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那股子混合著血腥、鐵銹和內臟腐敗的甜膩惡臭,終于被黑哥隨手撕開的巨大破門里涌進來的、相對“清新”的血霧味兒沖淡了些許。王廣義狠狠吸了兩口,感覺從靈魂到腳底板都透著劫后余生的虛脫。
他叉著腰,看著眼前這片被蹂躪得不成樣子的“圣地”:墻壁上大片大片焦黑碳化的血管斷茬,地上堆積如山的灰燼和粘稠污血,空氣中還飄著被張龍星扇子絞碎的肉沫子味兒,以及郭大可符箓爆炸殘留的硫磺煙火氣。最震撼的還是血池中央——那污穢翻騰的池子平靜了不少,幾根粗大的、扭曲的、沾滿黑血的鐵鏈無力地耷拉著,上面空空如也。
黑暗阿蕾莎?扛把子?就這?
“兄弟們!打得漂亮!咱幾個是真的猛”王廣義扯著嗓子又嚎了一嗓子,這回底氣稍微足了一丟丟,雖然腿肚子還有點轉筋。
他掏出那部屏幕锃亮的系統(tǒng)手機,看著上面刺眼的提示:
“第三小隊已匯合 7/7。剩余逃離時間:68:58:22。
“恭喜第三小隊!成功通關寂靜嶺副本!請第三小隊在六十分鐘之內前往指定區(qū)域,傳送至安全屋中結算獎勵。”
“指定區(qū)域?” 王廣義的小眼睛如同雷達般掃視著這片被蹂躪得如同被拆遷隊光顧過八百遍的金屬廢墟。
不遠處的空地上,空氣突然發(fā)出一陣類似消化不良的“咕?!甭?,緊接著,一個巨大的、閃爍著不穩(wěn)定藍白色光芒的圓環(huán),如同大型犬現(xiàn)場畫圈占地盤般,突兀地出現(xiàn)了。圓環(huán)內部是不斷旋轉的、如同廉價迪廳燈球打翻了的混亂光流,散發(fā)著一種“跳進來就包郵到家(可能缺胳膊少腿)”的詭異誘惑。
手機發(fā)出的提示音在死寂的空氣中回蕩,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廉價的喜慶感,像劣質八音盒里蹦出的調子。
整個小隊從進入寂靜嶺算起,三天的任務滿打滿算沒用上四個小時,這應該算的上是高評分通關了吧?不知道有沒有額外獎勵。王廣義快樂的想著。
黑哥正蹲在血池邊上,拿著半截還滴著黑汁的骨刺,一臉認真往池子里捅咕:“出來啊!烤串兒都給你備上了!再不出來我下去撈了?。∥腋嬖V你,我水性可好了,人稱浪里白嫖…呃…浪里黑條!”
王廣義眼皮狂跳,趕緊把這祖宗拽回來:“黑哥!消停點兒!咱贏了!找門兒回家!再捅咕下去,那玩意兒真急眼了再吐你一身,你這身貂兒還要不要了?”
他指了指黑哥身上那件硬得能立起來的破棉襖。
黑哥戀戀不舍地扔掉骨刺,轉頭看向王廣義,露出了那雙清澈愚蠢又充滿求知欲的眼睛:“對嗷,咱趕緊回家,話說這地方離咱鎮(zhèn)里多遠?你來這破地方干啥?扶貧嗎?”
王廣義無力的扶住額頭,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大哥你是樹懶嗎?這反射弧都能修長城了吧?
不遠處的士兵尿眉宇間也生出一絲疑惑之色,他沉默地啟動了臂鎧上的微型掃描儀,一道無形的波紋掃過黑哥那如同花崗巖雕塑般的后腦勺,進行了深度核磁共振級別的分析。
“檢測到目標:男性人類。頭部結構分析:人類大腦組織,智慧指數(shù):???(數(shù)據(jù)溢出/無法量化)。肌肉纖維占比:99.87%。組織密度:約為中子星的3.25倍(誤差±0.01)。警告:物理法則在該個體上呈現(xiàn)顯著惰性?!?/p>
士兵尿:“?”他的護目鏡上數(shù)據(jù)流瞬間卡頓了一下,好像是死機了。
“黑哥?!蓖鯊V義深吸一口氣,努力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釋,九年接訪練就的耐心在此刻發(fā)揮到極致,“《斗破》小說看過吧?蕭炎穿越那個?《神話》《宮鎖心玉》那種電視劇也行!咱們現(xiàn)在的情況,跟那個差不多!穿越了!不是去清朝當格格,是穿越到一個……呃……大型沉浸式游戲里,剛才在路邊打的那些沒臉的、長尾巴的,是小怪!你進屋以后打的那個掛鐵鏈子上的小姑娘,是BOSS!我估計著咱出去也夠嗆能直接回家,應該是先回一個叫‘主城’的地方領獎勵,就跟打游戲通關結算一樣!”
