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子時，畫中殺機(jī)。
環(huán)佩的聲音近在咫尺，阿月嗅到熟悉的曼陀羅香。
閣門無風(fēng)自動啟動，一身緋衣的女子倚著門框，腕間藤環(huán)與畫中的圣女別無二致。
她的手指尖捻著一片帶血的晶屑，輕笑。
“江公子這身子，怕是撐不到見無鋒劍魄了?！?/p>
“有趣?！?/p>
江白一把將阿月護(hù)在自己的身后，他已經(jīng)晶化的右臂滲出了青焰。
“呵”
“你這是吃了幾幅畫像，才勉強(qiáng)學(xué)了個像個人的樣子？”
女子笑容驟然冷漠,瞬間，數(shù)百幅圣女的畫像突然震顫般的脫離了墻面。
畫中人兒的藤槍刺破了絹帛，化作了實(shí)體將二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三百傀儡，總有個利索的?！?/p>
“陪你慢慢玩玩。”
緋衣女子退至廊柱的陰廊之中。
“月妹妹，你挑個順眼的殺了吧?！?/p>
丑時,血藤纏魂。
第一具畫傀刺來的槍尖上，赫然刻著阿月的族徽。
江白揮起錘頭震碎了畫傀的頭顱，飛濺的墨汁卻凝聚成了一把鎖鏈死死地纏住了錘柄。
阿月側(cè)耳聽風(fēng)。
沒錯。
斷槍精準(zhǔn)刺入第二具畫傀的膻中穴——那里本該是心臟的位置，卻鑲嵌著一塊血色晶石。
“她們是用我的血養(yǎng)起來的！”
阿月的指尖撫過一塊晶石的紋路。
“這里的每塊晶石都連著地脈......”
話音未落，晶石突然爆炸開開，地磚的縫隙里鉆出了帶刺的藤蔓。
江白扯碎藤蔓的時候，晶化已蔓延到了他的肩膀。
緋衣女子在二樓輕笑。
“江公子每用一次鼎紋，就離兵冢更近一步呢。怎么樣？好不好玩。”
寅時,劍牢冰棺。
就在突破畫傀重圍的時候，閣頂突然降下了一個玄冰牢籠。
阿月在觸碰冰柱的瞬那，冰層內(nèi)浮現(xiàn)出了萬千劍影，每一道都照應(yīng)出了圣女受刑的場景。
江白鼎紋暴漲，青焰卻反噬了他自己的身體,在冰面上，映出了他猙獰的饕餮的影子。
“別用靈力！”
阿月突然撕開衣襟，心口“柒”字烙印貼在冰面。
“這是噬靈玄冰，越反抗吸得越狠?！?/p>
冰棺開始收縮，緋衣女子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那聲音讓江白只感覺難聽死了。
“告訴姐姐，當(dāng)年你阿娘偷走的族徽玉鎖到底在哪？”
江白突然捏碎了晶化的指尖，血珠濺上阿月的眉心。
烙印在吸收晶血之后，竟然在冰棺內(nèi)凝聚出來了一把血色的鑰匙。
“破！”
就在鑰匙插入冰棺裂縫的一瞬間，三百里外的某處傳來了一聲劍鳴。
緋衣女子噴出了一口黑血，發(fā)間的玉簪應(yīng)聲而斷。
卯時，無鋒劍鳴。
冰棺炸裂的氣浪將二人直直的拋向了劍域的深處。
江白撞碎了七重冰墻后跌入了寒潭之中，潭底沉著一柄無鍔巨劍。
在劍身纏滿了鎖鏈，每根鎖鏈鏈環(huán)都刻著“趙”字。
阿月在潛入水底時，發(fā)現(xiàn)了鎖鏈另一端系著一具青銅棺材——棺中那人的右腿赫然是趙無痕的義肢。
趙無痕！
“趙家初代家主，趙天闕?！?/p>
器靈殘識在寒潭中慢慢復(fù)蘇過來。
