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浴室里,蘇雨晴盯著洗手池的不銹鋼排水口。水面靜止如鏡,倒映出她的臉——右眼布滿血絲,左眼則完全鏡面化,像一顆鑲嵌在眼眶中的水銀珠子。三天了,這顆"鏡瞳"依然無法閉合,即使在睡夢中也會自動記錄周圍的一切反光表面。
"看到什么了嗎?"徐佑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蘇雨晴俯身靠近排水口,鏡瞳捕捉到水面下扭曲的景象:一個書店里,年輕女孩正翻閱《鏡中囚》,她的手腕內(nèi)側(cè)隱約浮現(xiàn)淡紅色痕跡;寫字樓衛(wèi)生間,西裝男子對著鏡子無聲朗誦,他的眼球表面閃過金屬光澤;學(xué)校宿舍,幾個學(xué)生圍坐一圈,中間攤開的書上爬滿蛛網(wǎng)般的黑線...
"又多了十幾個。"她直起身,太陽穴突突跳動,"主要分布在大學(xué)城和CBD區(qū)。"
徐佑安推門而入,手里拿著剛打印出來的地圖。他謹(jǐn)慎地避開所有反光面,將地圖鋪在毛巾上:"標(biāo)出來。"
蘇雨晴用馬克筆在地圖上畫圈,鏡瞳的視角讓她無需思考就能精確定位。每個紅圈都代表一個正在被阿佩普之影侵蝕的讀者,三天來已經(jīng)標(biāo)記了近百個。
"擴散速度比預(yù)期快。"徐佑安眉頭緊鎖,"陳默那邊有消息嗎?"
蘇雨晴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的疤痕。自從那晚第三滴門液幾乎落下,疤痕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閉合的安卡符號?,邊緣的皮膚呈現(xiàn)出詭異的青灰色,像被低溫燙傷的金屬。
"他去找李雯的蹤跡,已經(jīng)36小時沒聯(lián)絡(luò)了。"她頓了頓,"徐佑安,陳默手腕上的符號...你注意到了嗎?"
修復(fù)師的手停頓了一秒,繼續(xù)整理地圖:"方向與你的相反,顏色也不同。我猜是某種免疫標(biāo)記。"
"更像是烙印。"蘇雨晴卷起左袖,疤痕在浴室燈光下泛著詭異光澤,"他的看起來更舊,像是..."
"像是三十年前留下的。"陳默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
兩人猛地轉(zhuǎn)身。陳默靠在門框上,制服沾滿灰塵,右臂不自然地垂著,袖口被血浸透。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但眼睛亮得反常。
"李雯的藏身處找到了。"他舉起一個U盤,"但你們得先看看這個。"
客廳里,陳默拒絕處理傷口,堅持先播放U盤里的視頻。畫面顯示一個圓形大廳,墻壁貼滿鉛箔,中央擺放著一面巨大的銅鏡——與他們在莫雷蒂圖書館見到的那面一模一樣,但鏡框上的符文是鮮紅色的,像是新近用血描過。
李雯走到鏡前,她的身體已經(jīng)發(fā)生了可怕的變化:皮膚半透明,下方可見文字如血管般蠕動;雙眼完全鏡化,沒有瞳孔,只有不斷變化的影像;當(dāng)她抬起手臂時,手腕上的安卡符號像霓虹燈般閃爍。
"親愛的追隨者們,"她的聲音帶著詭異的回聲,"當(dāng)三百個標(biāo)記讀者齊聚一堂,齊聲朗讀《鏡中囚》最終章時,阿佩普大人將獲得足夠力量突破維度限制。"她撫摸著銅鏡,"而這一面'言鏡',會把我們的聲音傳送到每一個有文字的地方。"
畫面切換,顯示一個地下停車場改造的空間,數(shù)百張椅子呈環(huán)形排列,每張椅子上都放著一本《鏡中囚》。鏡頭掃過墻面,蘇雨晴的鏡瞳突然刺痛——那些看似裝飾的抽象畫作,實際上是精確繪制的古埃及封印符號,但被故意畫反了。
"他們在扭曲儀式。"徐佑安猛地站起來,"這不是釋放,是強化!要把阿佩普之影改造成..."
"更適應(yīng)現(xiàn)代社會的形態(tài)。"陳默接話,聲音異常平靜,"李雯不是瘋子,她比我們想象的聰明。她知道直接釋放上古惡魔會招致全球圍剿,所以..."
