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4我的眼淚還掛在臉上,被她這一推愣在原地?;蛟S是她下意識的動作,
連自己都沒有預(yù)想到,她的雙手局促地絞著衣角,抱歉的看著我?!负f!」
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阿丑被我的嘶吼嚇得不敢動彈,我不管不顧?/p>
直接鉆她的懷里:「姐姐的身體為我挨過刀子,為我被烙鐵燙得皮開肉綻,
這背上橫著數(shù)不清的疤,每一條都是替我受的罪,你的身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干凈的。」
阿丑身體軟下來,不在抗拒我,像小時候那樣一下一下的撫摸我的頭發(fā)。這些年來,
我早已習(xí)慣了做歡兒遮風(fēng)擋雨的屋檐。再疼也不喊,再苦也不叫。
可當(dāng)阿丑那雙粗糙的手撫上我發(fā)頂?shù)乃查g,我突然變回了當(dāng)年可以被關(guān)照的妹妹。
半晌我起身,將用粗布包好的銅釵放到她的手里:「這是姐姐的娘親留下的物件,
我替姐姐保存了多年,也該物歸原主了?!拱⒊筱读藥酌肴缓笊斐鍪?,
雙手抖得幾乎接不住銅釵。當(dāng)初被挑折腳筋她沒哭,被鄙人折磨沒哭,
從肩膀上剜出木箭沒哭,可如今看見這銅釵卻嚎啕大哭起來。
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逼仄的房間里,我抱著她一同落淚。許久,阿丑的心情終于平復(fù)下來,
她反手攥住我:「相宜,當(dāng)年你被人伢子拐走,是我對不起你,我不配做你姐姐...」
我怔了一下,此話從何說起?我從小父母早亡,靠撿村里的垃圾活著。村里人都看不起我,
說我是野孩子,唯有阿丑待我似親人,即便是被人伢子拐走也是她被挑折腳筋救了我,
又何談對不起我?她愧疚的緩緩開口:「我對不起你,
也對不起我娘...「我娘臨死前囑咐我照顧家中幼弟,可我爹有重病沒有活計,
為了幼弟吃頓飽飯,商量著把我賣了,我爹想著多賣半吊錢,便答應(yīng)人伢子將你一同擄去。
「此事,我早就知道,也用性命威脅過我爹不要連累你,可我爹嘴上答應(yīng),
實際上還是跟人伢子串通好了...」怪不得當(dāng)年被人伢子擄走時,阿丑不哭不鬧,
原來她是預(yù)知的。我搖搖頭,攥著她的手握得更緊了:「若沒有你,
我早就餓死在那窮鄉(xiāng)僻壤了,我們姐妹之間不談虧欠?!笇α?,爹爹和幼弟可好?」
阿丑苦笑著搖頭:「兩年前托人問過,村子鬧了時疫,都死了。」「姐姐別傷心,你還有我,
今后你就在這鋪子里住下,直到出嫁我才能放你走,我已經(jīng)替你找好了郎中就在內(nèi)城,
等世道太平了,我一定會尋到那名郎中幫你治好腳?!刮?guī)缀跄テ屏俗炱ぷ樱?/p>
阿丑才勉強(qiáng)點了頭。15戰(zhàn)火持續(xù)了兩個月有余,外城的局勢漸漸明朗。
齊王帶領(lǐng)的叛軍占領(lǐng)了外城大部分區(qū)域。朝廷的軍隊雖然龜縮在內(nèi)城不敢出來,
但還是虛張聲勢的日日放箭。百姓們開始適應(yīng)這種半戰(zhàn)亂的生活,我的腌魚鋪子也重新開張。
阿丑的傷勢好轉(zhuǎn)得很快,肩上的箭傷留下了清晰疤痕,只是不敢提重物。
我讓她臥床休息可她閑不住,總想幫我分擔(dān)些活計。那日我在鋪子后院晾曬棉布,
忽然聽到了鋪前有陌生男人的吆喝聲?!高线线?,這不是金花姑娘么!
