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顧承澤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名住院醫(yī)師和護士。他照例先查看了床頭的監(jiān)護儀數(shù)據(jù)，然后走到床邊，動作極其輕柔地檢查了小雨手臂上的留置針和正在輸注的藥液。他的目光落在小雨因化療反應而顯得格外憔悴的小臉上，停留了幾秒，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情緒。
“體溫下來了，38度2，比昨晚好些?！弊o士輕聲匯報。
顧承澤點了點頭，目光轉向我。他大概剛剛結束一臺手術或者長時間的門診，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白大褂的領口依舊一絲不茍?！傲痔?，預處理反應高峰期預計就在這一兩天，熬過去會逐漸緩解。營養(yǎng)支持一定要跟上，電解質平衡很關鍵。”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一些，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
“我知道，謝謝顧醫(yī)生?！蔽业吐晳?，臉上適時地流露出疲憊和擔憂。
顧承澤沒有立刻離開。他站在床邊，視線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掃過我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又落回我臉上，停留的時間比平時略長了幾秒。他的眼神很沉靜，卻仿佛帶著穿透力，在我強裝的鎮(zhèn)定和眼底深處無法完全掩藏的冰冷恨意之間逡巡。
“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我耳中，“這場‘戰(zhàn)斗’，對守護者體力和意志的消耗，同樣巨大?！?/p>
守護者？
這個詞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心湖，漾開細微的漣漪。他是在暗示什么嗎？還是僅僅出于一個醫(yī)生對病人家屬的例行關懷？
我抬起頭，想從他眼中尋找答案。但他已經(jīng)移開了視線，轉向旁邊的住院醫(yī)，低聲交代著調整一種止吐藥的劑量。側臉的線條在燈光下顯得冷硬而專注，仿佛剛才那句帶著一絲溫度的話，只是我的錯覺。
然而，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我，顧承澤，這位我學生時代幾乎毫無交集的沉默少年，如今女兒的主治醫(yī)生，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或者，他感知到了什么？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更緊迫的現(xiàn)實壓下。無論他知道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小雨能挺過這最艱難的一關，是我的復仇計劃能順利推進。
時間在焦慮、守護和冰冷的算計中緩慢而沉重地流逝。終于，在預處理化療的第七天，小雨的劇烈反應開始出現(xiàn)緩解的跡象。嘔吐頻率減少，腹痛減輕，雖然依舊虛弱，但那雙因為病痛而黯淡了許多的大眼睛，終于重新有了一絲微弱的光彩。
“媽媽……我想吃……小餛飩……”她靠在我懷里，聲音細得像小貓，卻讓我瞬間紅了眼眶。
“好，好！媽媽這就讓外婆煮了送來！”我緊緊抱著她，仿佛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希望，如同石縫里艱難鉆出的嫩芽，雖然微小，卻頑強地扎下了根。
而就在小雨情況稍穩(wěn)的這天下午，我收到了影子發(fā)來的加密文件包。
解壓，點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份加急的親子鑒定報告。委托人：匿名。樣本A（標注為“林軒”）：幾根帶有毛囊的細軟頭發(fā)（顯然取自那個孩子常用的梳子或帽子）。樣本B（標注為“林遠”）：取自他辦公室私人衛(wèi)生間丟棄的電動剃須刀收集倉內的胡茬碎屑。
鑒定結論：**支持樣本A（林軒）與樣本B（林遠）之間存在親生血緣關系。親權概率大于99.99%。**
冰冷的科學結論，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心上！雖然早有預料，但親眼看到這鐵一般的證據(jù)，前世被欺騙、被背叛、被謀害的滔天恨意，還是如同火山巖漿般轟然爆發(fā)！我死死攥著手機，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胸口劇烈起伏，幾乎喘不過氣。林遠！周莉！你們這對狗男女！
緊接著，我點開了另一個音頻文件。文件很大，顯示錄制時長超過36小時。我直接拖動了進度條，跳過了大段無意義的背景噪音（吸塵器聲、電視聲、孩子的哭鬧聲）。
終于，我捕捉到了目標聲音。
先是周莉那刻意嬌嗲、此刻卻帶著濃濃抱怨的嗓音：
“……遠哥，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搞定??？天天看著你那個黃臉婆守著個半死不活的小病秧子演戲，我真是受夠了！還有軒軒，他昨天在幼兒園又問爸爸什么時候能天天回家陪他玩滑梯……”
然后是林遠明顯壓低、卻透著不耐煩的聲音：
“急什么！現(xiàn)在是最關鍵的時候！那死女人不知道抽了什么瘋，硬要搞那個破實驗，公司賬上被她之前治病掏了不少，現(xiàn)在現(xiàn)金流緊得很！我得想辦法……”
周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刻?。骸艾F(xiàn)金流緊？我看你是舍不得你那點家底吧？還是說，你對你那個寶貝女兒，其實還有那么點父女情分？”
“放屁！”林遠的聲音帶著被戳破的惱羞成怒，還有一絲陰狠，“那小丫頭片子？哼，要不是怕現(xiàn)在撒手惹人懷疑，影響我轉移財產(chǎn)和離婚官司，老子才懶得管她是死是活！一個賠錢貨，治好了也是個累贅！最好……”
他后面的話沒有說完，但那份冷酷到極致的涼薄，像淬毒的冰錐，狠狠扎穿了我的耳膜！
我猛地按下了暫停鍵！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眼前陣陣發(fā)黑，前世小雨臨終前那痛苦而茫然的眼神，和林遠此刻錄音里那毫無人性的“累贅”、“賠錢貨”、“最好……”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逼瘋！
畜生！禽獸不如的東西！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