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臨市的高鐵只有30分鐘,而且班次很多。上高鐵之前,按照張雪的建議,王夢瑤給劉瑞打了個電話,說臨時出趟差,行程安排緊張,可能沒有時間聯(lián)系。聽著劉瑞那邊亂亂哄哄,劉瑞也應該沒心思多聊,很快就掛了電話。
上午10點不到,王夢瑤就在臨市中心醫(yī)院見到張雪的小姨。王夢瑤臉上很不自然,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咋開口。吳大夫是干這一行的,什么情況沒見過,倒是見怪不怪。張雪也該是提前囑咐了小姨,她什么也沒有問,摸了摸夢瑤的頭,寬慰了她幾句。病房早已安排好,單間,直接就住進去了。下午做完檢查,吳大夫說:“有點炎癥,先輸輸液吧,兩天應該差不多。別擔心哈!”王夢瑤就這樣住了下來,王夢瑤想,有關系就是不一樣!
人在身體不舒服時,面對自己身體的無知,很容易產(chǎn)生無助感和孤獨感,總覺得四面不靠。而一旦進了醫(yī)院,就好像在漫無邊際的大海上漂浮的船看到了遠處的燈塔,內(nèi)心一下就踏實下來,身上的病也好像立馬好了一大半。這兩天王夢瑤過的很安心,很踏實,就像一輛撞得爛馬七糟的汽車被拖進修理廠后,車主就不再著急,彷佛假以時日,就會看見了自己那輛修理萬畢、光亮如初的新車無聲地滑行到自己眼前!
這兩天王夢瑤持續(xù)地輸液,吃的規(guī)律,睡的也香。知道麻煩很快就會過去,她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提前放松下來了。吳大夫經(jīng)常過來看她,看到她有些緊張,就不停地安慰她。人在健康時,企這盼那,想著建不世之功,享不世之名,攫近天下之利,賺盡天下之財,最不濟也要過上衣食無憂富足美滿的生活。經(jīng)常是一股豪氣上來,氣吞萬里如虎,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等躺到病床上那一刻,才想到自己原來是個人,才想到自己也是有生物屬性的,是人就會生老病死,生命也是有周期的!什么都是浮云!也許在這一刻才能想到,保持謙退、知足常樂才是人間正道。但這種清醒又能保持多久呢?一旦康復回到社會,又會雄心再起,又一次投入各種欲望的奮斗搏殺。人就是這么復雜矛盾的生物,復雜到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再想到父母的離世,王夢瑤更是感嘆人生無常!不由得想起唐伯虎《好了歌》中說的:“人生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人沒了?!?/p>
每個人都有特長,天馬行空地放飛思想是王夢瑤的特長,她很享受這種遐想的時刻。有時也想,這也許是因為自己還有夢想,到現(xiàn)在還沒有被完全社會化。這也許就是別人眼中的學生氣、不成熟、不上道兒吧!
吳大夫上高中的女兒給她帶來了媽媽做的飯,還有幾本雜志,沒事就陪她聊聊天。王夢瑤一度覺得病房是個隔絕凡塵的世外桃源。怪不得魯迅先生說過,生小病是福!此言當真不虛。張雪打來了電話,說給王夢瑤以精神支援。王夢瑤偶爾想到李曉晨在醫(yī)院的狀態(tài),心里還是很不踏實,到底是什么情況?檢查結果應該出結果了吧,得的什么???怎么連個信息都沒有。是不是檢查結果不理想?否則不會消息真空,她有點心神不寧。轉而一想,應該是家人陪著,不方便和自己聯(lián)系?,F(xiàn)在自己和李曉晨都躺在病床上,這也是他們兩人應該接受的懲罰。
想到張雪的話,王夢瑤想,這事兒完了以后,她和李曉晨就要徹底和過去說再見,回到各自的生活軌道上去。
兩天時間就這么過去了。如果王夢瑤能夠知道以后將要面對的驚濤駭浪,她會倍加珍惜這兩天的舒適和安寧。因為這是她生命中最后的寧靜!
事情原本按計劃進行,一切都很順利,卻還是出了意外!意外就發(fā)生在手術前一分鐘!