怎地不在水仙樓陪爺們兒,在這賣上腌魚了?左是攀上高枝了吧?」鋪前人多口雜,
青樓的事若是傳了出去,阿丑日后怕是沒法做人了。我趕忙放下手中的棉布,沖到了鋪前。
只見鋪前站著滿臉橫肉,右耳缺了一塊的陳二,陳二正在阿丑面前淫笑。
此時阿丑的身體僵硬,臉色煞白。我用身體將阿丑擋在身后:「陳大哥,是要賣腌魚嗎?」
那登徒子輕蔑的白我一眼,嗤笑到:「腌魚哪有金花姑娘好吃??!」說罷,
便要伸手去抓阿丑。阿丑下意識的向后退?!感□俗樱叶??出了青樓不認(rèn)識老子了?
當(dāng)年你咬掉了我半只耳朵,這賬我們還沒算完呢!長成這副丑樣,
能陪大爺睡一宿算你上輩子積德!」他邊說邊繼續(xù)向阿丑伸手。見陳二得寸進(jìn)尺,
我舉起案板上的魚刀朝他揮去:「你再往前走一步,別怪我剁了你的手!」
阿丑怕我牽扯到無端的是非中,扯扯我的衣袖:「相宜,別惹他,
陳二的潑皮十里八鄉(xiāng)都出了名的,官府大牢幾進(jìn)幾出,當(dāng)年在水仙樓里用烙鐵燙傷了我,
我實在太疼了才咬了他,可我已經(jīng)把全部的身家都賠給他了?!?/p>
我在這巷子生活不是一日兩日了,怎會不知道陳二的德行。我攥著刀柄的指節(jié)發(fā)白,
阿丑滿身疤痕的樣子歷歷在目,對面陳二那張油膩的臉還在翕動,不斷的吐出些腌臜字眼。
若不是大庭廣眾下,我恨不得現(xiàn)在就用刀子剖開他的肚子,讓他徹底閉嘴。我盯著他腹部,
只是幾秒的時間,我竟已在心里用刀尖瞄了千百遍?!感□俗樱倥憷献油鎺滋齑碳さ?,
不然老子就把你那些破事宣揚出去,看你往后怎么做...」還沒等陳二說完,
我手中的刀子直接抵在了他的身體前。陳二先是一愣,
隨即猙獰的啐了一口:「當(dāng)年老子能讓這個賤人跪著求饒,今天還能收拾不了你這個小娘們?
」說著陳二抬手打開我的手腕,接著就要去抓阿丑的頭發(fā)。我猛的揚起手臂,
雙手死死攥住刀柄朝他揮去。就算是大庭廣眾我也要殺了他。那些年,
阿丑身上被烙鐵壓進(jìn)皮肉時騰起的白煙,她蜷在墻角發(fā)抖的嗚咽,這些痛苦的遭遇,
陳二必須用命來還!我的刀果斷的刺向他?!赶嘁?..不要...」
16隨著阿丑的嘶吼和陳二的閃躲,刀只是劃開了他的胳膊,
鮮血滲出他捂住胳膊怒斥:「賤人,找死!」陳二抬腳,將摞在地上的陶壇朝我踢來,
我側(cè)身躲開,壇子砸在墻上“嘩啦”一聲四分五裂。我不甘心準(zhǔn)備再次刺向他。
陳二也不示弱隨手撿起地上的陶壇碎片沖向我。忽然,鋪門口傳來一聲呵斥:「住手!」
聞聲望去,是劉硯劉先生!劉硯日日都會來鋪里買魚,今天也是如此?!赋艚虝?,
少管閑事不然連你一起收拾!」對比陳二的壯碩,劉硯確實顯得文弱,他平日里溫文爾雅,
看上去絲毫沒有攻擊力,也難怪陳二不把他放在眼里?!腹馓旎眨哿枞跖?,
要不要我叫來官府評理?」此時的劉硯目光清冷如刀,冷冷的盯著陳二。
陳二獰笑道:「報官?呵呵,你是讀書讀傻了吧,你去報啊,就算當(dāng)今皇上來了,
我也不怕你!」「那義軍呢?」劉硯寸步不讓,指著窗外正在巡街的義軍兵馬說道。
提到報官陳二不怕,提到皇上他也不會怕。可如今的外城被“叛軍”占領(lǐng),
