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嗆入肺管,帶著百年積淀的腐朽和一種更淡的、類似蘑菇腐爛的甜腥。林燼的臉埋在冰冷的塵土里,意識在無邊的黑暗和劇痛的深淵邊緣沉浮。右眼的空洞如同冰窟,吸扯著殘存的熱量。左手掌心,鑰匙胚熔融的暗紅殘渣深深嵌入皮肉,如同滾燙的詛咒烙印,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帶來新的灼痛。
活著的感知,只剩下這無休止的痛。和死,似乎只有一線之隔。
“…07…回收…失敗…目標…躍遷…能量…殘留…追蹤…”
斷斷續(xù)續(xù)的、帶著強烈電子干擾雜音的低語,如同生銹的齒輪在顱腔里摩擦。是葉燃!他在附近!通過某種手段追蹤鑰匙胚殘留的能量波動!
求生的本能,像沉入冰海的最后一點火星,被這逼近的威脅猛地吹亮!林燼殘破的身體爆發(fā)出超越極限的痙攣!他用還能動的左臂猛地撐地,試圖將自己從塵土中拔起!
“呃…!” 劇痛如同電流,瞬間撕裂了他模糊的意識。身體只抬起幾寸,又重重摔了回去。斷裂的腕骨、肩胛的灼傷、眼眶的空洞…每一處創(chuàng)傷都在瘋狂尖叫。冷汗混著血水,浸透了后背單薄的衣衫。
不行…動不了…
絕望的冰冷再次蔓延。他側過頭,染血的左眼艱難地睜開一條縫隙,看向這條狹窄的廢棄走廊。
光線昏暗,只有遠處高窗透進被濃霧稀釋的、死氣沉沉的灰白。兩側墻壁被高大的、蒙著厚厚灰塵帆布的家具和歪斜的油畫占據,如同沉默的守墓者??諝獗洌覊m在微弱的氣流中緩慢沉降。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壓抑的喘息。
還有…那扇門。
走廊盡頭,那扇掛著【儲藏室 - 勿擾】黃銅門牌的木門。門板老舊,布滿蛛網和裂紋。而在門縫底下…
林燼的瞳孔猛地收縮!
不是錯覺!
幾縷灰白色的、如同細長霉絲的東西,正極其緩慢、極其頑強地從門縫底下蔓延出來!它們像擁有生命的觸須,在冰冷的灰塵上蜿蜒爬行,留下極其細微、濕潤的痕跡??諝饫锬枪扇粲腥魺o的蘑菇腐爛甜腥味,正是來源于此!
“菌絲…” 艾格尼絲記憶碎片中一個模糊的概念閃過。與律主無關,更加原始,更加…基礎。像是這棟古宅腐爛的“地基”。
就在這時!
“滋…鎖定…高濃度…污染殘留…坐標…確認…”
葉燃的電子干擾音陡然清晰!仿佛就在走廊拐角之外!伴隨著的,是沉重、迅捷、帶著戰(zhàn)術靴特有韻律的腳步聲!快速逼近!
他來了!帶著凈蝕組的冰冷殺意!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林燼的心臟!他猛地轉頭看向走廊另一頭——堆疊的廢棄家具和蒙塵油畫形成的障礙,根本不足以阻擋葉燃的腳步!
無處可逃!除非…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再次死死鎖定了那扇布滿菌絲的門!
儲藏室!勿擾!
規(guī)則!又是規(guī)則!這棟房子的一切都圍繞著該死的規(guī)則!
“勿擾”意味著什么?禁止進入?還是…禁止打擾里面的東西?
腳步聲更近了!如同死神的鼓點!
賭!賭這“勿擾”是保護里面的東西!賭闖入者會觸發(fā)比葉燃更可怕的防御!
沒有時間思考!林燼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左臂爆發(fā)出殘存的力量,拖著完全失去知覺的右半身,像一條瀕死的蛆蟲,在厚厚的灰塵中拼命地、艱難地…向著那扇布滿菌絲的門爬去!