“劍域第一條忠犬。”
江白觸及到劍柄的一瞬間，冰層上方傳來了緋衣女子的尖嘯。
“那是師尊的藏品！”
無鋒劍突然暴起，鎖鏈崩斷激起了無數(shù)的浪濤，在浪濤中，青銅棺蓋滑開了半尺。
棺內(nèi)尸身的赫然心口插著半截玉鎖，與阿月懷中殘片嚴(yán)絲合縫。
辰時，義肢藏秘。
阿月?lián)赋鲇矜i時，趙天闕的尸身突然睜開了眼睛。
青銅義肢彈射出了一個鏈刃，那刃徑直地割斷了江白的左肋。
鼎紋本能地吞噬著傷口溢出來的血?dú)?，卻將鏈刃也同時吸入了江白的體內(nèi)。
江白嘔出了帶金屬碎片的黑血，他發(fā)現(xiàn)。
他發(fā)現(xiàn)晶化開始侵蝕他的臟腑。
“用這個！”
阿月將玉鎖殘片按在了他的傷口。
月族密文在血光中浮現(xiàn)出來，無鋒劍也同時感應(yīng)到了同源氣息，竟然自己調(diào)轉(zhuǎn)了劍尖刺入了趙天闕眉心。
緋衣女子破冰而入時，正好撞見了劍魄離體的畫面。
“原來無鋒劍魄是這么用的?！?/p>
她突然撕開了自己的臉皮，露出底下與阿月一模一樣的容顏。
“姐姐教得好?！?/p>
“姐姐教得真好?！?/p>
巳時，百貌千機(jī)。
冰窟頂部瞬間便降下了數(shù)百個冰棺，每具棺材中都躺著位“阿月”。
看向每一位“阿月”，江白感覺自己的頭皮發(fā)麻。
“從你阿娘出逃那年起，劍域每十年就造個圣女的備品。”
假阿月們齊聲笑道。
“今日終于能補(bǔ)全殘次品了。”
江白揮起錘頭砸向冰棺群，鼎紋卻突然反噬。
晶化蔓延至脖頸時，他看見了真阿月徒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掏出了血淋淋的饕餮紋。
“接著！”
器靈殘識在血紋中狂笑起來。
“好丫頭，真不錯，你比陳天罡還要瘋！”
無鋒劍吸盡了血紋，化作了流光全部沒入了江白的右臂。
晶化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劍脈扎起來的青銅臂甲。
午時，劍魄噬主。
江白揮出第一劍的時候，整座冰窟開始了崩塌。
劍氣所過之處，假阿月們?nèi)缦炏褚话汩_始融化。
緋衣女子暴退至冰窟邊緣，七竅流出了銀漿。
“師尊說得對，月族都是瘋......”
一陣劍風(fēng)掠過，她瞬間便凝固成了一座冰雕，又瞬間碎成了齏粉。
阿月跪在血泊中，心口的破洞被冰晶填補(bǔ)。
“江白?！?/p>
江白尋著聲音看向阿月。
“江白，我好像感覺不到冷了。"
無鋒劍突然脫手飛向了虛空中，江白追出冰窟的時候，他看見劍域天穹裂開巨縫——裂縫外滿是巡道宗總壇的烽煙，趙無痕正率著尸傀大軍壓境而來。
未時，歸途無路。
折返劍臺時，星圖上的“無鋒”星已然黯淡。
阿月用斷槍在冰面刻字。
“下一個是藥域?！?/p>
阿月的血跡未干，冰層下突然鉆出了青銅藤蔓，纏住了她腳踝將她拖向了深淵。
江白揮劍斬藤，卻發(fā)現(xiàn)藤蔓上刻著月族密文。
“快逃......”
最后一眼，他看見了藤蔓深處有雙翡翠色的眼睛——與阿月覺醒古樹靈體時一模一樣。
劍域開始崩塌，江白攥緊了半截玉鎖一躍躍入了虛空裂縫。
墜落中，他聽見器靈發(fā)出來最后的嘆息。
“那丫頭，把自己種成了錨點(diǎn)......”
