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解密局的夜晚總是格外安靜。
顧硯城伏在案前,臺燈昏黃的光線映著他蒼白的臉。
桌面上鋪滿了密密麻麻的密碼本和破譯稿,鋼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他的手腕因為長時間書寫而微微發(fā)抖,卻始終沒有停下。
“顧同志,已經(jīng)凌晨三點了?!敝蛋嗟耐螺p輕敲門,“您該休息了。”
顧硯城頭也不抬,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直到腳步聲遠去,他才放下筆,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
他不能停。
只要一閉上眼睛,那些畫面就會如潮水般涌來。
沈竹瀾冷漠的眼神,杜景承得意的笑容,游街時砸在身上的爛菜葉,還有那二十軍棍落在背上時,皮開肉綻的劇痛……
顧硯城深吸一口氣,重新拿起鋼筆,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密碼上。
這是他從進入解密局之后養(yǎng)成的習慣。
用工作填滿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直到精疲力盡,才能換來幾個小時的淺眠。
“再破譯一組就好……”他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上的一道疤痕。
那是被沈竹瀾推倒時,碎石劃破的傷口,如今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卻仿佛永遠烙在了皮膚上。
“顧硯城!”
一聲厲喝突然在耳邊炸響,顧硯城猛地抬頭,發(fā)現(xiàn)唐昭寧不知何時站在了他面前。
這位素來冷情的同事此刻眉頭緊鎖,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文件。
“連續(xù)工作七十二小時,你是想猝死嗎?”
顧硯城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的景象正在晃動,唐昭寧的臉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試圖站起來,雙腿卻像灌了鉛一般沉重,整個人向前栽去……
黑暗吞噬意識的最后一刻,他感覺到一雙溫暖纖細的手臂接住了自己。
消毒水的氣味。
這是顧硯城恢復意識時的第一個感受。
他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醫(yī)務室潔白的天花板。
“醒了?”
身旁傳來低啞的女聲。
顧硯城轉(zhuǎn)頭,看到隔壁病床上坐著一個女人,此刻正低頭翻閱一本密碼學專著。
察覺到他的目光,女人合上書,露出一雙沉靜如水的眼睛:“唐昭寧,你應該還記得我,和你同批進來的?!?/p>
顧硯城微微點頭。他記得這個名字。
她不僅是來接自己進入解密局的那個人,在最近的破譯考核中,唐昭寧更是唯一一個成績與他不相上下的人。
“徐教官說你舊傷未愈,加上過度勞累,才會暈倒?!碧普褜幍穆曇艉芷届o,卻莫名讓人安心,“醫(yī)務室床位緊張,所以把我也安排在這里照顧你。”
顧硯城下意識摸了摸左手腕的疤痕,輕聲道:“謝謝?!?/p>
他不知道為什么要道謝,或許是感謝她沒有追問那些傷口的來歷,又或許是感謝她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給了他一絲難得的平靜。
唐昭寧沒有回應,只是遞來一杯溫水。
從那天起,顧硯城和唐昭寧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在破譯室,他們是勢均力敵的對手,常常為了一個密碼的解法爭論不休;
在食堂,他們總是坐在角落,安靜地吃完各自的飯菜;
深夜的值班室里,當顧硯城又一次被噩夢驚醒時,總能看到唐昭寧默默遞來一杯熱茶。
他從不問她的過去,就像她從不問他眼下的傷疤從何而來。
“這個密碼本有問題?!?/p>
某天深夜,顧硯城突然開口。這是他們相識以來,他第一次主動提起工作以外的事。
唐昭寧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他身邊。燈光下,顧硯城指著密碼本上的一串數(shù)字:“這個序列不符合常規(guī)加密邏輯,像是……”
“像是故意留下的破綻?!碧普褜幗由纤脑?,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同時想到了一個可能。
誘餌。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他們并肩而坐,將零散的線索一點點拼湊起來。唐昭寧的思路縝密,顧硯城的直覺敏銳,兩人的配合竟出奇地默契。
當晨曦的第一縷光照進窗戶時,他們終于確認了這份密碼的真實用途。
是敵方精心設計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