左手在塵土中抓撓,指甲翻裂。斷腕在粗糙的地面摩擦,帶來新的撕裂痛楚。他不管不顧,眼中只有那扇門,只有門縫下蔓延的灰白菌絲!
近了!更近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菌絲在灰塵上蠕動的軌跡,聞到那股愈發(fā)濃郁的、令人作嘔的甜腥腐爛氣味!
身后的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拐角處,戰(zhàn)術靴的輪廓在昏暗光線下投出長長的、壓迫性的陰影!
“發(fā)現目標!執(zhí)行…”
葉燃冰冷的聲音即將吐出最后的判決詞!
林燼的左臂猛地向前一探!沾滿血污和灰塵的手指,不顧一切地抓向門縫下那幾縷灰白的菌絲!
觸感冰冷、滑膩,帶著一種詭異的彈性。仿佛抓到了深海淤泥里某種活物的觸須!
就在指尖觸碰到菌絲的瞬間!
嗡——!?。?/p>
一股無法形容的、并非聲音而是直接作用于靈魂的低沉震顫,以那扇門為中心,猛地向四周擴散開來!
整個廢棄走廊的空氣瞬間變得粘稠!如同沉入萬米深的海底!光線被扭曲、拉長,染上一層病態(tài)的灰綠色!
林燼身后,葉燃剛剛踏入走廊的身影猛地一滯!覆蓋全身的黑色作戰(zhàn)服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瞬間向內凹陷!他頭盔目鏡后的蟲瞳爆發(fā)出刺目的紅光,身體卻像是被凍結在琥珀中的飛蟲,每一個動作都變得極其艱難、極其緩慢!連他即將出口的“凈化”指令,都被拖長、扭曲成怪異的嗡鳴!
“警告!…超高強度…惰性…生物力場…壓制…能級…無法解析…” 他頭盔內尖銳的警報聲也變成了卡頓的雜音。
成功了!“勿擾”規(guī)則被觸發(fā)!儲藏室里的東西…被驚動了!
林燼心中剛升起一絲劫后余生的狂喜,下一秒就被更深的恐懼徹底淹沒!
因為他觸碰菌絲的手指…正在被吞噬!
那些灰白色的菌絲,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魚,瞬間纏繞上他的指尖!冰冷的滑膩感瞬間變成了針扎般的刺痛!無數更加細微的、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菌絲末端,如同最鋒利的探針,狠狠刺破了他的皮膚,鉆入了他的血肉!
“呃啊——!” 無法抑制的慘叫聲從喉嚨里擠出!
劇痛!不同于之前的撕裂傷、灼傷!這是一種更深層的、如同億萬只微小的寄生蟲在瘋狂啃噬骨髓、吮吸生命精華的消融之痛!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指尖的血肉、神經、甚至骨骼,都在被這些貪婪的菌絲飛速分解、同化!
更恐怖的是,隨著菌絲的吞噬,一股冰冷、粘稠、帶著無盡饑餓和腐朽氣息的意志,如同決堤的污水,順著被刺破的指尖,狠狠灌入了他的腦海!
? 畫面: 無邊無際的、緩慢蠕動的灰白色菌毯,覆蓋著腐爛的木頭、磚石、金屬…如同活著的裹尸布,吞噬著一切。菌毯深處,隱約可見無數扭曲、僵硬的人形輪廓被包裹其中,如同琥珀里的昆蟲。他們的眼睛空洞,嘴巴大張,仿佛在無聲地尖叫。
? 聲音: 億萬菌絲生長的“沙沙”聲匯聚成永恒的、令人瘋狂的背景噪音。其間夾雜著極其細微的、如同氣泡破裂的“噗噗”聲——那是被吞噬殆盡的生物最后殘存氣體被擠出的聲音。
? 感知: 被菌絲包裹、分解、成為菌毯一部分的冰冷絕望。意識被無數細小的菌絲意識撕扯、淹沒,最終歸于一片混沌的、永恒的“飽足”感。
? 信息碎片: “…地基…基石…吞噬…同化…永恒…安眠…勿擾…即是…歸宿…”
“菌主”!這個冰冷的名詞如同烙印,燙在意識深處!不是律主那種規(guī)則層面的污染!這是更加原始、更加物理性的、如同星球本身腐爛膿瘡般的生物性吞噬!是這棟古宅存在的物質根基!是“勿擾”規(guī)則守護的終極恐怖!
