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在黎明前終于漸歇,只剩下檐角滴滴答答的殘響,敲打著劫后余生的清晨。柴房內(nèi),
火堆的余燼散發(fā)著最后的微溫,驅(qū)散了一夜的寒意,
也照亮了依偎在角落里的兩個人影——以一種極其別扭又無比契合的姿態(tài)。
武松背靠著冰冷的土墻坐在地上,高大的身軀盡可能地舒展,
為懷中人撐起一片相對安穩(wěn)的空間。潘金蓮蜷縮在他懷里,身上裹著他那件半干的外袍,
只露出一張蒼白疲憊、卻已洗去所有胭脂污跡的素凈小臉。她閉著眼,呼吸均勻而微弱,
似乎陷入了沉睡,只是眉頭依舊微微蹙著,仿佛在夢中也不得安寧。武松一動不動,
如同最忠誠的磐石。
他受傷的手腕被潘金蓮用從他里衣上撕下的、相對干凈的布條仔細包扎過,
此刻正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身體,放在自己屈起的膝蓋上。一夜未眠,他的眼底布滿血絲,
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那雙低垂著凝視懷中睡顏的眼睛里,
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溫柔、滿足和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
他的目光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著她的輪廓——那微蹙的眉,那輕顫的睫羽,
那失去了血色卻依舊精致的唇瓣……仿佛要將這失而復(fù)得的珍寶,永遠鐫刻在靈魂深處。
前世今生,他從未如此刻般,感覺她離自己如此之近,
近到可以感受到她溫?zé)岬暮粑鬟^自己胸膛的衣料。他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
讓她能睡得更安穩(wěn)些。動作輕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琉璃,生怕驚醒了她。
這份失而復(fù)得的守護機會,他要用命去珍惜。當(dāng)?shù)谝豢|熹微的晨光,
艱難地穿透屋頂?shù)钠贫春蜌埓娴挠暝?,吝嗇地灑入柴房時,潘金蓮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
緩緩睜開了眼睛。意識回籠的瞬間,身體被溫暖而堅實的男性懷抱所包裹的觸感,
讓她有一瞬間的僵硬和恍惚。
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風(fēng)雨、撕裂的痛楚、絕望的控訴、滾燙的血誓…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海。
她下意識地想要掙脫。環(huán)抱著她的手臂,在她微動的瞬間,立刻松開了力道,
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隨時準備撤離的克制。潘金蓮抬起頭,
對上了武松那雙布滿血絲、卻盛滿了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和緊張的眼睛。他抿著唇,下頜繃緊,
像一個等待最終審判的囚徒。四目相對??諝庵杏卸虝旱哪郎?。潘金蓮移開了視線,
沉默地坐直了身體,將身上裹著的外袍褪下,遞還給他。動作干脆,沒有一絲留戀。
武松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但很快被他壓下。他默默接過帶著她體溫的外袍,
快速穿上,然后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長長的影子:“你…再歇會兒?
我…我去找人修墻…還有…弄點吃的?!彼穆曇魩е跣训纳硢『鸵环N刻意的平靜,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曾發(fā)生,他只是個盡職的護衛(wèi)。潘金蓮沒有看他,只是抱著膝蓋,
將臉側(cè)向一邊,望著墻角的積水出神。許久,就在武松以為她不會回應(yīng),準備默默離開時,
一個極其輕微、如同蚊蚋的聲音飄了過來:“…別去衙門。”武松的腳步猛地頓?。?/p>
他霍然轉(zhuǎn)身,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她…她這是在…擔(dān)心他?
擔(dān)心他回去找趙三王五那些人算賬會吃虧?盡管她的語氣依舊冰冷,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但這句“別去衙門”,無異于在武松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塊巨石!
巨大的狂喜瞬間席卷了他!他強行壓下幾乎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好。聽你的。我去…去外面集市買。
”他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出了柴房,腳步輕快得如同踩在云端。
晨光落在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上,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生機。
潘金蓮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放松下來。她抱著膝蓋,將臉埋進去,
肩膀幾不可察地微微聳動了一下。一絲極其復(fù)雜的、連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情緒,
悄然劃過心底。日子,在一種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中,悄然滑過半月。
潘金蓮依舊住在暫時加固過的柴房里,依舊是張府的粗使丫頭。但府中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