視頻突然中斷,屏幕上跳出陳默用手機拍攝的畫面:一個狹小的監(jiān)控室,墻上貼滿了蘇雨晴的照片和行程表,最中央是《鏡中囚2》的出版倒計時——還有7天。
"她計劃在新書發(fā)布日行動。"陳默關(guān)閉視頻,終于允許徐佑安檢查他的傷口,"現(xiàn)場在城郊廢棄的沃瑪特超市地下層,至少兩百名被標(biāo)記讀者已經(jīng)入住附近的汽車旅館。"
蘇雨晴的鏡瞳不受控制地轉(zhuǎn)向窗戶,玻璃反射中,她看到無數(shù)細小的文字像螞蟻般從書架上《鏡中囚》的書頁中爬出,沿著墻壁向城市各處蔓延。這幻覺只持續(xù)了一秒,但足以讓她心跳加速。
"你的傷怎么來的?"徐佑安剪開陳默的袖子,露出深可見骨的割傷,傷口邊緣泛著不正常的青灰色。
"李雯的'禮物'。"陳默苦笑,"她認出我了。六歲那年,我是莫雷蒂家族的第一個實驗品。"
房間突然安靜。蘇雨晴的鏡瞳自動對焦在陳默的手腕上——那個淡灰色的安卡符號確實比她的更陳舊,邊緣已經(jīng)與皮膚融合。
"1989年,我父母在莫雷蒂家族做傭人。"陳默的聲音變得遙遠,"老埃德加剛死,新主人沉迷于'延續(xù)祖父的實驗'。他們選了六個孩子,給我們讀特殊版本的故事書,然后在手腕上烙下這個符號。"
徐佑安正在清創(chuàng)的手停下了:"你是幸存者?"
"唯一的。"陳默的眼睛失去焦點,"其他五個孩子...變成了鏡子。字面意義上的。他們的皮膚逐漸透明化,最后完全鏡化。我記得最小的那個,莉莉,她碎裂時發(fā)出的聲音像風(fēng)鈴..."
蘇雨晴突然沖到洗手間干嘔起來。鏡瞳不受控制地激活,在瓷磚的反光中,她看到六個孩子排排坐在地下室的畫面,聽到童聲朗誦著扭曲的童話。最可怕的是,主持儀式的不是想象中的惡魔,而是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婦人——她手里拿著一本《愛麗絲鏡中奇遇記》,封面上用血畫滿了安卡符號。
"蘇雨晴?"陳默出現(xiàn)在門口,他的傷口已經(jīng)包扎好,但臉色更差了,"你看到了什么?"
"實驗的...前身。"她喘息著指向鏡子,"不是埃德加開始的,至少不完全是。在他之前..."
徐佑安突然從客廳沖進來,手里舉著一本破舊的筆記本:"陳默,你認識這個嗎?"
筆記本扉頁上是一幅褪色的素描:一個老婦人站在兩面鏡子中間,腳下跪著六個孩子。陳默的瞳孔驟縮:"瑪格麗特·莫雷蒂,埃德加的妻子。實驗是她設(shè)計的,埃德加只是...改良了方法。"
蘇雨晴的鏡瞳突然劇烈疼痛,視野被一片血紅覆蓋。在這血色中,浮現(xiàn)出一段她從未見過的記憶——不是她的,也不完全是陳默的,更像是鏡瞳自己記錄的某個時刻:
年輕的埃德加站在實驗室里,面前是兩面相對的鏡子。一面是他們熟悉的銅鏡,另一面則是純黑色的,鏡框上刻滿金色符文?,敻覃愄靥稍谥虚g的床上,雙眼被挖出,放置在兩面鏡子前。她的嘴唇蠕動著,說出的不是人類語言,而是一串奇怪的音節(jié)。隨著吟誦,黑色鏡子開始吸收銅鏡反射的光線,房間里的文字——書本上的、墻上的、甚至人們皮膚上的——都像被無形的手拉扯著向黑鏡移動...
記憶突然中斷,蘇雨晴跌坐在地,鏡瞳表面出現(xiàn)細小的裂紋。徐佑安迅速用特制藥水滴在她眼中,刺痛感讓她尖叫出聲。
"它在你眼睛里生長。"徐佑安的聲音緊繃,"每次使用能力,鏡化就向腦部蔓延一些。"他輕輕翻開她的左眼瞼,倒吸一口冷氣,"已經(jīng)到視神經(jīng)交叉處了。"
"還剩多少時間?"陳默問。
"按這個速度...七天。正好是新書發(fā)布會。"
蘇雨晴掙扎著站起來,鏡瞳的疼痛逐漸轉(zhuǎn)為一種奇怪的麻木:"那面黑鏡...埃德加的記錄里提到過。它叫'言鏡',與銅鏡本是一體。"
"李雯手里那面。"陳默點頭,"但根據(jù)傳說,應(yīng)該還有第三面——'心鏡',用來平衡前兩者的力量。"
徐佑安突然翻動筆記本,停在某一頁:"這里!瑪格麗特的筆記:'三鏡本為一體,囚鏡鎖形,言鏡傳聲,心鏡載魂。'"他抬頭看向兩人,"埃德加把它們分開了,但心鏡的下落..."