“不…滾開!” 林燼在意識深處絕望地嘶吼!他試圖抽回手指,但整條左臂都如同被澆筑在水泥中,紋絲不動!菌絲的吞噬在加速!指尖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干癟、失去光澤!劇痛如同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防線!
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被徹底吞噬、化為走廊盡頭又一座菌絲木乃伊時——
異變再生!
他左手掌心深處,那些嵌入血肉的鑰匙胚熔融殘渣,如同被菌絲入侵的劇痛和菌主意志的污染徹底激怒,猛地爆發(fā)出最后殘存的、滾燙的暗紅光芒!
嗤嗤嗤——!?。?/p>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上冰塊!纏繞吞噬林燼指尖的灰白菌絲,在接觸到這暗紅光芒的瞬間,發(fā)出尖銳刺耳的灼燒聲!被光芒覆蓋的菌絲前端瞬間焦黑、碳化、斷裂!一股源自菌絲網絡的、帶著痛苦和暴怒的精神尖嘯狠狠撞入林燼腦海!
吞噬的劇痛驟然一松!
趁著這短暫的空隙,林燼殘存的意志爆發(fā)出最后的狠戾!他不再試圖抽回手臂,反而將全身殘存的力量灌注于左臂,用被菌絲纏繞、正被暗紅光芒灼燒的左手,狠狠撞向那扇布滿菌絲的儲藏室木門!
“砰!”
一聲悶響!腐朽的木門并不堅固,應聲向內彈開一道縫隙!
更加濃郁、如同實質的灰白色腐爛霧氣,混合著億萬菌絲生長的“沙沙”聲浪,如同開閘的洪水,瞬間從門縫中洶涌而出!
林燼被這腐爛的霧氣噴了個正著,意識瞬間被更強烈的消融感和菌主的饑餓意志淹沒!
然而,就在這霧氣噴涌而出的瞬間!
他左手掌心那爆發(fā)的暗紅光芒,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順著被撞開的門縫,如同一條燃燒的毒蛇,猛地鉆了進去!
“嘶——!??!”
一聲遠比之前強烈百倍、飽含著無盡痛苦和驚怒的、非人的尖利嘶嚎,猛地從儲藏室深處炸響!這聲音仿佛來自地獄最底層的熔爐,帶著撕裂靈魂的力量!整個走廊的粘稠空氣都在劇烈震蕩!墻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纏繞在林燼指尖的菌絲如同觸電般猛地縮回門內!那股消融的劇痛和吞噬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
壓制著葉燃的恐怖生物力場也因為這聲嘶嚎出現了劇烈的波動!葉燃被壓制的身體猛地一松!
林燼的身體失去了所有支撐,如同斷線的木偶,軟軟地癱倒在儲藏室門口,臉貼著冰冷、布滿粘膩菌絲殘留的門檻。左臂無力地垂落,指尖一片焦黑碳化,散發(fā)著皮肉燒焦的糊味和菌絲腐爛的甜腥。
他艱難地轉動唯一能動的左眼眼珠,透過門縫,看向儲藏室內部。
里面并非想象中的無盡菌毯。
空間不大。堆滿了腐朽的木箱、破損的家具,同樣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白塵埃。而在儲藏室最中央的地板上,一具骸骨以怪異的姿勢蜷縮著。
骸骨身上套著破爛不堪、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維多利亞式禮服。骨骼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白色,表面覆蓋著厚厚一層如同珊瑚礁般的、暗紅色的晶簇!這些晶簇與之前廚房墻壁上的暗紅冰晶有些相似,但更加致密、更加古老,散發(fā)著微弱卻穩(wěn)定的暗紅光芒。
骸骨的胸腔位置,暗紅晶簇最為密集,幾乎將整個胸骨包裹在內。而在那晶簇的核心,深深插著一把東西——
一把造型扭曲、通體漆黑、如同某種巨大昆蟲節(jié)肢打造的骨質短匕!