他們除惡揚善專治趁著亂世欺男霸女之人,受壓的百姓得到依靠,
所以已經(jīng)改稱他們?yōu)椤傲x軍”。若陳二這種德行的人落到義軍手里,下場不會太好。
劉硯起勢轉(zhuǎn)身,要出門喊住義軍隊伍。陳二立刻丟掉手中的瓷片,
訕笑著拉住他:「誒...劉先生我跟兩位姑娘鬧著玩呢,別當(dāng)真啊。」
說罷陳二灰溜溜的逃了。臨走前還不忘回頭賠瞥了一眼阿丑。眼里滿都是秋后算帳的意思。
阿丑渾身顫抖,直到陳二走遠(yuǎn),仍沒有緩過來。我扶住她輕聲安慰:「別怕,他不會再來了。
」阿丑心有余悸,我安撫著將她攙到椅子上休息,轉(zhuǎn)身對劉硯說:「多謝劉先生出手相救。」
「相宜姑娘,可受傷了?」我搖頭。劉硯松了一口氣:「下次若再有歹人造次,
你便來學(xué)堂找我。」接著從懷里掏出一本書遞給我:「我聽歡兒說,
相宜姑娘跟著她學(xué)會了看字,還聽說你喜歡看醫(yī)術(shù),這醫(yī)本書雖是民間土方,
但淺顯易懂沒有生僻字,你拿去解解悶吧?!刮医舆^書道謝,
然后將掛在門口的腌魚遞給他:「劉先生,今天的腌魚給您晾好了?!?/p>
劉硯將一吊錢放在案板上?!赶壬共坏茫瑲g兒的學(xué)費您不收,我怎好意思收您的魚錢?」
「世道還未太平,你一個女子要照顧姐妹,生活自然比我難些,這錢你莫不要推辭,
再說歡兒那孩子機(jī)靈,只需要稍作指點即可,不需要學(xué)費?!共蝗菸揖芙^,劉硯拂袖而去。
17阿丑被陳二嚇得不輕,半夜躺在榻上驚魂未定。我安慰道:「別怕,
那登徒子若再來我定劈了他...」「相宜,對不起,是我留在這兒連累了你,不如...」
我和阿丑心里都清楚,因為腌魚鋪在外城,距離水仙樓不過十幾里路。雖然水仙樓沒了,
但曾經(jīng)折磨過阿丑的人都生活在這里,她心里始終忌憚怕連累了我,所以一直想要離開我。
我抱住她瑟縮的身體:「往后莫再言連累二字,你我之間,唯有相依從無相負(fù)?!?/p>
抱著她安撫了半晌,阿丑才緩緩睡去。見她睡了,
我輕手輕腳走到后院收白日里晾曬繃帶用的棉布。忽然,“咔咔“兩聲金屬摩擦聲。
有人撬門!我下意識掏出腰間的魚刀,屏住呼吸悄悄的靠近后門。門閂發(fā)出最后一聲嗚咽,
后門被輕易的撬開了。是陳二!他剛一開門就撞上了我,著實也嚇了一跳。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后,隨即便是猙獰,陳二看見我手中的刀,也想從靴子里掏匕首。
但他胳膊帶著下午的砍傷,動作明顯遲鈍:「賤人!白天讓你占了便宜,
趕緊把那個臭瘸子交出來,不然老子非讓...」“噗...”沒等陳二掏出匕首,
我直接將手中的魚刀刺向他的胸膛。陳二顯然沒預(yù)料到我敢直接傷他要害。倉促間,
他想要捂住插在胸口的刀,我手疾眼快用腿抵住他的身體,雙手用力向后,
將刀子從他的胸口拔了出來。血光四濺。染紅了雪白的棉布。陳二瞬間癱坐在地,
像只被開膛的畜生連喊叫的力氣都沒了。他臉上表情痛苦,
卻仍用可怖的眼神看我:「臭...娘們...」我望著他痙攣的手指,
想起白日里這雙手是如何伸向阿丑的,又在多年前是如何用這雙手折磨的阿丑。