申時，陌上花開。
江白跌回了現(xiàn)世時，正值暮春。
荒野開滿血色的曼陀羅，每朵花蕊中都嵌著一塊冰晶。
他摘下一朵。
那朵冰晶映出了阿月的虛影。
“穿過花海，我在藥域等你?！?/p>
身后傳來了馬蹄聲，趙無痕的新軀體覆蓋了青鱗，他的脖頸掛著七枚玉鎖。
“師尊讓我?guī)Ь湓挕?/p>
“圣女結(jié)果時，記得留顆種子?！?/p>
江白震碎了花海，劍氣掀起的花浪中，無數(shù)冰晶映出阿月的笑顏。
酉時，殘陽泣血。
江白站在藥域邊境的瘴氣林中，青銅色的臂甲上的無鋒劍紋泛著一絲幽光。
腳邊血色的曼陀羅在暮色中舒展了花瓣，花蕊間滲出的一滴滴汁液落地便凝聚成了冰。
那冰中凝聚出來了阿月模糊的側(cè)臉。
“江白，往北三十里，那里有座吃人的城?！?/p>
瘴霧的深處傳來了一聲鈴鐺的聲音，八抬鎏金轎碾過腐葉。
轎簾掀開時，撒出了一把朱紅丹丸，落地便化作了一群赤足童子。
童子們脖頸系銀鈴，瞳仁細(xì)如蛇眸。
“丹姥有請貴客?！?/p>
江白攥碎一枚丹丸，掌心留下了朱砂的印記。
“帶路?！?/p>
戌時，人丹鬼市。
穿過了毒瘴，竟然是燈火通明的長街。
店鋪上懸滿了琉璃瓶，瓶中浮動著人體的臟器；攤販叫賣著。
“金丹期劍修肝，三枚靈石一兩?！?/p>
江白走過肉鋪時，籠中的囚徒突然扒住了鐵欄——那人胸腔空空如也，心臟處鑲嵌著一顆跳動的丹丸。
“新鮮得很！”
攤主的刀尖挑開了囚徒的頭蓋骨。
“識海丹剛成，客官驗(yàn)驗(yàn)貨？”
青銅臂甲突然暴起，一瞬間便捏碎了攤主的天靈蓋。
囚徒趁機(jī)吞下了識海丹，眼窩里炸出了藤蔓。
“救我......他們用噬魂丹種......”
話語還沒有說完，藤蔓自燃成灰。
整條街的商販齊刷刷的轉(zhuǎn)頭看了過來，數(shù)百個丹傀從地底爬了出來，他們的關(guān)節(jié)都滲出了腥甜的丹液。
亥時，丹鼎焚身。
江白被逼到了丹爐廣場，青銅臂甲已吸飽了丹毒，紋路也轉(zhuǎn)為了暗紫色。
中央的九丈丹鼎騰起了青焰，鼎中浮著一具琉璃棺材，棺材內(nèi)的女子面容竟與劍域圣女有著九分的相似。
“這是第三百零一個失敗品?！?/p>
蒼老的女聲自鼎后傳來。
“吞了你的器靈根，或許能成?！?/p>
丹姥拄著蛇頭拐杖走出了陰影，杖頭鑲嵌的正是阿月丟失的玉鎖的殘片。
江白揮臂劈出了一個劍氣，丹傀們卻化作丹液融入地縫。
地面突然突起了萬千丹刺，刺尖綻開了一朵朵的食人花，花心赫然是趙無痕被腐蝕的半張臉。
“江師兄，我的江師兄啊，你的心丹定是極品！”
子時，種丹之術(shù)。
就在江白斬碎第七波丹傀的時候，他的右臂劍紋突然逆流。
丹毒順經(jīng)脈攻向了他自己的心脈，視線開始模糊。
丹姥的蛇杖點(diǎn)了點(diǎn)地面，琉璃棺材中射出了七枚金針，直直地釘入了他的七大要穴之中。
“器靈根作壤，旱魃心核為種。”
她剖開了江白的胸膛，將跳動的黑丹按入了血肉。
“這具人鼎，老身收下了?！?/p>
劇痛中，江白看見了黑丹伸出的根須，與青銅臂甲上的劍紋廝殺。
丹姥突然慘叫——本應(yīng)昏迷的阿月虛影自黑丹中浮現(xiàn)，翡翠色的瞳孔中燃著碧火。
“你這個老妖婆，我的東西你也敢碰？”
丑時，雙生蠱。
丹鼎炸裂的一瞬間，江白的心口鉆出來了翡翠藤蔓，那藤蔓與阿月的虛影相連。
丹姥的蛇杖寸寸斷裂，露出了杖芯封存的玉簡——正是《器魂錄》缺失的“種丹篇?！?/p>
“原來藥域用活人種丹的法子......”