匕首的柄部,纏繞著幾縷早已干枯、卻依舊頑強地保持著活性的灰白色菌絲,如同共生般連接著骸骨和地面。
剛才那聲痛苦的嘶嚎,似乎正是源于這具被晶簇和菌絲共生的骸骨!
林燼掌心的鑰匙胚殘光,此刻正如同跗骨之蛆,纏繞在那把骨質短匕上,暗紅的光芒與匕首本身的漆黑以及骸骨晶簇的暗紅激烈對抗、侵蝕,發(fā)出細微的“噼啪”聲!
骸骨頭顱空洞的眼窩,似乎正“看”著門口瀕死的林燼。一股微弱卻清晰的、飽含著無盡痛苦、憤怒和一絲…解脫渴望的意念波動,穿透匕首與鑰匙胚殘光的對抗,直接傳入林燼的意識:
“…查爾斯…初代…載體…鑰匙…錯了…菌主…共生…斬斷…幫我…斬斷…”
查爾斯?初代載體?菌主共生?斬斷那把匕首?
信息碎片如同尖針,刺入林燼混亂的意識。他還來不及消化。
身后,葉燃已經從力場波動中徹底掙脫!他頭盔目鏡后的蟲瞳死死鎖定癱倒在儲藏室門口的林燼,以及門內那具散發(fā)不祥氣息的骸骨和對抗中的匕首!
“高濃度…污染源…共生體…確認…執(zhí)行…徹底凈化!”
冰冷的宣告再次響起!他不再靠近那扇散發(fā)著恐怖力場余波的門,而是猛地抬起左手手臂!覆蓋前臂的黑色作戰(zhàn)服裝甲“咔嚓”一聲彈開,露出下方一個閃爍著幽藍能量回路的金屬發(fā)射管!管口瞬間凝聚起令人心悸的毀滅性能量光芒!目標——儲藏室內那具骸骨核心的骨質短匕!
就在這時!
林燼左手掌心,那與匕首對抗的鑰匙胚殘光,似乎感應到了葉燃的毀滅性能量鎖定,猛地爆發(fā)出最后的、回光返照般的強光!與此同時,纏繞在骸骨匕首柄部的灰白菌絲,也如同受到刺激般劇烈蠕動起來!
儲藏室內,骸骨上覆蓋的暗紅晶簇光芒大盛!
門縫下,更多新生的、更加粗壯的灰白菌絲,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猛地從門內竄出,瞬間纏繞上林燼癱軟的身體!這一次,不再是吞噬,而是…同化與…防御?!
林燼感覺冰冷滑膩的菌絲纏繞上脖頸、胸口、殘破的肢體…一股龐大、混亂、帶著菌主無盡饑餓和初代載體查爾斯痛苦執(zhí)念的混合意志,如同滔天巨浪,徹底淹沒了他的意識!
林默在門診大廳被導診臺下扭曲的護士尸體與“張雅”的呼喚聲雙重夾擊。他利用“不能回應名字”的規(guī)則,以沉默對抗呼喚,同時將《蝕心錄》線索指向的地下三層作為唯一生路。在尸體即將爬出的剎那,他沖向唯一可能的通道——那扇標有“員工通道/貨運電梯”的厚重鐵門。
冰冷的恐懼如同實質的枷鎖,纏繞著林默的四肢,每一次邁步都沉重無比。導診臺下那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和濕漉漉的拖拽聲越來越清晰,伴隨著“張雅……張雅……”那空洞、執(zhí)拗、仿佛來自深淵的呼喚,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追隨著他狂奔的背影。
“規(guī)則三:絕對!不要回應任何呼喚你名字的聲音!無論它聽起來多么熟悉或痛苦!”護士日志上的血字規(guī)則在腦海中轟鳴。沉默是金,沉默是此刻唯一的盾牌。
他不敢回頭,用盡全身力氣撲向大廳側面那扇不起眼的、厚重的、漆成暗綠色的鐵門。門上掛著一塊老舊的金屬牌,布滿銹跡和污垢,但上面蝕刻的字跡在慘白燈光下依舊可辨:
員工通道
貨運電梯(限時運行:00:00 - 03:00)
非授權人員嚴禁入內!