我心中怒火熊熊燃燒。白日里我沒能殺了他,算他多活了半日。
“噗...”不等他再說第二句,我蓄力將手中的刀全部刺入他的腹部。
這一刀比第一刀更果斷些。我甚至感受到了他腹內(nèi)器官帶來的阻力。
比起當(dāng)初他是如何折磨阿丑的,我竟覺得讓他死真是便宜了他。我咬牙手腕用力一擰,
將刀刃在他腹內(nèi)轉(zhuǎn)了半圈。鮮血再次噴涌,他徹底癱在地上。我松開刀柄,
看著自己的倒影在他逐漸擴(kuò)散的瞳孔里晃動。上午沒能做完的事,今夜總算有了了結(jié)。
18「姐...」歡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艁y中我將陳二擋在身后,
壓著嗓子斥道:「快回去睡覺?!箽g兒將目光落在我身后,我再想用身體遮蓋尸體,
可那股子血腥味終是無法掩飾的。她極其淡定,從院子角落中拖來草席:「阿姐,搭把手。」
「歡兒,你快回屋里去...」「東街賣豆腐的李寡婦年前被他禍害跳了井,這種潑皮無賴,
早就該死了?!共坏任以僬f,歡兒用草席裹著陳二的身體,用力的向外鋪拖去。
我拔出陳二腹中的魚到,接著和歡兒將陳二的尸身拖到后巷,那里人往稀薄嫌少有人經(jīng)過,
義軍沒來之前常堆著病死的人。夜里許是聽到五更梆子聲才昏昏睡去。晨光透過窗欞時,
我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我的里衣。遭了,我竟忘了,
后院的棉布被染了血漬還沒有清洗!我赤腳疾步走到后院。一排排棉布在陽光下白得耀眼。
「你醒了。」阿丑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轉(zhuǎn)身看見她端著洗衣盆,
盆沿還滴著水珠:「我蒸了餑餑你去吃點吧?!箾]等我細(xì)問,鋪外忽然傳來陳二媳婦,
響徹大街的嘶喊。四目相對間心照不宣,我們誰也沒提被洗白的棉布,
沒提前院陳二媳婦當(dāng)街撒潑的原因。喧鬧愈演愈烈,也越來越近。是陳二媳婦尖利的哭吼,
她披頭散發(fā)的癱在鋪前,時不時的還用拳頭錘擊青石地面?!柑鞖⒌模?/p>
就是這幾個小娘們害死我丈夫!殺人償命,你們可要給我評評理??!」我讓阿丑呆在屋里,
自己穿好鞋走到鋪前。此時鋪外已經(jīng)圍滿了來看熱鬧的百姓。19見我出來,
陳二媳婦擦了把嘴角的唾沫星子,染著鳳仙花的指甲幾乎搓到我的鼻尖:「就是她,
陳二昨天說是到這買腌魚受了傷,結(jié)果今天就死了!
一定是這個臭丫頭跟我們家陳二結(jié)仇干的,賠給我五十兩銀子,不然我去衙門告你!」
陳二媳婦的德行對比陳二有過之而無不及,夫妻倆蛇鼠一窩,
如此情況她竟身著搶眼的亮色衣裙,裝扮精致。這哪是喪夫之婦,分明是來訛錢的娼妓做派。
我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朝著圍觀群眾提高了一個聲調(diào)說:「陳嫂,陳二昨天來鋪子并非買魚,
而是強(qiáng)搶民女,這點街坊鄰居都能證明?!埂戈惗勰邪耘蠹艺l不厭惡?
