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劍派五年一度的“試劍大典”臨近,整個門派都沉浸在一種狂熱而緊繃的氛圍中。即使是雜物院,也被攤派了繁重數(shù)倍的任務(wù)——清洗堆積如山的觀禮席座墊、打磨裝飾用的兵器架、搬運慶典用的巨量物資。
“夏灼!白婉清!你們兩個,把這些新到的赤焰石搬到淬劍池去!立刻!馬上!” 酒糟鼻管事噴著酒氣,指著角落里幾塊半人高、閃爍著暗紅色光澤、散發(fā)著灼熱氣息的沉重礦石吼道。那是門派花大價錢采購的珍貴煉器材料,蘊含狂暴的火屬性能量,沉重異常,溫度極高,尋常雜役根本不愿碰。
我和白婉清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這任務(wù),刁難意味十足。
“管事,這石頭……” 我剛想開口,就被粗暴打斷。
“怎么?不想干?不想干就滾出劍派!” 管事三角眼一瞪,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們臉上,“別以為有江師兄一句話就能在這混吃等死!廢物就是廢物!趕緊的!”
一股邪火直沖頭頂,我攥緊了拳頭。白婉清卻輕輕拉住了我的手臂,對我微微搖頭,清澈的眼中是安撫,也是無奈。她率先走過去,深吸一口氣,用破布裹住手,嘗試搬動其中一塊較小的。
“嗤!” 灼熱的石頭燙得破布瞬間焦黑,她悶哼一聲,指尖瞬間紅腫。但她咬著唇,沒有松手。
“婉清!” 我心頭一緊,也顧不上憤怒,急忙上前,學(xué)著她的樣子去搬另一塊。入手沉重如小山,滾燙的熱力隔著破布灼燒著手掌,每一次挪動都異常艱難。汗水瞬間浸透了我們本就單薄的衣衫。
我們一前一后,步履蹣跚地抬著沉重的赤焰石,在通往淬劍池那陡峭、濕滑的石階上艱難挪動。淬劍池位于后山一處峭壁之上,水汽氤氳,熱浪滾滾。周圍已經(jīng)有不少弟子在忙碌,看到我們兩個雜役抬著如此沉重的赤焰石,紛紛投來或驚奇、或鄙夷的目光。
就在我們即將踏上淬劍池平臺最后幾級臺階時,意外發(fā)生了。
一群身著內(nèi)門弟子服飾、趾高氣揚的青年男女,簇?fù)碇粋€身著華貴錦袍、氣度雍容的中年美婦,正從淬劍池方向下來。那美婦保養(yǎng)得宜,面容姣好,眉宇間卻帶著一種刻骨的冷漠和高高在上的疏離。她身邊的內(nèi)門弟子們個個神情倨傲,談笑風(fēng)生,完全無視了狹窄石階上艱難挪動的雜役。
“讓開!沒長眼睛嗎?擋著秦夫人的路了!” 為首一個面容驕橫的內(nèi)門弟子,不耐煩地?fù)]手,像驅(qū)趕蒼蠅。
我和白婉清正全力穩(wěn)住重心,根本避讓不及。那弟子不耐煩地伸手,帶著一股暗勁,猛地推向白婉清的肩膀!
“?。 ?白婉清本就吃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推,身體瞬間失去平衡,腳下一滑,整個人連同懷中的赤焰石一起,向后仰倒!
“婉清——!” 我目眥欲裂,心臟幾乎停止跳動!我想也沒想,松開自己抬著的石頭,用盡全力撲過去想抓住她!
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我抓住了她的衣袖!
“嗤啦——!” 衣袖撕裂!
白婉清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帶著那塊沉重的赤焰石,從陡峭的石階上翻滾跌落!
“白婉清——!?。 ?/p>
我的嘶吼聲撕心裂肺,響徹峭壁!眼睜睜看著她纖弱的身影在嶙峋的石階上翻滾、碰撞,那塊灼熱的赤焰石幾次砸在她的身上!最后“噗通”一聲,重重摔在十幾級臺階下的平臺上,一動不動!暗紅的石頭壓在她的一條腿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細(xì)微的骨裂聲!鮮血,瞬間從她額頭、嘴角、以及被石頭壓住的腿部洇開,染紅了素色的雜役服,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迅速蔓延開刺目的紅!