就是這里!通往地獄的唯一入口!
林默的手因為極度的緊張和用力過度而劇烈顫抖,指尖冰涼。他猛地抓住冰冷的門把手,狠狠向下一壓!
“咔噠!”
門鎖應聲而開!一股更加濃烈、陳舊的消毒水混合著塵埃和鐵銹的氣味撲面而來,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地下深處特有的、冰冷的土腥味?
他毫不猶豫地閃身擠了進去,反手用盡全力將厚重的鐵門“砰”地一聲死死關上!幾乎就在門合攏的瞬間,一聲沉悶的、帶著無盡怨毒的撞擊聲猛地砸在門板上!
“咚!”
鐵門劇烈地震顫了一下,灰塵簌簌落下。
門外,那非人的呼喚聲和骨骼摩擦聲被厚重的鐵門隔絕,變得模糊不清,卻如同陰魂不散的背景噪音,持續(xù)不斷地滲入門縫,鉆進林默的耳中,提醒著他剛才與死亡擦肩而過的驚魂。
安全了?暫時!
林默背靠著冰冷粗糙的鐵門,劇烈地喘息著,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帶來一陣陣黏膩的寒意。他快速掃視著門后的空間。
這里是一條狹窄、筆直的通道。墻壁是裸露的水泥,沒有任何粉刷,布滿了斑駁的水漬和霉點。頭頂只有一盞功率極低的節(jié)能燈,散發(fā)著慘淡的、隨時可能熄滅的昏黃光線,勉強照亮腳下坑洼不平的水泥地面。通道不長,盡頭處,一部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金屬電梯門沉默地矗立著,如同巨獸緊閉的口。電梯門旁的水泥墻上,鑲嵌著一個同樣布滿銹跡的金屬操作面板,上面只有一個巨大的、紅色的圓形按鈕,旁邊貼著一張幾乎褪色的標簽:“呼叫/開門”。
空氣凝滯,帶著地下空間特有的陰冷和壓抑。這里的時間仿佛與外界隔絕,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在狹窄的通道里回蕩。
貨運電梯!通往地下三層的唯一途徑!
林默的目光死死盯住操作面板旁,另一張用透明膠帶粘著、已經泛黃卷邊的打印紙。上面是手寫的、歪歪扭扭的幾行字:
貨運電梯操作備忘
? 運行時間:午夜00:00 - 凌晨03:00。非此時段,電梯鎖死,無法響應。
? 運行期間,按下紅色按鈕呼叫電梯。
? 電梯抵達后,門自動開啟。進入后,按下內部面板“B3”按鈕。
? 警告:電梯運行期間,無論內部按鈕顯示如何,最終??繉訑涤伞瘺Q定。
? 若??糠悄繕藰菍?,絕對!絕對!不可離開電梯!等待門自動關閉!
又是“它”!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護士站的規(guī)則三也提到了這個神秘的“它”,是電梯運行規(guī)則的掌控者!一個凌駕于物理機械之上的、不可名狀的意志!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腕,看向那塊老舊的電子表。黯淡的屏幕在昏黃光線下勉強可見:
23:47
距離電梯運行時間——午夜零點,還有十三分鐘!