到了住院部第3天,各項指標都恢復正常,吳大夫說可以手術了,她請了科里頗有經(jīng)驗的另一名專家親自操刀,當然省卻了家屬簽字的環(huán)節(jié)。護士做完了術前準備,麻醉師也檢查完了手中的針劑。此時的王夢瑤內(nèi)心有幾分不安,但更多的是期待,困擾自己的這個麻煩在半個小時或一個小時之后就要一勞永逸地解決了!想到這里,王夢瑤突然覺得心情非常放松,看著外面的天格外的藍,空氣格外的透亮,就連冰冷單調(diào)的手術室看著都很順眼。
就在護士要拿走王夢瑤隨身物品的那一刻,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她無心接聽,直接按掉,如此打了三次,她都按掉了。心想,誰啊這是,這么執(zhí)著,早不打晚不打偏在這個時候打。手術室內(nèi)醫(yī)生都準備好了,護士們也等的有點不耐煩,但礙于吳大夫的面子,也不好多說什么。王夢瑤非常尷尬,正要關機把手機遞給護士的那一刻,手機又響了,王夢瑤只好又拿起來看了一眼,居然是李曉晨電話打過來的!王夢瑤感到很詫異,難道剛掛掉的電話也是李曉晨打的?
忐忑之間,她心虛地看了一眼旁邊等待的護士,按下了接聽鍵。電話那頭說話的并不是李曉晨,而是一個女人??蜌夂秃堰^后,對方說她是李曉晨的愛人陶佳,王夢瑤完全懵了,陶佳這個時候找她會有什么事?電話那頭陶佳先問了問她的身體情況,然后說事情她都知道了。從說話的語氣看,她沒有發(fā)火,也沒有指責她,反而安慰夢瑤,說讓她別擔心,繼而馬上問孩子做掉了沒有。
王夢瑤思維突然間陷入停頓,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后大腦快速運轉,在電光火石之間迅速作出判斷:第一,陶佳知道了她和李曉晨的事,包括自己懷孕和來這家醫(yī)院打胎的事。第二,從陶佳先用自己手機后用李曉晨手機打電話給她這一點判斷,這些事應該是李曉晨告訴她的,并且此刻李曉晨也在場。因為除了張雪應該沒有別人知道她和李曉晨的事,但張雪絕對不會出賣自己。第三,陶佳沒有發(fā)火,沒有惡言相向,反而對自己好言相慰,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王夢瑤想,一定是出了更大的事,比李曉晨婚外情和情人懷孕更大的事!想到這里,夢瑤既擔心又羞愧,想到兩天前剛和陶佳談過話,想到自己剛剛欺騙過她,王夢瑤更是感到無地自容。
經(jīng)歷了這些波折,經(jīng)過了臨來之前和張雪的長談,王夢瑤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回頭是岸,要盡快結束和李曉晨的婚外情,要把跑偏了感情列車馬上駛回正常軌道。難道是自己受到的懲罰還不夠,全身而退只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嗎?看到王夢瑤這急劇變化、閃爍不定神情,旁邊的護士也是一臉不解。
有一點是明確的——被逼到了死角,她不能再當鴕鳥,不能再裝聾作啞。她結結巴巴地告訴陶佳,手術還沒有做,由于身體原因拖了兩天。電話那頭的陶佳聽到王夢瑤的話,輕輕吁了口氣。王夢瑤不知道陶佳到底什么意思,看了一眼正在忙活的護士,下了病床走到稍遠點的地方,壓低嗓音心虛地請?zhí)占言?,說自己和李曉晨都非故意傷害她,請?zhí)占逊判模f自己現(xiàn)在就在手術室門口,馬上就要做手術了,并且承諾今后保證斷了與李曉晨的聯(lián)系,決不再打擾他們的生活,并表示已經(jīng)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回去后會向她當面道歉,是打是罰悉聽尊便。
讓夢瑤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陶佳聽到手術還沒做竟然有些高興,苦苦哀求 請她先別做手術,請她先回來,并說她馬上去開車親自去臨市接她回來。不做手術?這些話再一次超出了王夢瑤的理解范圍,她被陶佳的態(tài)度搓弄得有些發(fā)暈。
陶佳看王夢瑤半天沒有回應,應該是還不相信自己,仍在懷疑和猶豫,就把電話給了李曉晨,李曉晨非常虛弱,王夢瑤幾乎沒聽出他的聲音。李曉晨告訴王夢瑤,讓她相信陶佳的話,不用擔心。曉晨說,如果沒做就先別做了,回來再說吧。
這叫什么事兒啊?王夢瑤感覺自己就像一條砧板上的魚,自己的命運自己卻不做主!難道是陶佳想拿胎兒做文章對她不利?不對啊,那不兩敗俱傷嗎?這也會殃及李曉晨,而且會讓所有人陷入麻煩的旋渦之中!要是這樣的話更得快刀斬亂麻,立刻做掉!總不成是李家看陶佳一直生不了孩子,想留下這個胎兒吧?這也太離譜了,那將置自己于何地,又將置陶佳于何地,陶佳又怎能接受這個安排!要是這樣的話,還是得馬上手術。自己的天平再一次向手術室那邊傾斜。