江白咳出帶丹粉的血。
“是從月族禁術(shù)改的。”
阿月虛影忽然凝實(shí)，藤蔓刺入了丹姥眉心。
“三百年前，你偷走我族藥典時，可想到今日？”
“我今日，就要讓你付出代價?！?/p>
丹姥的肉身急劇快速地枯萎，丹田處滾出了一枚琥珀丹，里面封著的少女蜷縮著身子像一個嬰兒一般——那正是三百年前失蹤的月族藥師。
寅時，丹心禍。
吞下琥珀丹的瞬間，江白的右臂劍紋爬滿全身。
藥域地脈開始沸騰，無數(shù)的丹傀破土而出，他們的胸口皆鑲嵌著月族的密文。
阿月虛影漸淡。
“往生城地底......有我要的答案......”
青銅臂甲突然離體飛向了北方，江白追趕時發(fā)現(xiàn)，臂甲在月光下竟化作阿月半截殘軀。
殘軀心口處插著青女槍，槍身纏滿了青銅根須——與劍域冰窟所見如出一轍。
卯時，往生迷霧。
往生城門高高的懸掛著人皮燈籠，燈籠上繪著月族祭祀圖。
守門的丹傀嗅到江白身上丹毒，恭敬跪地。
“恭迎圣丹?！?/p>
城內(nèi)街道以丹藥鋪為主，赤足百姓的眼窩里鑲嵌著丹藥，就如同提線木偶般勞作著。
江白踏碎地磚，地磚下露出了下層的森森白骨——每具骸骨眉心都刻著“藥奴”二字。
城鎮(zhèn)中央的往生樹突然抖動起來，樹干裂開了一個豎瞳。
“月族小子，你身上有阿月的味道?！?/p>
樹藤纏來時的破空聲，與冰窟中的青銅藤蔓一模一樣。
辰時，樹心真相。
往生樹的樹心里藏著水晶宮，殿內(nèi)是三百玉棺列陣。
每具棺中躺著位“阿月”，丹田處皆開出血色曼陀羅。
江白劈開了主棺，花蕊中浮出枚記憶晶——
三百年前，月族藥師跪獻(xiàn)丹典。
“以族女為皿，可種出不滅丹?！?/p>
畫面一轉(zhuǎn)，少女阿月被根須刺入丹田，翡翠瞳孔逐漸灰暗。
“哥，別忘了我本來的樣子......”
晶石突然爆開，往生樹發(fā)出慘叫。
翡翠藤蔓自江白心口瘋狂地生長起來，與樹根糾纏成繭。
繭中傳來阿月的聲音。
“現(xiàn)在，你我真正同命了?！?/p>
巳時，丹劫降世。
藥域的天空裂開了丹爐狀的劫云，第一道丹火劈向往生城的時候，江白正徒手挖出了樹心。
樹心中鑲嵌著一枚青銅鑰匙，紋路與趙天闕棺中玉鎖完美契合。
丹傀大軍在火雨中融化，趙無痕的新軀體從灰燼中爬出，鱗片下鉆出丹藤。
“師尊說，吃了你的丹，我就能成仙。”
江白將鑰匙按入了自己的心口，周身的劍紋化作了丹火。
“那得看你的牙夠不夠硬?！?/p>
對撞的氣浪頓時便掀翻了整座往生城時，江白在廢墟中看見了半塊殘碑——
“藥域往北，妖界血藤。”
午時，殘軀同行。
丹火漸熄，江白拖著焦黑色右腿北行。
青銅鑰匙在他的掌心發(fā)燙，指引的方向升起了血色藤蔓。
懷中的曼陀羅突然綻放，花瓣拼出阿月的笑臉。
“下一程，我陪你吃?！?/p>
在身后的廢墟里，趙無痕的殘軀正在重組，丹田處新生的丹藤纏住半塊玉鎖。
“圣女結(jié)果時......記得......”
一陣風(fēng)卷走了未說盡的話語，藥域在身后化作了一片血色的丹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