時間仿佛凝固了。
淬劍池蒸騰的熱氣,內(nèi)門弟子們的談笑聲,仿佛都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世界只剩下那刺目的紅,和白婉清無聲無息、如同破碎娃娃般躺在血泊中的身影。
“婉清?。?!” 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連滾帶爬地沖下石階,撲到她身邊。我的手顫抖得如同風(fēng)中的落葉,想要碰觸她,卻又怕加重她的傷勢。
“系統(tǒng)!快!救她!救她?。⌒枰裁次叶紦Q!能量點!生命力!什么都行!” 我在腦海里瘋狂地嘶吼,眼淚混合著汗水、絕望,模糊了視線。
【警告!目標(biāo)人物生命體征急劇下降!多處骨折!內(nèi)臟出血!腦震蕩!生命垂危!】
【兌換‘九轉(zhuǎn)續(xù)命丹’需能量點10000點!】
【兌換‘高級治療術(shù)’需能量點5000點!】
【宿主當(dāng)前能量點:7點!嚴(yán)重不足!無法兌換有效救治物品!】
【建議:立刻進行基礎(chǔ)止血!等待門派醫(yī)師!但目標(biāo)人物傷勢過重,等待時間過長恐……】
系統(tǒng)的聲音冰冷而殘酷,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的心臟!10000點?5000點?我只有7點!7點!連一粒最基礎(chǔ)的止血散都換不了!
沒用!我穿越過來有什么用?!這個念頭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吞噬了我所有的理智和希望。我看著她蒼白的臉,緊閉的眼,身下不斷擴大的血泊……我連碰都不敢用力碰她!我所謂的“救贖”,在真正的強權(quán)和惡意面前,不堪一擊!我連自己最想保護的人都護不住!
“呵……” 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從上方傳來。
是那個推人的內(nèi)門弟子。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血泊中的白婉清,臉上沒有一絲愧疚,只有嫌惡和不耐煩:“廢物就是廢物,連塊石頭都抬不穩(wěn),自己摔死也活該,還差點沖撞了秦夫人?!?他口中的“秦夫人”,正是那位被簇?fù)碇拿缷D。她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只是用一方潔白的絲帕,嫌惡地掩了掩鼻尖,仿佛那血腥味污了她的空氣。她身邊的弟子們紛紛附和,看向我們的眼神如同看螻蟻。
“你胡說!明明是你推的她!” 我猛地抬起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內(nèi)門弟子,聲音嘶啞得如同野獸咆哮。
“推她?” 那弟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夸張地挑眉,“誰看見了?一個下賤雜役的話,也能信?我看你是想誣賴內(nèi)門師兄,罪加一等!” 他眼神陰狠,手已經(jīng)按上了劍柄。
“夠了?!?那位被稱為“秦夫人”的美婦終于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儀,瞬間壓下了所有聲音。她的目光終于落在了白婉清身上,那眼神……冰冷,審視,帶著一種……仿佛在看一件破損舊物的、極其微妙的熟悉感?
她緩步走下幾級臺階,停在白婉清不遠(yuǎn)處。華貴的裙裾纖塵不染,與地上的血污形成刺眼的對比。她微微俯身,仔細(xì)端詳著白婉清沾滿血污和灰塵的臉龐,尤其是她眉宇間那點小小的、淡粉色的胎記。她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隨即恢復(fù)成一片深潭般的冷漠。
“倒是有幾分……像那個奴婢?!?她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只有近處的我能勉強聽清。那語氣中的厭惡和鄙夷,如同實質(zhì)的寒冰。
奴婢?像?我腦海中炸響!結(jié)合系統(tǒng)之前提供的背景信息——“其母原為白家主母貼身婢女”……江南白氏!主母!秦夫人?!
是她!眼前這個雍容華貴、視人命如草芥的女人,就是那個害死白婉清母親、將她推入地獄深淵的元兇!白家主母,秦質(zhì)衣!
恨意!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在我胸腔里轟然爆發(fā)!燒盡了我所有的恐懼和無力!燒得我雙眼赤紅,渾身血液都在沸騰!原來一切的源頭,一切的苦難,一切的惡意,都源于眼前這個女人!她不僅毀了白婉清的過去,此刻,還要親手碾碎她剛剛抓住的、微弱的生機!
“是你……都是你!” 我猛地站起身,不顧一切地朝著秦質(zhì)衣?lián)淙?!什么門派規(guī)矩,什么內(nèi)門弟子,什么生死!這一刻,我只想撕碎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鬼!
“大膽!” “保護夫人!” 怒喝聲四起!數(shù)道凌厲的劍氣瞬間鎖定了我!
“砰!” 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我的胸口!是那個推人的內(nèi)門弟子!他根本沒拔劍,只是隨意一掌拍出,蘊含的強橫內(nèi)力便將我如同破布袋般擊飛出去!