蘇雨晴的鏡瞳突然自動轉(zhuǎn)向房間角落的一本相冊——那是她從老房子帶出來的童年照片。一種強烈的直覺驅(qū)使她爬過去,顫抖著翻開相冊。在五歲生日那頁,照片上的小蘇雨晴站在一棟紅磚房前,手里拿著一本圖畫書。背景里,房子的窗戶反射出奇怪的形狀。
"這不是我家的房子。"她輕聲說。
陳默接過相冊,仔細檢查:"這是莫雷蒂家族的附屬建筑,給高級傭人住的。你父母..."
"都是普通工薪階層。"蘇雨晴的呼吸急促起來,"除非...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三人間蔓延。徐佑安迅速打開筆記本電腦查詢檔案,幾分鐘后,他抬起頭:"蘇雨晴,你五歲前的記錄是一片空白。領(lǐng)養(yǎng)證明顯示你來自'特殊監(jiān)護機構(gòu)',但那個機構(gòu)根本不存在。"
鏡瞳再次刺痛,這次浮現(xiàn)的畫面更加清晰:一個小女孩被帶進裝飾華麗的房間,老婦人瑪格麗特給她喝下甜膩的液體,然后讓她對著黑色鏡子朗讀一本沒有字的書。女孩的聲音稚嫩卻異常清晰,念出的句子讓現(xiàn)在的蘇雨晴毛骨悚然:
"當(dāng)三滴落下,門將開啟。當(dāng)三百個聲音齊誦,世界將重塑。我是鑰匙,也是鎖..."
"我是那個實驗品。"蘇雨晴的聲音變得陌生,"最后的,也是最成功的一個。"
陳默的臉色更加蒼白:"所以他們才會找上你寫《鏡中囚》。不是巧合,是召回。"
夜深了,安全屋陷入詭異的寂靜。徐佑安在客廳布置鉛板屏障,陳默處理著從李雯據(jù)點帶回的資料。蘇雨晴則被強制休息,但她無法入睡——鏡瞳在黑暗中依然清晰視物,甚至能看到空氣中漂浮的微塵勾勒出的文字形狀。
她輕輕起身,摸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起的瞬間,鏡瞳自動對焦,穿透普通顯示器的表層,看到底層代碼中蠕動的異常字符——它們像活物般重組排列,形成一段信息:
"第三滴即將落下,作家。你準(zhǔn)備好了嗎?"
蘇雨晴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伸向鍵盤,開始敲打。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寫作,卻無法停止。文字如決堤之水涌出,描述著一個她從未構(gòu)思過的場景:三百人圍坐成環(huán)形,中央是兩面相對的鏡子。每個人手腕上的安卡符號發(fā)光,連接成一張覆蓋整個城市的網(wǎng)。當(dāng)齊誦達到高潮時,鏡面破碎,一個由純粹文字組成的巨人誕生,開始重寫現(xiàn)實...
"蘇雨晴!"陳默的聲音突然驚醒了她。他一把合上筆記本,但為時已晚——文檔已經(jīng)自動保存,上傳至云端。
更可怕的是,蘇雨晴的左腕傳來劇痛。她低頭看去,安卡符號的尖端,第三滴暗紅液體已經(jīng)成形,在皮膚表面顫動,隨時可能墜落。
"它提前了。"徐佑安沖進來,手里拿著一個古怪的儀器——銅制圓環(huán)中央嵌著一片水晶,"我們得立刻去你家老房子。如果心鏡真的在那里..."
陳默已經(jīng)收拾好裝備:"現(xiàn)在出發(fā),天亮前到。"
蘇雨晴卻僵在原地,鏡瞳死死盯著自己的手腕。在那滴將落未落的液體中,她看到了倒影——不是自己的臉,而是李雯完全鏡化的面容,正對她露出勝利的微笑。
"太遲了。"她輕聲說,"它已經(jīng)學(xué)會了不需要鏡子。"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第三滴門液突然墜落,滴在木地板上。沒有想象中的腐蝕或滲透,液體像水銀般凝聚不散,表面開始波動,形成一個微型鏡面。鏡面中,一只由文字組成的手緩緩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