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聽好了!”老疤的聲音在死寂的村落里炸開,顯得格外突兀刺耳。他站在井口旁邊一塊稍高的、布滿苔蘚的石頭上,短刀插回腰間的皮鞘,雙手叉腰,儼然一副首領(lǐng)姿態(tài)?!拔沂抢习?,經(jīng)歷過兩次副本,活著出來的?!彼桃鈴娬{(diào)了“活著出來”,目光掃過幾個新人,帶著明顯的威懾?!八恰堂怠?,”他指了指旁邊那個短發(fā)女人,刺玫面無表情,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破敗的房屋陰影,“也活過一次。不想死的,接下來就按我們說的做!這是你們唯一的機會!”
他的目光著重掃過幾個明顯是新人的面孔,包括那個抖如篩糠的少年、驚魂未定的套裙女人(沈默聽到有人叫她“林經(jīng)理”),最后在沈默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和審視,隨即被更深的冷漠取代。
“第一,”老疤豎起一根粗糙的手指,“鬼無法被物理傷害!子彈?刀?拳頭?全是放屁!任何攻擊都是徒勞,只會激怒它們,加速你的死亡!別做蠢貨!”他聲音斬釘截鐵。
“第二,”第二根手指豎起,“它們的行動受制于某種特定的‘規(guī)則’!找到它,避開它,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規(guī)則就是保命符!”
“第三,”他加重語氣,目光如刀,“規(guī)則不會他媽直接寫在墻上!‘禁止喧嘩’?‘小心水邊’?做夢!需要你自己去觀察!去試!去猜!用眼睛看,用腦子想,或者……”他嘴角扯出一個殘酷的弧度,“用命去填!”
“第四,”他豎起第四根手指,眼神陡然變得無比陰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看起來‘好心’的資深者?!彼哪抗庖庥兴傅仄尺^刺玫,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和敵意。
刺玫則冷哼一聲,嘴角勾起一絲同樣冰冷的弧度,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匕首柄,針鋒相對之意不言而喻。空氣瞬間充滿了火藥味。
“試?怎么試?”林經(jīng)理聲音發(fā)顫,帶著哭腔,“拿命去試嗎?就像…就像小白鼠一樣?”
“不然呢?”刺玫開口了,聲音像冰棱劃過玻璃,沒有絲毫起伏,只有赤裸裸的殘酷,“你以為這是過家家?還是你們公司團建?在這里,人命就是最廉價的消耗品。用新人的命去試探規(guī)則,是最快、最有效、成本最低的方法!不然,大家一起死?你愿意當那個‘大家’嗎?”她的話語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一一刺向那幾個新人,如同看著待宰的、注定要被消耗的羔羊。
沈默的心沉了下去,冰冷一片。人性的陰暗面,在生存絕境下會以最赤裸、最殘酷的方式展現(xiàn)。資深者視新人為可以犧牲的探路石、規(guī)則測試器,而新人群體內(nèi)部,在巨大的恐懼和資深者的挑動下,猜忌、出賣、甚至互相陷害也必然會發(fā)生。他下意識地、更仔細地觀察著眾人的反應(yīng):少年(他聽到有人叫他“小杰”)嚇得幾乎癱軟在地,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林經(jīng)理捂住了嘴,眼淚無聲滑落,精致的眼線糊成一團;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看起來老實巴交、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老張)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絞著衣角;唯有那個中山裝老者(老周),依舊沉默,只是渾濁的眼底掠過一絲看透世事的悲涼,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
“好了,廢話說完了?!崩习滩荒蜔┑負]揮手,如同驅(qū)趕蒼蠅,“現(xiàn)在,所有人,立刻!馬上!散開!各自找地方躲起來!天黑之后,無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許出聲!不許亂跑!更不許點燈!天亮前,誰亂動,誰死!聽清楚沒有?!”
“分開?”小杰驚恐地抬起頭,聲音帶著哭腔,“不能…不能待在一起嗎?人多…人多不是安全點嗎?”