“噗——!” 我重重摔在冰冷的石地上,喉頭一甜,大口鮮血噴了出來!胸口劇痛,肋骨仿佛斷了幾根,連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眼前陣陣發(fā)黑。
“不自量力!” 那弟子輕蔑地收回手掌,仿佛只是撣去一點灰塵。
秦質(zhì)衣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剛才發(fā)生的一切與她毫無關(guān)系。她淡漠地掃了一眼氣息奄奄的白婉清,又瞥了一眼吐血倒地的我,朱唇輕啟,吐出的話語冰冷無情:“此人,沖撞內(nèi)門,意圖行兇,污濁圣地。按門規(guī),當(dāng)廢去武功,逐出山門,生死勿論?!?她頓了頓,目光落在白婉清身上,嘴角勾起一絲極其惡毒、意味深長的弧度,“至于這個……?呵,倒是命硬??上?,爛泥終究是爛泥,扶不上墻。”
她說完,再不看我們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會臟了她的眼,在弟子們的簇?fù)硐?,如同高傲的鳳凰,飄然離去。
“遵夫人令!” 留下兩名執(zhí)法堂弟子,眼神冰冷地朝我和白婉清走來。
絕望,如同最深的海水,將我淹沒。我看著幾步之外血泊中的白婉清,看著執(zhí)法弟子逼近的腳步,看著自己染血的雙手……穿越者的身份?救贖的任務(wù)?夏灼的瀟灑?在這一刻,被徹底碾得粉碎!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保護不了她!我甚至保護不了自己!這份認(rèn)知,比身體的疼痛更甚千倍萬倍!眼淚混合著血水,模糊了視線。
就在這時,血泊中,那只緊握著桃木簪的手,極其微弱地動了一下。
白婉清……還活著!
像一道微弱卻頑強的電流,瞬間擊穿了我絕望的黑暗!不能放棄!絕不能放棄她!
“系統(tǒng)!”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在意識里嘶吼,“掃描她的傷勢!告訴我!現(xiàn)在!立刻!我能做什么!最基礎(chǔ)最基礎(chǔ)的辦法!止血!固定!任何能吊住她命的辦法!告訴我??!”
【掃描中……目標(biāo)人物生命體征極度微弱!】
【首要:壓迫止血!左腿股骨骨折伴開放性傷口,動脈破損風(fēng)險高!必須立刻壓迫止血點(腹股溝中點下方兩指處)!】
【其次:固定骨折!用任何直木棍、布條緊急固定左腿!防止二次損傷!】
【再次:保持體溫!失血會導(dǎo)致體溫驟降!】
【最后:清除口鼻血污!保持呼吸道暢通!快!宿主!快?。 ?/p>
沒有靈丹妙藥,只有最原始、最笨拙的急救知識!但這足夠了!
“滾開!” 我不知從哪里爆發(fā)出一股力氣,猛地撞開一個試圖抓我的執(zhí)法弟子,踉蹌著撲到白婉清身邊!無視胸口撕裂般的劇痛,無視逼近的威脅,我的眼中只有她!
我撕下自己相對干凈的里衣下擺,死死按住系統(tǒng)指示的位置!溫?zé)岬难核查g浸透了布條!我摸索著,從旁邊散落的雜物中抓起兩根斷裂的木棍,又撕下布條,顫抖著、用盡平生最大的專注力,將白婉清那條被赤焰石壓得變形、血肉模糊的左腿小心翼翼地固定?。∪缓竺撓伦约哼€算完整的外衣,蓋在她冰冷的身上。最后,用手指小心地清理她口鼻處的血污……
“住手!你們在干什么!” 執(zhí)法弟子的怒吼和拉扯傳來。
“她快死了!你們瞎了嗎?!” 我頭也不回地嘶吼,聲音沙啞破碎,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要殺要剮沖我來!先讓我救她!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我的眼淚混著血水滴落在白婉清蒼白的臉上。
也許是這瀕死的慘狀和我的瘋狂震懾了他們,也許是覺得我們反正也逃不掉,執(zhí)法弟子竟真的暫時停住了手,只是冷眼監(jiān)視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般漫長。我死死壓著止血點,感受著布條下血液涌出的力度似乎在減弱?固定好腿后,我緊緊握住她那只握著桃木簪的手,用自己殘存的體溫去溫暖她冰冷的手指。
“婉清……撐住……求你……” 我低聲呢喃,聲音哽咽破碎,“別丟下我……你說過……要跟我去看遍山川河海的……你說過的……”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這原始的急救起了作用,也許是白婉清頑強的生命力,她的呼吸似乎……微弱地平穩(wěn)了一點點?雖然依舊氣若游絲,但不再是那種隨時會斷掉的瀕死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