心口緩緩拉開一道口子。
“呵……”一聲極輕的嗤笑從她鼻腔里逸出，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zhì)感，
在死寂的餐廳里異常刺耳。她的目光，像手術刀，精準地剖開我臉上凝固的震驚和狼狽。
“相夫教子？”“賢惠溫順？”“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她每吐出一個詞，語速就放慢一分，
聲音就壓低一度，像冰冷的蛇信舔舐過皮膚。那眼神里的嘲諷濃得化不開，幾乎要溢出來，
將我淹沒?！瓣惸?，”她終于叫了我的名字，不再是“親愛的”，那兩個字像兩塊冰，
砸在桌面上，“你以為你在馴化誰？”空氣驟然被抽空，我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連呼吸都停滯了。馴化？這個詞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神經(jīng)上。
潘瑾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托住下頜。這個動作讓她離我更近，
也讓我更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寒潭。“上輩子……”她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我用一碗砒霜，送武大郎上了路。
”“砒霜”兩個字像兩顆子彈，近距離射穿我的耳膜。心臟猛地一縮，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武大郎！那個名字，
那個被毒死的、懦弱的、戴了綠帽的可憐蟲！
那個一直被我刻意回避、試圖用“教導”去覆蓋的、屬于她的血腥過往！
“不……”我喉嚨干澀，下意識地想反駁，想否認這荒謬的關聯(lián)?？陕曇艨ㄔ诤韲道?，
微弱得像蚊蚋。她根本沒理會我徒勞的掙扎，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
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欣賞，看著我臉上血色褪盡?！斑@輩子……”她繼續(xù)說著，
聲音放得更輕，卻帶著一種魔性的穿透力，“我本來……是真想做個好人的。
”她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似乎在欣賞一件瀕臨破碎的藝術品，“安安分分，洗心革面，
按你教的……做個‘好女人’?！彼氖种杆砷_，不再托著下頜，而是伸了過來。
帶著涼意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觸碰上我的臉頰。那觸感，像冰冷的蛇鱗滑過。我渾身一僵，
肌肉瞬間繃緊。她的指尖沾著我臉上尚未干涸的、粘稠冰冷的紅酒，
緩慢地、極具挑逗意味地，沿著我的下頜線一路向上，輕輕滑過我的嘴唇邊緣。
那冰冷的、帶著酒氣的觸感，混合著她指尖本身的涼意，激起一陣戰(zhàn)栗。她看著我的眼睛，
那雙曾盛滿溫順月牙泉的眼睛，此刻深不見底，燃燒著一種奇異的光芒——是毀滅，是嘲弄，
還有一種……令人膽寒的、近乎情欲的曖昧。“可是……”她的聲音陡然壓低，
如同情人間的耳語，帶著甜膩的毒液，絲絲縷縷鉆進我的耳朵，
“你教我的那些規(guī)矩……”她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激起一片細小的疙瘩，“那些‘溫柔’，
那些‘體貼’，那些‘三從四德’……”她的臉靠得極近，鼻尖幾乎要碰到我的臉頰。
那冰冷的氣息噴在我的皮膚上?！八鼈儭彼淖齑綆缀踬N上了我的耳垂，
吐出的字眼卻像淬毒的冰凌，“比砒霜……還毒。”最后一個字落下的瞬間，
她猛地撤回身體，重新靠回椅背。動作快得像一道殘影。
她臉上那點虛假的曖昧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冰冷的、純粹的、如同看垃圾般的厭棄。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砒霜？規(guī)矩？毒？這些字眼在我混亂的腦海里瘋狂沖撞，
試圖拼湊出一個可怕的邏輯，卻又被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懼撕得粉碎。我死死地盯著她，
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臉上殘留的紅酒冰冷刺骨，而她的目光，更冷。
潘瑾似乎很滿意我此刻靈魂出竅般的狀態(tài)。她甚至優(yōu)雅地拿起桌上干凈的餐巾，
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自己沾了紅酒的手指。那動作，從容不迫，
帶著一種行刑者處決完畢后的余裕。餐廳里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和她擦拭手指時布料摩擦發(fā)出的輕微“沙沙”聲。紅酒的粘膩冰冷感還頑固地附著在皮膚上，
像一層剝不掉的恥辱烙印。而她那句“比砒霜還毒”的冰冷宣告，更像一把無形的冰錐，
