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度的震驚之下,我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腦海里不斷回蕩著“宋舟是怪物”這個概念,無法接受,沒有開門。
門外再也沒有傳來其他的聲音。
我屏息等了半天,見外面悄無聲息,終于鼓起勇氣將衛(wèi)生間門悄悄推開一條縫。那怪物沒有同我想象那樣離開,也沒有始終守在門外,一縷久違的飯菜香卻悄悄地鉆入了我的鼻子里。
我口水直流,拼命嗅了嗅,又把身子往外探了探。
我看見廚房的方向,那只自稱宋舟的怪物正站在鍋碗瓢盆前面,用觸須靈活地端起煎鍋,點火燒菜,陣陣香味正飄出來。
似乎察覺到我的放松,它忽然轉過頭來,拿起桌上一張早已寫好的字條伸過來,保持著能讓我看清的距離。
“別怕,你餓了嗎?”
我咽了下唾沫。
窗簾被它拉開,詭異的紅光里,它瘦長的身影居然有幾分宋舟的影子。
我坐在“宋舟”對面,在它的注視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夾起一塊炒菜,吃了下去。
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這么近距離地與某只怪物接觸,更沒想到這個自稱宋舟的怪物會做菜,還挺好吃。
“宋舟”似乎知道我聽不懂它說話,它特意準備了一個小本子,不斷地寫字遞過來。
“你在這里困多久了?”
“我可以叫你研研嗎?”
我漸漸放松了警惕,一一回答了它。
最后宋舟緩緩遞過來一張字條。
“我也是人類?!?/p>
我睜大了眼睛。
根據(jù)“宋舟”所說,它在那一天并沒有感受到世界末日,也沒有感受到自己有什么變化,在它眼中,這個世界依然和以前一樣正常運轉著,我和它沒什么不同。
“你……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模樣了嗎?”我艱難地問它。
它沉默了一會兒,又遞過來一張字條。
“我沒有變過?!?/p>
——一個荒唐的事實從我的腦海冒出來,這些怪物,或許都是人類變成的,他們對自己的變化毫不自知。
可頭盔里他為什么是人類的模樣?
“宋舟”不想解釋頭盔是怎么回事,卻忽然提出要帶我出門看看,并發(fā)誓有它在,其他的怪物不會傷害我,我半信半疑地望著它,想起母親困在屋里,還是點了頭。
這是末日降臨以來,我第二次以嘗試的心態(tài),緩緩走出了這間封閉許久的門,“宋舟”向我緩緩伸出觸須,似乎想要牽著我,被我拒絕了。
我再次看清了這個世界如今的模樣。
一切都與戴頭盔時相似,焦土般的土壤,廢墟般的街區(qū),不同的是,更多的怪物穿梭在這些高樓大廈之間,它們甚至穿著不同的衣物,以不同的方式移動著。
他們真的沒有傷害我的意思。
“你看,”宋舟在紙上寫了字遞過來,“我們不會傷害你?!?/p>
“那我……”我睜大了眼睛,“我去拿食物的時候,它們?yōu)槭裁醋肺???/p>
宋舟沉默了一下,它的觸須緊握著筆尖,刷刷地響。
“可能是因為你搶了人家的東西沒付錢?!?/p>
我忽然尷尬,悶聲繼續(xù)往前走。
在怪物“宋舟”的帶領下,我憑著昔日的記憶,一步步往母親所在的街區(qū)走去,淌過粘稠的臟水,邁過成山的垃圾,心驚膽戰(zhàn)地與奇形怪狀的怪物們擦肩而過,我身邊勉強有個人形的“宋舟”甚至給我?guī)韼追职踩小?/p>
我終于站在母親所在的小區(qū)門口,強忍著腥臭的風帶來的不適,撥了母親的電話。
依然無人接聽。
母親會在房間里等我嗎?她會是怪物的模樣,還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
無論她是什么模樣,我都會接受她,擁抱她。
我推開生銹的樓道門。
吱呀——
“宋舟”站在我身邊,發(fā)出嘶嘶的聲音,抬腿要往里走。
我卻一步也邁不開,樓道里的黑暗仿佛潮水,在開門的一瞬間將我吞沒。
喂,喂,研研嗎?你媽媽她……
媽媽她……
我緊緊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發(fā)出痛苦的喊聲。我不顧宋舟的追趕,瘋狂地跑回了出租屋,一種無法形容的悲傷籠罩了我,讓我不由自主靠在門后,嚎啕大哭。
“宋舟”在外面敲了很久的門,我再也沒有勇氣打開。
它不斷地順著門縫,塞來字條。
“別怕?!?/p>
“你想起了什么?”
“有時候你的眼睛會欺騙自己?!?/p>
最后一張字條,是隔了很久才塞過來的。
“研研,我給你帶了一樣東西,戴上它,你就能看清我們的模樣了”
我將信將疑地將門推開一小半,燈光下瘦長的怪物站在門口,沒有走進來,而是伸出觸須,將什么東西遞給我。
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眼鏡。
戴上的那一瞬間,我看見四周剝落的墻壁重新刷上白色,銹跡斑斑的樓梯扶手重新泛起金屬光澤,破舊不堪的樓道……依然挺破,卻少了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裂隙,變成了有人居住的樣子。
我茫然地抬起頭,看清原來宋舟的位置,站著一個瘦高的男人,他容貌清秀,沖著我微笑。
“現(xiàn)在我還是怪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