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安,天生能看見不干凈的東西。嫂子林秀荷嫁過來時,眉心一點朱砂痣,
宛若神仙下凡,金光護體,百邪不侵。可漸漸地,她身上的金光越來越暗,大哥的拳頭,
婆婆的咒罵,像一把把刀子,刻在她身上。重陽祭祖,她在我掌心寫下兩個字:「救我」。
我猛地抬頭,看見她眉心那顆朱砂痣,裂開了一道縫。1.嫂子林秀荷嫁給大哥程強那天,
十里八鄉(xiāng)的邪祟都退避三舍。迎親的隊伍還沒到村口,
盤踞在村頭歪脖子樹上那道吊死的影子,就嚇得縮了回去。
河里那幾個總想拉人下水當替死鬼的水鬼,也齊刷刷沉進了淤泥里,連個泡都不敢冒。
我知道,它們怕的不是鞭炮和嗩吶,而是嫂子。她穿著大紅的嫁衣,端坐在轎子里,
眉心那點朱砂痣,像一輪小太陽,讓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柔和的金光里。
那光芒溫暖又圣潔,我這種天生能見鬼的人看著,眼睛都覺得舒服。我爹媽死得早,
是大哥程強把我拉扯大。所以我對能鎮(zhèn)住我們這片邪門的土地,又能讓我哥喜笑顏開的嫂子,
充滿了感激和崇拜。我堅信,她是下凡來渡劫的神仙。而我,程安,就是她唯一的守護者。
大哥起初對嫂子也是愛到了骨子里,每天像蜜蜂圍著花一樣轉。婆婆雖然嘴上不說,
但看著嫂子那張能引來福氣的臉,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我們家靠著在鎮(zhèn)上開了個小鋪子為生,嫂子來了之后,生意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連鎮(zhèn)上最難纏的二流子,那天喝多了酒想來鋪子里鬧事,剛對上嫂子清冷的眼神,
就跟見了鬼一樣,屁滾尿流地跑了,從此再沒敢踏進我們家鋪子半步。那天晚上,
我躲在門后,看見大哥抱著嫂子,一個勁兒地傻笑:「秀荷,你真是我們家的福星?!?/p>
嫂子只是溫柔地笑,眉心的朱砂痣在燈光下,紅得像一滴血。我那時天真地以為,
好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晌彝耍裣啥山?,總要經歷磨難。而程家,就是她的劫。
2.轉折發(fā)生在新婚之夜。我們這兒有個規(guī)矩,新婚夫妻要喝交杯酒,
酒里要放兩家老人的頭發(fā),寓意結發(fā)夫妻,白頭到老。婆婆笑呵呵地端著酒進來,
酒杯里泡著幾根黑白相間的頭發(fā)。大哥和嫂子正要喝,我卻看見那酒杯里,除了頭發(fā),
還飄著一絲極淡的黑氣。那黑氣陰冷、惡毒,和我以前見過的任何邪祟都不一樣。
我心里一驚,脫口而出:「這酒不能喝!」所有人都愣住了。婆婆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眼睛像刀子一樣剜著我:「程安,你胡說八道什么!大喜的日子,你咒你哥嫂是不是?」
大哥也皺起了眉:「小安,別搗亂?!刮壹钡脻M頭是汗,
指著酒杯:「里面有……有不干凈的東西!」「你又犯病了是不是?」
婆婆的聲音陡然尖利起來,「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看什么都是鬼!