巷子的女人看見陳二都繞著彎的避開,否則都會被他摸上一把!「要說仇人,
這巷子里各個都是他的仇人,就連跟你相好的王黑子家姐他都欺負(fù)過,
難道王黑子就不想弄死他嗎?」「若我沒記錯,王黑子他姐被欺負(fù)那晚,
你正和王黑子在屋頂賞月呢吧?」此話一出圍觀的百姓嘩然。
陳二兩口子是巷子里出了名的門風(fēng)敗壞,關(guān)于他們的亂事早就傳的有鼻子有眼了,
只不過今天被我捅漏了窗戶紙而已。「陳嫂,我看你是走錯了廟,拜錯了佛,
有這功夫去問問老相好吧,可別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周圍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紛紛舉證見過陳嫂和王黑子在夜里同出同入。陳嫂被我當(dāng)眾揭了丑事,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半晌,她張口吱吱唔唔的才擠出一句:「你...胡說!」
我冷哼一聲:「胡沒胡說陳嫂心里一清二楚,我的腌魚鋪開張做生意,
若陳嫂不買魚就請回吧?!勾丝讨車娜艘查_始起哄跟著說:「陳嫂,趕緊回家吧,
一會指不定什么事又被掀了出來?!埂妇褪牵惗畈粰z點,
巷子里的寡婦都被他欺負(fù)個遍,現(xiàn)在還有臉替他申冤?」「陳二死的好,
不然我總擔(dān)心家里的姑娘被他占了便宜去!」議論聲越來越大,陳嫂鼓著氣,
突然撲上來要抓我的臉:「小賤人!我撕爛你這張胡說八道的嘴。」我早有防備,閃身一躲。
陳嫂鋪了一空,踉蹌的跌在了腌魚陶壇上,壇子瞬間碎裂,腌魚的咸水濺了她一身。
「誒呀...我的新裙子!」陳嫂心疼的看著裙子上咸腥的污漬。她惱羞成怒,
揮起巴掌朝我砸來。20「將軍...」陳嫂的動作被一陣呼喊打斷?!刚l在鬧事?」
這聲音沉穩(wěn)有力,帶著久經(jīng)沙場的威嚴(yán)。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男人順著人群走來,
衣袖上還染著鮮血。我抬眼望去,頓如雷擊。是趙淳!多年未見,我竟還能一眼認(rèn)出他。
只是他與我記憶中不同,眉宇間多了幾分戾氣,下頜上還掛著青絲胡茬,
或許是受到刀傷的影響,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憔悴。百姓們見來人是趙將軍,
紛紛跪在地上行禮,唯有我直挺挺的矗在人群中顯得扎眼。他的目光被鶴立人群中的我吸引,
眼神中難掩一絲驚訝。我心跳如鼓,下意識的回頭看向屋內(nèi)。歡兒應(yīng)該還在看書?!笇④?,
你可要為民婦做主啊,這個小賤人害死了我的丈夫陳二,還不肯賠錢給我?!?/p>
陳嫂話語中帶著哭腔,一邊說還一邊抹眼淚,裝的好生可憐。
「我丈夫昨日來這買魚跟這個小賤人發(fā)生了口角,結(jié)果半夜就被捅死了!肯定是她干的,
將軍你可要明察??!」陳嫂繼續(xù)糾纏,趙淳將目光投向我開口問:「可有此事?」
我定了定神,然后學(xué)著其他人的模樣跪拜趙淳:「將軍,陳二昨日確實來過,但不是買魚,
而是調(diào)戲我姐姐,街坊鄰居都可作證。至于他的死因,民女實在不知。
「趙將軍不妨問問在場的百姓,陳二平日里是什么樣的人,與他有矛盾的可不止民女一個。」
聽見我起頭,百姓們紛紛訴苦:「那陳二就是個地痞無賴,上個月還搶了我們家孩子的錢?!?/p>
「陳二到我們鋪里打酒,從來都沒有付過銀子!」「賣豆腐的寡婦就是被他欺負(fù)后跳了井的!