“啊……”黑哥發(fā)出一個長長的、仿佛在消化宇宙真理的音節(jié)。他那濃密得能藏下一個小型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眉毛,先是像兩片緩慢抬升的液壓閘門,極其鄭重地向上拱了拱,在額頭上犁出兩道深邃的溝壑。溝壑里仿佛能看見幾萬年前智人第一次學會鉆木取火時留下的思考煙塵。
“但是現(xiàn)在的BOSS都這么拉了么?”黑哥終于消化完畢,嫌棄地指了指滿地狼藉、還在微微抽搐的暗紅色血管碎片,語氣充滿了失望和不屑,
“還沒咱鎮(zhèn)福利院老孫太太抗揍呢!那小姑娘瞅著挺狠,掛那么高,結果就放點這玩意兒?跟小孩兒滋水槍似的!太不敬業(yè)了!”
王廣義嘴角瘋狂抽搐。你聽聽你說那是人話嗎?人家阿蕾莎好歹也是寂靜嶺的象征,操控里世界、精神污染、召喚怪物……
“行了行了,BOSS拉不拉咱先不管,獎勵香就行!走走走,出口就在那兒!”
王廣義生怕黑哥再對“不敬業(yè)”的BOSS發(fā)表什么高論,或者心血來潮想回去把血池里的水放干了看看有沒有隱藏寶箱,趕緊拽著他那沾滿污血的袖子就往光環(huán)方向拖。
“啪嗒…啪嗒…啪嗒…”
清晰、穩(wěn)定、帶著某種冰冷韻律的腳步聲,突兀地在死寂的教堂大廳里響起。
聲音來自他們身后,那扇被黑哥暴力撕開、還耷拉著巨大門板的破口處。
濃稠的血霧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開。一個身影,踏著滿地的碎木、污血和怪物殘骸,如同閑庭信步般走了進來。
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色長款研究服,在周圍地獄般的景象襯托下,白得刺眼,也白得詭異。鼻梁上架著一副精致的金邊眼鏡,鏡片反射著穹頂血肉圖騰殘余的暗紅微光,看不清眼神,只感覺鏡片后是兩潭深不見底的寒冰。他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姿態(tài)從容得不像踏入了怪物巢穴,倒像走進了自家的實驗室。
他停在距離眾人十步之外,修長的手指推了推金邊眼鏡,鏡片反射出教堂內一片狼藉的血光。他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不是笑,更像是一種發(fā)現(xiàn)稀有標本的滿意。
“嗯?”黑哥巨大的身軀橫在王廣義前面,
“這個大夫是哪來的?在游戲里做核酸的?”
“自我介紹一下,”白大褂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如同宣讀實驗報告,“吳迪。第101小隊,僅存的‘旅者’?!?/p>
“恭喜諸位通關。效率很高?!彼哪抗?,如同精準的探針,一一掃過眾人,最后,如同磁石般牢牢吸附在黑哥那如同鐵塔般的龐大身軀上,鏡片后的眼神瞬間亮起一種近乎狂熱的貪婪光芒!
“這位壯士……”吳迪的視線如同手術刀般在黑哥虬結的肌肉、賁張的血管上反復切割,“你的身體……非常特別。”
王廣義心頭警鈴大作!這白大褂的眼神他太熟悉了——當年大姑王桂芬給他介紹對象,那號稱“十里八鄉(xiāng)一枝花”的姑娘第一次看到他時,就是這種看案板上的五花肉的眼神!
他頓了頓,目光依舊黏在黑哥身上,仿佛在欣賞一件完美的實驗素材。“不知道諸位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地方……很有趣,不是嗎?”
他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那笑容沒有絲毫溫度,只有純粹的、瘋狂的求知欲。
“原本和你們一樣,剛進入系統(tǒng)時,我還有九名隊友,但是他們都死在了一次又一次的副本中...但是我不在乎,弱者,就應該被淘汰不是嗎?”
王廣義聽的一頭霧水,感覺腦子不是特別夠用,這個所謂的101小隊是和他們一樣被“系統(tǒng)”送進來的嗎?現(xiàn)在穿越都這么不值錢的嗎?動不動一百多隊?