“聚在一起?”老疤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厲聲打斷他,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小杰臉上,“聚在一起目標更大,死得更快!一個蠢貨觸發(fā)了規(guī)則,所有人都得陪葬!散開!立刻!馬上!再磨蹭,老子現(xiàn)在就送你上路!”他猛地拔出了短刀,寒光一閃。
在資深者冰冷的命令、赤裸裸的威脅和死亡的陰影下,人群如同被驚散的鳥雀,帶著絕望的倉惶,撲向村落那些黑洞洞、如同怪獸巨口般擇人而噬的破屋。腳步聲雜亂而急促,伴隨著壓抑的喘息和啜泣,迅速消失在迷宮般的巷道和敞開的破敗門洞中。
沈默沒有猶豫,他快速掃視,選擇了一間相對偏僻、墻壁也稍顯完整(至少沒有大的裂縫)、門前有一小片相對干燥空地的土屋。屋子很小,低矮,推開發(fā)出刺耳“吱呀”聲的腐朽木門,一股濃重的塵土和霉味混合著動物糞便的氣味撲面而來。里面只有一張歪斜的木床,上面鋪著發(fā)黑發(fā)霉的稻草,一個缺了腿、靠墻放著的破木柜,角落里堆著些看不清的雜物。他快速檢查了唯一的窗戶——用破舊的木板歪歪扭扭地釘死,只留下幾道狹窄的縫隙,透進外面最后一絲微光。門同樣腐朽,無法完全關(guān)嚴,留下一條指頭寬的縫隙,像一個窺視的眼。
他背靠著冰冷的土墻坐下,將身體隱藏在門后視野的死角,強迫自己進入一種高度專注而又極度放松的狀態(tài)——這是他在進行高強度心理診療或應(yīng)對危機事件時的本能反應(yīng)。感官被有意識地提升到極致。視覺努力適應(yīng)著迅速加深、如同墨汁浸染般的黑暗,聽覺如同最靈敏的雷達,捕捉著村落里每一絲細微的響動——遠處某個角落傳來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像是小杰?),更遠處似乎有重物被拖動的、沉悶的摩擦聲(方向不明),還有風聲穿過破敗房屋縫隙時發(fā)出的嗚咽,如同女人的低泣,越來越清晰
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淹沒了整個夜哭古村,也吞噬了最后的光線和聲音。那嗚咽般的風聲,不知何時變得清晰而連貫起來,絲絲縷縷,鉆入耳膜,盤旋不去,仿佛真有一個看不見的女人在無盡的黑暗中哀哀哭泣,聲音飄忽不定,時而在東,時而在西,帶著一種滲入骨髓的悲切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引誘。
沈默閉著眼,靠著冰冷的土墻,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聽覺上。心理學訓練的成果在此刻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過濾掉無意義的背景噪音(風聲、蟲鳴的缺失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異常信號),將全部注意力聚焦在那飄忽的“夜哭”之上,分析著它的頻率、音調(diào)變化、移動軌跡。
哭聲并非持續(xù)不斷,而是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如同某種古老咒語般的節(jié)奏感。每當哭聲的音調(diào)陡然拔高,變得異常尖銳、刺耳,如同指甲刮過玻璃時,村落的某個方向,總會緊接著響起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哭聲掩蓋的異響。那異響……像是某種極其堅韌的絲線在空氣中快速繃緊、摩擦?又像是一根巨大的弓弦被無形的手指輕輕撥動?沈默的腦海中瞬間構(gòu)建出畫面:無形的絲線,如同巨大的、覆蓋整個村落的蛛網(wǎng),而哭聲,就是撥動蛛網(wǎng)、傳遞信號的源頭!
就在這時!
“呃——嗬!”
一聲短促到極點、仿佛被人扼住喉嚨強行擠出的吸氣聲,猛地從離他不算太遠的一間屋子里炸開!那聲音里充滿了無法形容的極致恐懼,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但僅僅半秒不到,聲音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咽喉,硬生生掐斷!只剩下一個戛然而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尾音!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連那飄忽的“夜哭”聲都詭異地停頓了一瞬,仿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所吸引。
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加速。他知道,有人觸發(fā)了規(guī)則。死亡,如同潛伏的毒蛇,第一次露出了它的獠牙。而方向……他默默記下了方位,是那個工裝男人老張躲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