看王夢瑤半天沒有回音,陶佳似乎有些著急,她哀求說,讓王夢瑤別擔心,她絕對沒有惡意,他們家絕不會為難她,并且還有事求她。最后還是李曉晨接過了電話。作了信用背書。在最后時刻,王夢瑤柔弱猶豫和不敢說“不”的性格再次起了決定性作用,答應李曉晨暫不做手術,盡管她也不清楚這對自己意味著什么。
那邊的陶佳終于松了一口氣,說她馬上約個車,親自來接王夢瑤。王夢瑤更加心虛,馬上說不用接,她這就回去。她和護士打了個招呼,請她們轉告主刀醫(yī)生和吳大夫,飛快地換上衣服就往手術室外走??吹脦讉€醫(yī)生護士莫名其妙。
在回去的高鐵上,王夢瑤心情沉重而又煩躁,其中有內(nèi)疚,有恐懼,完全沒有了來時的期待和輕松。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只等待屠宰的羔羊,而且是自己主動送上門的!為什么要接那個電話?為什么要違背原則,違背自己的意志,而屈從別人的意愿放棄手術?想到這些王夢瑤有些懊惱。她經(jīng)常不滿意自己的懦弱,下決心要改掉優(yōu)柔寡斷的毛病,可事到臨頭,性格的慣性總是最后勝出。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是個不能把握自己命運的人!
下一刻到來的是什么?陶佳劈頭蓋臉的指責羞辱?曉晨父母無情的冷言冷語?還是李曉晨堅決果斷的拋棄?憑自己直覺和陶佳幾次的接觸,她覺得陶佳不是個心善的人,性格溫和的李曉晨在她面前肯定是弱勢的一方,那她會怎么對自己可想而知!無論結果是什么,一頓羞辱是免不了。然后呢?鬧到單位,公司通報,同事鄙視,從職場明星跌落塵埃,甚至解聘下崗。然后劉瑞肯定也會知道,再然后呢?身敗名裂,離婚出戶!想到即將到來的這一記延綿不絕、后力無窮的化骨神掌,會不會把自己化為一攤血水?此刻的王夢瑤萬念俱灰,幾次都想從高鐵上跳下來,馬上躺到那張即將推進手術室的病床上。這一刻的王夢瑤又陷入了悔情之中,我為什么要答應他們?
短短的30分鐘,王夢瑤的思緒忽左忽右,直到下高鐵也沒把事情想出個眉目,反而是越理越亂。
王夢瑤不知道怎么從高鐵站來到醫(yī)院的,盡管她一萬個不想來,但終究還是要來,躲是躲不過去的。到了曉晨病房門口的那一刻,她仍然在猶豫是否應該重新返回臨市。一見王夢瑤進來,陶佳和李曉晨父母就迎了上來。李曉晨見到王夢瑤,他費力地撐著床坐起來,眼中好像有點濕潤,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句:“夢瑤,你回來啦!”
當著這么多人,當著陶佳,王夢瑤輕輕地點了點頭,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她感到自己好像赤裸裸地站在眾人面前,羞愧心虛,無以復加。模模糊糊地,她看著李曉晨的臉更白了,并且是蒼白,連嘴唇也沒有了一絲血色。很久很久以后王夢瑤才知道,這竟然是李曉晨對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這也是她和曉晨的最后一次見面,這就是他們的永別!
王夢瑤跟著李家人一起退出了病房,出乎她預料的是,想象中血腥慘烈的場面并沒有出現(xiàn),在陶佳臉上也沒有見到怨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王夢瑤反倒從陶佳的臉上看到了幾分悲傷和低調(diào)的哀懇。王夢瑤被這個情節(jié)弄蒙了,同時也稍覺慶幸,畢竟大家還是保留了個整臉兒,沒有太過難看。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王夢瑤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要怎么做,說些什么。
正疑惑間,陶佳把王夢瑤帶到了樓下,告訴了她事情的來龍去脈。陶佳告訴王夢瑤,就在兩天前,也就是王夢瑤到達臨市醫(yī)院的那天上午,醫(yī)院通知他們,李曉晨就已確診,得的是白血病。
聽到這個消息,王夢瑤頭轟地一聲,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一下愣在了當場!白血??!怎么會是白血???怎么會是李曉晨?不久之前曉晨看起來還是那么健康,那么有活力!隱隱約約地,她想到了上次在海鮮小館見李曉晨的情景。在驚愕之余,王夢瑤不禁疑惑,李曉晨得了白血病,他們家把自己叫回來,自己又能做什么?