“我到了這個副本之后,發(fā)現(xiàn)這里的‘居民’,它們的細胞活性、組織再生能力、對極端環(huán)境的適應性……遠遠超出了常規(guī)生物的范疇。簡直是……上帝的杰作,或者說,魔鬼的饋贈?!?/p>
“...呃,那什么,吳大夫啊,這個副本我們剛才已經通關了,你也順路出去吧?!蓖鯊V義越聽越不對勁,這個倒霉蛋怕不是隊友死絕了要來搶人吧?
“三個腿蛤蟆不好找,倆腿的隊友不有的是嗎?像你這種高端的治療系玩家,肯定匹配的都是人才,咱們山不轉水轉,有緣再...”
“這種難度的副本,我想出去隨時都可以,我是自愿留下的?!眳堑蠐]了揮手,打斷了王廣義的告別。
他的目光終于從黑哥身上移開片刻,掃過神情緊繃的眾人,語氣依舊平靜:“不必緊張。我無意與各位為敵。相反,我很欣賞你們的實力?!?/p>
他又一次看向黑哥,那份狂熱幾乎要溢出鏡片?!疤貏e是你,這位……黑先生?你的身體數(shù)據(jù),是我經歷八個副本以來,見過最完美的,遠超那些低等的縫合怪!”
八個副本?王廣義心頭巨震,資深玩家實錘了,而且還是個研究怪物的科學狂人!
“你想干啥?”王廣義強壓下恐懼,梗著脖子問,同時不動聲色地往黑哥那堵肉墻后面又縮了縮。黑哥則是一臉“這傻逼說啥玩意兒呢”的懵逼表情。
吳迪推了推眼鏡,語氣理所當然,仿佛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科學真理:“我需要他配合我完成一項小小的實驗。提取一些組織樣本,測試幾種新型的基因誘導藥劑?!彼穆曇舻统料氯?,充滿了壓抑,“為了……復活我的妻子?!?/p>
“黑哥!給他薅幾根*毛,完了咱回去吃飯去!”王廣義立刻接話,試圖用最低成本解決這個科學怪人。
“嗯?我尋思多大個事呢,不就是要點雞...”黑哥邊說手邊向著褲襠掏去。動作自然流暢,當即準備現(xiàn)場取材。
吳大夫嘴角微抽,他緩緩抽出插在口袋的右手。
一柄手術刀。造型簡潔,寒光森然。鋒利的刃口流淌冷芒。象牙刀柄刻著極小的字——“樸小姐”。
“語言攻擊和物理威脅,毫無意義?!眳堑下曇魸u漸冰冷,“研究關系復活我亡妻的唯一可能。這里的怪物組織有獨特‘記憶’和‘活性’…你們無法理解。我只借用他一段時間,保證生命安全。其他人,可以先離開?!笔中g刀精準指向黑哥心臟。
“哦~~~原來你是想要我的身體,”黑哥恍然大悟,隨即為難道:“不行啊大夫,我這幾天不太方便,大不了一會多給你幾根毛,但你要真想復活亡妻的話我建議你問問海神唐三兒,之前我看動畫片他大喊了一句‘復活吧!我滴愛人!’他媳婦就當場詐尸了,比死之前還有精神,嘎嘎權威。”
“...”王廣義當場無語,看來黑哥還是有點文化底蘊的,這么冷門的國產動漫都有所涉獵,
他拽了拽黑哥的衣服,挑撥離間道:“黑哥!聽見沒?這B大夫估計是從緬北來的,想嘎你腰子,剩下的部位拿去泡壯陽酒,還他媽保證安全?保證你下去跟他媳婦兒作伴吧!弟兄們!抄家伙弄他!”
末了又補充一句,“黑哥你歇會,不用上,保護我就行(超小聲)?!?/p>
“那么,談判失敗?!?吳迪的聲音依舊平靜得瘆人,手術刀在他指尖靈巧地翻飛,寒光在昏暗的通道里劃出令人眼花繚亂的軌跡,鏡片后的目光,也已經徹底變成了手術臺上看待待解剖青蛙般的絕對冰冷和漠然。“那就……用科學的方式解決吧?!?/p>
話音落下的瞬間,吳大夫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
不是快,是如同瞬移般的詭異消失!
“鐺!”
一聲極其尖銳、刺破耳膜的金鐵交鳴聲炸響。
一點寒芒,如同毒蛇吐信,憑空出現(xiàn)在黑哥心臟位置,而張龍星已不知何時來到了黑哥身前舉扇格擋,那幽藍扇輪的中心,正是一柄造型極其簡約,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手術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