我看你才是那個不干凈的東西!」我百口莫辯,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哥和嫂子喝下了那杯酒。
酒一入喉,嫂子眉心的朱兇痣,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而婆婆嘴角那抹稍縱即逝的詭異笑容,
像一根針,扎進了我的心里。從那天起,一切都變了。嫂子嫁入程家兩年,
肚子一直沒有動靜。村里的閑言碎語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說她是個不會下蛋的雞。
婆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從指桑罵槐,到當面摔碗。「我們程家是造了什么孽,
娶了個不下蛋的母雞回來,斷我們家香火!」大哥的生意也開始不順,
喝醉酒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他看嫂子的眼神,從最初的愛戀,變成了厭煩和冷漠。終于,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大哥又喝得酩酊大醉。因為一點小事,他一巴掌甩在了嫂子臉上。
清脆的耳光聲,像一道驚雷。嫂子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滲出血絲,眼里的光,
像是被風吹滅的蠟燭。我瘋了一樣沖進去,擋在嫂子面前,對大哥怒吼:「你不準打她!」
大哥雙眼通紅,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獸,一腳把我踹開?!笣L開!我們家的事,
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插手!」那一腳踹在我胸口,疼得我半天喘不上氣。我倒在地上,
卻清楚地看見,隨著大哥的拳頭一下下落在嫂子身上,她身上那層柔和的金光,
也跟著她眼里的光一起,一分一分地黯淡下去。我趴在冰冷的地上,
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無力。我以為我是守護者,可在那一刻,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3.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shù)次。大哥的拳頭,婆婆的咒罵,成了家常便飯。嫂子不再笑了,
她像一朵被霜打蔫的花,迅速枯萎。我試圖反抗,但每一次都被打得更慘。
婆婆甚至把我鎖在柴房里,罵我是個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你嫂子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
胳膊肘往外拐!為了個外人,跟你親哥作對!」我趴在門縫里,看著院子里嫂子瘦弱的背影,
心如刀絞。她身上的金光,已經薄得像一層窗戶紙,隨時都會破裂。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
事情又有了轉機。村西頭的傻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河里的水鬼迷了心竅,
脫了衣服就直挺挺往河中心走。他娘在岸上哭天搶地,幾個壯勞力下水去拉,
都跟拉著一塊鐵一樣,根本拉不動。眼看傻子就要走到河中心最深的地方,誰都束手無策。
就在這時,嫂子正好洗衣回來路過。她停下腳步,看著河里的傻子,原本空洞的眼神里,
閃過一絲凌厲。她只清清冷冷地呵斥了一聲:「回來!」聲音不大,
卻像一道驚雷在水底炸開。我清楚地看見,纏在傻子腿上的那只水鬼,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瞬間縮回了水底。傻子也像大夢初醒一樣,打了個哆嗦,茫然地看著周圍,自己爬回了岸上。
整個河岸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用一種敬畏的眼神看著嫂子。傻子他娘更是「撲通」
一聲跪下了,抱著嫂子的腿一個勁兒地磕頭:「神仙,您是活神仙??!」
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全村,所有人都說嫂子是福星下凡,是文曲星轉世。
婆婆和大哥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暫時收斂了對嫂子的打罵。我心里那點希望的火苗,
又重新燃了起來。我更加堅信,嫂子是神仙,她只是在渡劫。只要她還在,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甚至天真地想,或許傻子這件事,能讓婆婆和大哥徹底醒悟,重新善待嫂子。可我錯了,
錯得離譜。他們的收斂,不是因為敬畏,而是因為忌憚。他們在等待一個更好的時機,
一個能將嫂子徹底摧毀的時機。4.好景不長。大哥的生意賠了個底朝天,
不僅把家底都賠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討債的人堵在門口,潑油漆、砸玻璃,
鬧得雞犬不寧。所有積壓的怨氣,都有了宣泄口。「都是那個掃把星!自從她嫁過來,
我們家就沒一天安生過!」婆婆在院子里跳著腳大罵?!缚朔虻馁v人!敗家娘們!」
大哥看著一地狼藉,雙眼赤紅。這一次,他們沒有再動手。