陶佳接著說了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李曉晨確診以后,主治醫(yī)生說治療曉晨的病需要骨髓移植,也就是將正常的骨髓通過靜脈輸入患者體內(nèi),以取代病變骨髓,幫助患者重建正常的造血和免疫系統(tǒng)。陶佳和曉晨父母立即去做了配型實驗,但結果令人失望,李曉晨父母、陶佳都配不上。醫(yī)院方對這個結果也是感到無能為力。這一刻,李家人感到天塌了,白發(fā)人即將送走黑發(fā)人,人生的痛苦莫過于此!
看到一家人絕望無助的眼神,就在幾個小時前,主治醫(yī)生說,還有一條路,就是通過移植臍帶血中的造血干細胞使李曉晨恢復免疫能力,但前提是李曉晨愛人在生產(chǎn)孩子的時候保留了臍帶血。
看著李家人不解的表情,主治醫(yī)生解釋說,臍帶血造血干細胞移植在多種血液及免疫系統(tǒng)疾病中都可發(fā)揮積極作用,如白血病、血紅蛋白病、骨髓造血功能衰竭等,而且這項技術也已經(jīng)很成熟,臨床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臍帶血除孩子自己可以用之外,還可以應用到孩子父母身上。并且,由于親子之間的配型概率是半相合,排斥反而更小,移植成功率更高。主治醫(yī)生告訴他們,如果李曉晨有親生子女,并且保留了臍帶血,那么孩子的臍帶血造血干細胞很有可能讓他的親生父親李曉晨重獲新生。
聽完醫(yī)生的講解,盡管不了解專業(yè)的醫(yī)學術語,但有一點他們明白了——曉晨孩子的臍帶血可以救李曉晨的命。很快,李家人剛燃起的希望火苗又熄滅了——李曉晨根本沒有自己的孩子,更何談什么臍帶血!這條路對他們而言仍然是水中花、鏡中月。又一次希望破滅,反復的磋磨徹底摧垮了曉晨父母和陶佳的矜持克制。特別是李曉晨的母親,她積蓄多日的悲傷、壓抑、無助,就像堰塞湖中左沖右突的洪水盤桓多日后終于找到了出口一般,集合所有的力量都朝陶佳這個方向集中發(fā)泄過來——這么多年陶佳一直沒有生下一兒半女!
陶佳看到曉晨母親傷心絕望而又滿含怨恨的眼神,也陷入了深深的愧疚。在婆婆的口中,自己因沒有生育而間接變成了殺害李曉晨的兇手——盡管陶佳一直在調(diào)理身體,盡管她也很努力,為此還辭了職,但始終沒有生出孩子卻是個不爭的事實,更不會有什么臍帶血造血干細胞!
一個人面對死亡威脅時,就會產(chǎn)生強烈的求生本能。就像落水的人,一旦出現(xiàn)生的希望,就會拼命抓住這根稻草。也許唯有佛祖可以割肉飼鷹,唯有大英雄、大丈夫方可坦然地面對死亡,置生死于度外而放棄求生,但李曉晨不是大英雄,曉晨父母和陶佳也不是,他們認識的人都不是。所以,李曉晨想活下去。
第一個陷入痛苦和矛盾之中的人是游走在死亡邊緣的李曉晨。就在醫(yī)生說出關于移植臍帶血造血干細胞的話時,李曉晨馬上想到了王夢瑤和她肚子里的胎兒。李曉晨知道,盡管糾結,盡管不忍,但面對生死,他也別無選擇,擺在第一位的仍然是自己的生命,這是人的本能。在自己的大腦中,無論理性的自己和求生的自己搏斗多少個回合,最后的勝負也是早已注定的。
如果真的說真相,那下一步呢?父母的失望不用說了,忠貞不渝的愛情神話即將被拆穿,溫馨浪漫的家庭面紗即將被揭下,他和王夢瑤精心培育守護的秘密將就此暴曬于陽光之下,自己好丈夫、好兒子、好領導和恩愛夫妻的人設也瞬間崩塌。李曉晨再明白不過,自己再痛苦再猶豫再掙扎也不會有其他的結果——他最終只能說出這件事,他不敢面對死亡,他要活下去。至于后面有什么驚濤駭浪,也是后話了。是的,李曉晨清楚地知道,當前最重要是活下來!
不但要說出來,而且要快,刻不容緩!他知道,王夢瑤前兩天已經(jīng)去醫(yī)院了,沒準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完手術了!