這十三分鐘,如同十三個世紀般漫長。林默背靠著冰冷的鐵門,強迫自己放緩呼吸,平復幾乎要炸裂的心臟。門外的撞擊聲和呼喚聲似乎減弱了一些,但并未消失,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隨時可能再次發(fā)起攻擊。通道內死寂得可怕,只有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在耳中轟鳴。
他必須利用這段時間恢復一點體力,整理線索!他再次掏出那本染血的護士日志,手指因為寒冷和緊張而僵硬。他翻到記錄《蝕心錄》線索的那一頁,以及關于地下三層“尸語者”的規(guī)則七。
規(guī)則七:地下三層(停尸區(qū))- 尸語者
? 走廊徘徊者厭惡生息。任何高于環(huán)境音的呼吸,都會喚醒它們的‘傾聽’。
? 若遇徘徊者靠近,唯一生路:屏息,凝滯,模仿死物。成為它們中的一員,直至其遠離。
? 警告:裝死狀態(tài)不可持續(xù)超過三分鐘!界限一過,意識消散,血肉僵冷,你將真正成為徘徊者的一員。
屏息……裝死……三分鐘極限……林默默念著這些關鍵詞,試圖將它們烙印在骨髓里。這將是他在停尸區(qū)唯一的依仗。他又想到護士長張雅最后的記錄,那個紅色的三角符號,以及密碼線索可能藏在日期里的推測。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電子表上的數字,在死寂中無聲地跳動。
23:55…… 23:57…… 23:59:30……
當電子表上的數字終于跳變成 00:00 的瞬間!
“嗡——!”
一陣低沉、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電機啟動聲,毫無征兆地打破了通道的死寂!這聲音帶著一種沉重的、金屬摩擦的滯澀感,仿佛沉睡的巨獸被強行喚醒,發(fā)出不滿的嘶鳴。
緊接著,電梯井深處傳來“哐啷!哐啷!”的巨大金屬鏈條摩擦聲和齒輪轉動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震得整個狹窄通道的水泥墻壁都在微微顫抖,灰塵簌簌落下。
電梯……開始運行了!
林默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沒有任何猶豫,一個箭步沖到電梯門旁,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按下了那個巨大的紅色按鈕!
“滴——!”
一聲刺耳、短促的電子蜂鳴聲響起。按鈕上方的指示燈亮起了幽幽的紅光。
井道內的轟鳴聲越來越近,鏈條的“哐啷”聲震耳欲聾,仿佛那鋼鐵巨獸正從深淵之底咆哮著爬升上來!
“轟隆隆——!”
伴隨著一聲沉重的悶響和金屬劇烈摩擦的尖嘯,電梯似乎抵達了本層!電梯門外部的指示燈由紅變綠!
“嘎吱吱吱——!”
一陣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銹了百年的鉸鏈被強行拉扯的聲音響起!那兩扇厚重的、布滿銹跡和可疑深褐色污漬的金屬電梯門,如同垂死的巨獸緩緩張開巨口,極其艱難地、一卡一頓地向兩側滑開!
一股濃烈到極致的、混合著福爾馬林、消毒水、陳舊血腥、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肉體腐敗和塵埃霉變的氣息,如同醞釀了百年的毒氣,猛地從門縫中噴涌而出!瞬間將林默淹沒!
“呃……”這濃烈的死亡氣息直沖腦門,強烈的窒息感和嘔吐感讓林默眼前一黑,胃部劇烈抽搐,他死死捂住口鼻才勉強壓下翻涌的酸水。
門終于完全打開。
電梯內部的情形映入眼簾——空間比他想象的更大,更像一個老舊的貨廂。四壁是斑駁脫落的綠色油漆,露出底下銹蝕的黑色金屬。地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蒙蒙的塵土,上面殘留著一些模糊的、暗褐色的拖拽痕跡。頭頂一盞布滿蛛網狀裂紋的昏黃燈泡,散發(fā)著極其微弱、搖曳不定的光線,讓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片壓抑、不祥的昏暗之中。唯一的光源是角落一個嵌入墻體的、布滿灰塵的按鈕面板,上面幾個按鈕的標識模糊不清,只有最下方一個刻著“B3”的按鈕,散發(fā)著微弱的、幽綠色的光。
這就是通往地獄的渡船!
林默沒有絲毫猶豫。多停留一秒,門外的危險就可能再次降臨!他屏住呼吸,強忍著那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一步跨進了這冰冷、死寂、散發(fā)著濃濃不祥氣息的金屬牢籠。
就在他雙腳完全踏入電梯廂的瞬間——
“嘎吱吱吱——!”
那令人牙酸的鉸鏈聲再次響起!厚重的電梯門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推動,猛地加速合攏!