深深鑿進我的意識深處，留下一個不斷擴大的、寒徹骨髓的窟窿。我看著她擦拭手指的動作，
那慢條斯理的優(yōu)雅此刻顯得無比刺眼，像在精心擦拭殺人的兇器。
憤怒、屈辱、被愚弄的狂躁終于沖破了恐懼的堤壩，一股腦涌了上來，燒得我雙眼赤紅。
“瘋子！”我猛地一拍桌子，骨瓷餐具被震得叮當作響，聲音嘶啞地咆哮出來，
“你在胡說什么？！什么上輩子砒霜！什么比毒藥還毒！我看你是魔怔了！
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洗了腦！
”我試圖用憤怒來掩蓋心底深處那瘋狂滋生的、名為“相信”的恐懼藤蔓。否認！
必須徹底否認這荒謬絕倫的指控！潘瑾擦拭手指的動作頓住了。餐巾被她隨意地丟在桌角，
像丟棄一塊無用的抹布。她抬起眼，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平靜地鎖住我因憤怒而扭曲的臉。
沒有反駁，沒有辯解，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只有一種近乎悲憫的……嘲諷。
像是在看一只被踩住尾巴、徒勞地齜牙咧嘴的狗?！笆菃?？”她只輕輕吐出兩個字，
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這輕飄飄的反問，
比我歇斯底里的咆哮更有力量，瞬間抽空了我強撐的氣勢。她不再看我，
目光轉向餐桌上那瓶已經(jīng)開了封的紅酒。暗紅色的液體在瓶身里微微晃動，
折射著吊燈昏黃的光暈，像一潭沉寂的血。她伸出手，纖細的手指撫過冰涼的玻璃瓶身，
動作帶著一種情人般的繾綣，卻又透出令人膽寒的冷意?！瓣惸?，”她開口，
聲音恢復了那種奇異的平靜，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知道我為什么一直學不會你教我的那些‘好’嗎？”她的指尖輕輕敲擊著酒瓶，
發(fā)出清脆的“叩、叩”聲，在死寂的餐廳里如同催命的鼓點。“不是我不想學。
”她微微歪了歪頭，眼神飄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又緩緩移回，最終定格在我臉上。那眼神里，
沒有了剛才的瘋狂和嘲弄，只剩下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帶著憐憫的平靜。
“是因為……”她一字一頓，清晰無比，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狠狠砸進我的心臟，
“看著你這張臉……”我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四肢百骸都凍僵了。
一種滅頂?shù)摹⒃醋造`魂深處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啊揖腿滩蛔∠肫?，
”她的聲音陡然壓低，如同地獄傳來的囈語，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甜蜜的惡毒，
“上輩子……”她微微停頓，身體再次前傾，越過沾著紅酒污漬的桌面，
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她的眼睛死死地攫住我的，瞳孔深處似乎有幽暗的火焰在燃燒。
“……被我親手灌下砒霜的……”“武、大、郎。”時間，空間，
一切感知都在這一刻徹底崩壞、粉碎。武大郎？我？這三個字像三把燒紅的鐵釬，
帶著毀滅性的高溫，狠狠捅穿我的耳膜，直直刺入大腦最深處，
將里面所有構建的認知、邏輯、自我，瞬間燒灼成一片焦黑的廢墟。嗡——！
腦子里只剩下震耳欲聾的、空洞的轟鳴。
眼前潘瑾那張美麗而冷酷的臉開始劇烈地搖晃、扭曲、變形，像水中的倒影被投入巨石。
餐廳暖黃的燈光變成刺目的猩紅，墻壁上的影子瘋狂地舞動、拉長，
如同地獄里張牙舞爪的妖魔。“不……”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從我喉嚨深處擠出，
微弱得像垂死之人的喘息。我猛地搖頭，動作大得幾乎要扭斷自己的脖子，
試圖把這荒謬絕倫的、足以摧毀一切的恐怖念頭甩出去?！安豢赡?！胡說！你瘋了！
你絕對瘋了！”聲音嘶啞變形，帶著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入骨髓的恐懼顫音。
是她在報復！是她被戳穿前世身份后，編造出來的最惡毒的報復謊言！一定是這樣！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盯著她，眼神里混合著狂怒、乞求和瀕臨崩潰的絕望，
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撒謊的痕跡，一絲瘋狂的跡象。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
潘瑾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看著我在她面前崩潰、否認、徒勞掙扎。她的眼神平靜得可怕，
像一片結了厚冰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