沒有多少猶豫,李曉晨調(diào)動全身能量,一口氣對父母、陶佳說了他于夢瑤的所有事。同時也沒忘記表示自己是一時糊涂,對不起所有人,請求陶佳的原諒。
陶佳乍聽這個消息,驚愕之情可想而知,繼而是憤怒,出奇的憤怒!一直對自己溫情脈脈、呵護有加的丈夫居然做下這種背叛之事,這是對她自尊心的踐踏!還有那個王夢瑤,三天前還見過面,兩個人還拉著手說了半天話,她居然完全像沒事兒人一樣!怎么會是她!自己被他們欺騙、被他們愚弄,卻蒙在鼓里一無所知!一向嗤之以鼻的狗血情節(jié)居然發(fā)生在自己身上。自己的高傲、矜持碎成了一地。那一刻,陶佳氣血上涌,她憤怒、她羞愧,她快爆炸了。
同樣震驚的還有李曉晨父母,從小到大一向溫順聽話的兒子居然能干出婚內(nèi)出軌的事,他們的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怎么面對陶佳,怎么面對老戰(zhàn)友?
病房里陷入了死寂。
當盛怒中的陶佳看到了正在經(jīng)受病疼折磨的李曉晨,看到公公婆婆那羞愧自責的眼神,看到他們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兒,她的憤怒的潮水就慢慢退潮了。
短暫的沉默之后,一家人對這件事作了商量。與陶佳不同,這個意外的消息讓曉晨母親再一次看到了希望,在生氣的同時,也暗自慶幸天無絕人之路。
事情緊急,在老兩口快速磋商之后,李曉晨的母親替兒子對陶佳道了歉,并對陶佳進行了安撫。曉晨母親說:“佳佳啊,我知道曉晨這混小子做下這事真是一萬個對不起你,我和他爸也特別生氣。他平時不是這種人啊,一定是被別人引誘或一時犯糊涂了吧?,F(xiàn)在他得了這個病,也算老天替你懲罰他了。你無論如何也要原諒他??!”
盡管心里翻江倒海,陶佳臉上卻沒什么表情,一言不發(fā)。
曉晨父親沉思了一會兒,也對陶佳說:“這不比別人,人總得救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在這個當口就原諒他一次吧。這個孩子……唉!”
陶佳很快從憤怒中走了出來,恢復了理智。她通盤權衡了目前的局面,知道自己沒有選擇,必須馬上作出姿態(tài)。這個時候她不能含糊,不能沉默,含糊就等于拒絕,沉默就等于把自己推到曉晨和曉晨父母的對立面。即使她不容于所有人,卻也不能改變事情的結局,這是不明智的。
陶佳拼盡全力把怒火壓下去,攏了攏頭發(fā),態(tài)度鮮明地說:“爸、媽,你們說的對,無論如何都得先救曉晨的命。只要能救曉晨,其他的事都不叫事兒,所有的事兒都得為救人讓路。你們不用勸我,我不糊涂!”
陶佳終于松口口來,李父李母全都為陶佳的深明大義而感動。李母拉住陶佳的手久久沒有放開,禁不住老淚縱橫。
接下來,全家人一致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這個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曉晨媽問曉晨:“那個叫王夢瑤的女孩子在哪里呢?快把她找出來??!”
曉晨眼里那點剛亮起來的光又暗了下去,說:“她這兩天應該是到外地去做流產(chǎn)手術去了,不知道還來不來的及?!?/p>
曉晨爸嘆了口氣:“別把事情想得這么簡單,這只是咱們一廂情愿的想法。就算時間還來得及,胎兒還沒做掉,又能怎么樣呢?救曉晨對咱們是大事,但那個女孩子怎么想的可不好說,人家也有家庭,還沒生過孩子,這個決定擱誰身上都不好做啊。站在人家立場上,這么做對她意味著什么,你們想過嗎?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也確實沒有別的路了,權且試試吧!”
“先別說這些了,要是還來得及,我跪下求她都行”,曉晨母親此刻真的著急了,“咱們李家怎么攤上這些個事!這一切都是命啊?!?/p>
突然李母又反應過來:“電話呢,快給她打電話問問,去了這么些天,沒準兒手術早做完了。唉!”
陶佳也被這一波三折搓弄得有點頭昏腦脹,盡管不情愿,理智告訴她,這個時候堅決不能由著性子來,那沒有任何好處,與其被動等著,不如主動作為。是的,要拿出自己的行動,立刻,馬上!
她立刻走到病床前:“曉晨,把那個女孩子,哦,叫王夢瑤是吧,把電話號碼給我,我現(xiàn)在就打!我來求她”。
接下來,她當著全家人的面撥打了王夢瑤的電話。
就在那一刻,王夢瑤正準備進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