」趙淳抬起另一只未受傷的胳膊止住議論,對陳嫂冷聲道:「你丈夫欺男霸女,
對女子意圖不軌,死有余辜,若你再糾纏,按軍法處置?!龟惿┮豢凑疾坏奖阋?,
立刻從地上彈起換了一副嘴臉:「我叫你一聲將軍,別以為你真是將軍了,
你趙淳現(xiàn)在還是朝廷的通緝犯,我要面見圣上,告你一狀!」
趙淳冰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厲色:「通緝我的告示,此刻正貼在城門上,
去揭下來遞給狗皇帝,你便能榮華富貴。」陳嫂氣不過轉(zhuǎn)身要走,可剛走了兩步,
一把長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只怕你有命賺,沒命花?!?/p>
陳嫂的身體如遭電擊般顫抖:「將軍饒命。」「饒命?」趙淳冷笑一聲,
指節(jié)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你口中的通緝犯,殺你如屠狗?!龟惿┧查g跪地,
聲音中帶著哭腔:「將軍,是我不長眼錯怪了這姑娘,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滾!
在這兒殺你,豈不是污了這干凈的鋪子。」陳嫂連滾帶爬的逃走,接著眾人一哄散去。
21鋪內(nèi)只剩我和趙淳。趙淳的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卻也格外陌生。
他的眼角已經(jīng)生出了些許細(xì)紋,下巴上蓄起了短須,雙手的厚繭清晰可見,唯有那雙眼睛,
依然如當(dāng)年般明亮,只是多了幾分我讀不懂的沉重。這些年他也一定很辛苦吧。「相宜姑娘,
近來可好?」四年烽火,他竟還記得一個洗衣丫頭的名字。我怔了一下。趙淳見我愣在原地,
冷峻的臉上轉(zhuǎn)而一副溫和,嘴角扯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相宜姑娘,可會治療刀傷?」
這語氣讓我恍惚回到了六年前,我趴在府上的草垛上,身上散發(fā)著酸臭的泔水,
將軍輕柔的拂開我額前亂發(fā),問我可會洗衣。我引趙淳進(jìn)入屋內(nèi),為他褪去上衣療傷。
我動作熟練輕快,趙淳倒是不好意思起來。畢竟我是十六歲的花紀(jì),
按照民間習(xí)俗這個年紀(jì)的我也應(yīng)該尋個男人嫁過去了,現(xiàn)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主動脫去他的衣服自然有些不妥。趙淳遲疑幾秒后順從的脫去上衣。當(dāng)初在船上扛包,
腳夫干活賣力時經(jīng)常冒著粗汗,男人赤裸的上身又不是沒看過,我早見怪不怪了。
但趙淳跟那些腳夫不同,他肌理分明,緊致又健碩,身體格外的生動好看,
我不由得有些臉紅。直到他將赤裸的背轉(zhuǎn)向我時,我赫然蹙眉。那傷是從右肩斜劈的,
若是再長半寸就會到腰間,要了他的命。邊緣翻卷的肉皮泛著潰爛的潮紅,不斷的流出鮮血。
而傷口最深處還滲出渾濁的黃水。這樣好看的身體,竟新傷疊著舊傷,
不敢想得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才能挺到現(xiàn)在。我蘸著鹽水清理創(chuàng)面,
然后用艾草敷在傷口處消炎止血。盥洗的棉布混著膿水和血水發(fā)出腐爛的臭味。
趙淳的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卻連一聲悶哼都沒有,
還主動挑起話茬緩解尷尬:「多年沒見,相宜姑娘學(xué)會了醫(yī)術(shù)?」
我將金創(chuàng)藥散在傷口處做最后的處理?!竸⑾壬o過我兩本醫(yī)書,隨便看的,都是野路子,
但就算不懂醫(yī)術(shù)也應(yīng)該知道,刀傷需要久養(yǎng)才能痊愈,反復(fù)撕扯傷口,神醫(yī)來了也是徒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