“哐當?。。 ?/p>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金屬門死死關閉!將門外那微弱的光線、模糊的呼喚聲和撞擊聲徹底隔絕!
電梯廂內瞬間陷入一片更加深沉的昏暗,只有那盞搖曳的頂燈和“B3”按鈕的幽綠微光,勉強勾勒出物體的輪廓。濃烈的腐臭味在密閉的空間里發(fā)酵,變得更加令人窒息。
絕對的死寂降臨。只有林默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以及電梯電機低沉的、持續(xù)的嗡鳴,在這鋼鐵棺材里回蕩。
他背靠著冰冷粗糙的電梯內壁,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物傳來,讓他打了個寒顫。他深吸一口氣(盡管充滿了惡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銳利地掃向那個按鈕面板。
面板很臟,灰塵覆蓋了大部分區(qū)域。除了亮著幽綠光的“B3”按鈕,上面似乎還有幾個按鈕的輪廓,但標識已經完全模糊。最上方有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方形屏幕,此刻一片漆黑。
“按下內部面板‘B3’按鈕……”林默默念著規(guī)則。他伸出手指,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帶著一種近乎朝圣般的凝重和決絕,按向了那個散發(fā)著幽綠光芒的“B3”按鈕。
指尖觸碰到冰冷粗糙的按鈕表面。
“滴!”
一聲清脆的電子音響起。
“B3”按鈕的幽綠光芒似乎閃爍了一下。
緊接著——
“嗡……嘎吱……嘎吱……哐啷……哐啷……”
電梯廂猛地一震!頭頂傳來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金屬鏈條絞動聲和齒輪嚙合的摩擦聲!整個廂體開始緩緩下沉!一種失重感瞬間傳來!
電梯啟動了!正在向下運行!
林默的心臟隨著電梯的下沉而不斷收緊。他緊緊背靠著冰冷的廂壁,目光死死盯住那個按鈕面板上方的小屏幕。
規(guī)則三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他的心頭:“電梯運行期間,無論內部按鈕顯示如何,最終??繉訑涤伞瘺Q定!”
“它”……會把他送到哪里?是目標的地下三層(B3)?還是……其他更恐怖的樓層?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鏈條摩擦聲中緩慢流逝。電梯下降的速度似乎并不快,帶著一種沉重而滯澀的節(jié)奏。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突然!
“叮!”
一聲刺耳的、在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的蜂鳴聲猛地響起!
按鈕面板上方那個原本漆黑的小屏幕,驟然亮起!
幽綠色的光芒瞬間照亮了林默因驚愕而放大的瞳孔!
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一個血紅色的、不斷閃爍的數字:
4
四樓?!行政辦公區(qū)?!
林默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他明明按的是B3(地下三層)!為什么屏幕顯示停在4樓?!
規(guī)則……應驗了!“它”……出手了!
“嘎吱……嘎吱……”
電梯運行的聲音消失了!沉重的金屬鏈條絞動聲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電梯門即將開啟前,那令人牙酸的鉸鏈摩擦聲!
電梯……停住了!而且,停在了非目標樓層——四樓!
“不……”林默喉嚨發(fā)緊,幾乎無法呼吸。護士日志規(guī)則三的最后一句,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死亡的警告,瞬間占據了他全部的思維:
若??糠悄繕藰菍?,絕對!絕對!不可離開電梯!等待門自動關閉!
絕對不能出去!
“嘎吱吱吱——!”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越來越響!那兩扇沉重的、布滿銹跡的電梯門,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操控,正在極其緩慢地、一卡一頓地……向兩側滑開!
門外,一片比電梯廂內更加明亮、更加死寂、更加冰冷的光線……緩緩透了進來……
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他死死地背靠著電梯冰冷的金屬內壁,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用盡全身的意志力壓制住拔腿逃回電梯深處的沖動!他的目光如同被焊死一般,死死盯住那緩緩擴大的門縫!
絕對不能離開!無論門外是什么!等待!等待門重新關上!
電梯門,正在開啟……通向未知的恐怖四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