因為家族里最有威望的三叔公發(fā)話了。他說,程家的女人,犯了錯,要動家法,要在祠堂里,
當著列祖列宗的面受罰。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程家的祠堂,陰森森的,
我從小就怕那個地方。據(jù)說祠堂下面,鎮(zhèn)著不干凈的東西。那天下午,
天陰沉得像是要塌下來。大哥和幾個族里的男人,面無表情地把嫂子拖進了祠堂。
我被鎖在了門外。厚重的木門「吱呀」一聲關上,隔絕了我的視線,卻隔絕不了聲音。
我聽見里面?zhèn)鱽砣骞涞穆曇簦袛?shù)著嫂子的「罪狀」
:不孝、不敬、不貞、克夫……每一條罪狀落下,都伴隨著柳條抽在皮肉上的,沉悶的「啪」
的一聲。嫂子沒有哭,也沒有求饒,只是死死地咬著牙,發(fā)出一聲聲壓抑的悶哼。
那聲音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地割著我的心。我瘋了一樣地砸門,用頭撞,用手捶,
指甲都翻了過來,鮮血淋漓?!搁_門!你們放了她!放了她!」可沒人理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終于開了。三叔公和大哥他們走了出來,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詭異的滿足感。我沖了進去。嫂子趴在冰冷的地上,
背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浸透,一道道鞭痕縱橫交錯,皮開肉綻。可讓我頭皮發(fā)麻的,
不是那些傷口。而是那些鞭痕里,正絲絲縷縷地溢出黑氣。那黑氣,
和我新婚之夜在酒杯里看到的,一模一樣!它們像一條條細小的毒蛇,纏繞在嫂子身上,
貪婪地吸食著她的生命力。她身上的金光,已經微弱到幾乎看不見。而她眉心那顆朱砂痣,
也不再是鮮艷的紅色,而是變成了一種不祥的、死氣沉沉的暗紅色。我扶起她,
她的身體冰冷得像一塊鐵。她抬起頭,看著我,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流下了眼淚。
我抱著她,渾身發(fā)抖。我終于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么渡劫。這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謀殺。
5.嫂子在床上躺了三天。婆婆沒有請大夫,
只是每天端一碗黑乎乎的、散發(fā)著腥臭味的藥汁,強行給她灌下去。我偷偷把藥倒掉,
換成清水,然后去鎮(zhèn)上藥鋪抓了些金瘡藥,半夜里悄悄給嫂子敷上。她的傷口在慢慢愈合,
可身上的黑氣卻越來越濃。她眉心的那顆暗紅色朱砂痣,也像一顆定時炸彈,讓我心驚肉跳。
家里的氣氛越來越詭異。大哥和婆婆不再打罵嫂子了,他們看她的眼神,
變得像是在看一件即將完工的藝術品,充滿了期待和貪婪。他們甚至開始對我笑,那種笑,
看得我毛骨悚然。「小安啊,再過幾天就是重陽節(jié)了,祭祖的大日子,你可得好好準備準備。
」婆婆拍著我的肩膀,力氣大得嚇人。重陽節(jié),九九歸一,是陽氣最盛的日子,
也是陰氣最重的時候。我看著日歷上那個被紅筆圈起來的日期,一種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
我知道,他們要在重陽節(jié)那天動手。我必須做點什么。我開始偷偷觀察他們。
我發(fā)現(xiàn)大哥和三叔公,每天半夜都會溜進祠堂,在里面待上一個時辰才出來。我悄悄跟過去,
趴在祠堂的窗戶上往里看。祠堂里點著十幾根白色的蠟燭,燭光搖曳,
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又長又扭曲。他們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念誦著一些我聽不懂的咒文。
那咒文古老而邪惡,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讓我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隨著他們的念誦,祠堂正中央那塊青石板,竟然微微震動起來,
仿佛下面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我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跑回了房間。我終于明白了,
祠堂下面鎮(zhèn)著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邪祟。而他們,不是在加固封印,而是在削弱它!
他們要把它放出來!6.重陽節(jié)那天,天亮得特別早。陽光慘白慘白的,沒有一絲溫度。
程家全族的人都聚集到了祠堂,一個個表情肅穆,眼神里卻閃爍著狂熱的光。
嫂子被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白色衣服,臉上被抹上了厚厚的脂粉,嘴唇涂得血紅。
她像一個精致的木偶,被婆婆和另一個婦人架著,一步步走向祠堂中央。我站在人群里,
心臟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祭祖儀式開始了。三叔公站在最前面,手持桃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