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舊圖書館的大門比想象中更破舊。鐵銹斑駁的門環(huán)上纏著半圈紅繩,繩結處沾著幾片干枯的梧桐葉,像是被人刻意系在這里。林深推開門時,門軸發(fā)出“吱呀”的慘叫,驚起屋檐下一群蝙蝠,黑壓壓地掠過月光,投下細碎的陰影。
“00:03?!碧K曉的手機屏幕亮起,照亮了門廳里積滿灰塵的借閱臺。臺面上放著一本翻開的登記簿,最新的借閱記錄停留在十年前7月10日,借書人一欄寫著“白裙”,借閱的書籍是《符號學導論》——正是蘇曉現在帶在身上的那本。
“我媽媽當年也來過這里?!碧K曉的指尖輕輕拂過泛黃的紙頁,字跡娟秀,和她日記本上的筆跡如出一轍。登記簿的邊緣有一道淺淺的劃痕,形狀像半個圓環(huán),與林深無名指的疤痕完美契合。
門廳兩側的書架高聳入頂,擺滿了封面模糊的舊書,書脊上的書名大多已經磨損,只有少數幾本還能辨認出“規(guī)則”“符號”“終焉”等字眼。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比社區(qū)圖書館更濃重的霉味,混雜著淡淡的檀香,像是有人常年在這里焚香禱告。
“規(guī)則一:不要閱讀沒有作者的書。”
林深的目光掃過最底層的書架時,突然發(fā)現一本黑色封皮的書脊上,用白色顏料寫著這行字。他蹲下身抽出這本書,封面上沒有書名,只有一個燙金的符號——是第十三個符號的變體,缺口處多了一道豎線,像是數字“1”。
“這是什么意思?”蘇曉湊過來看,紅繩在手腕上微微發(fā)燙,“‘1’難道是指新規(guī)則的序號?可我們之前已經破解了第十二道規(guī)則?!?/p>
林深翻開書頁,里面的紙張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字跡是用暗紅色的墨水寫的,筆畫扭曲,像是在流動。第一頁只有一句話:“無主之書會吞噬讀者的‘歸屬權’,讓你忘記自己是誰,從屬于哪個世界?!?/p>
“歸屬權?”他想起在沉淀池里,風衣男說“我們都是你的一部分”,突然意識到“歸屬權”或許就是觀測者對抗規(guī)則同化的最后防線——如果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就會徹底淪為規(guī)則的傀儡。
兩人繼續(xù)往里走,穿過布滿蛛網的走廊,來到二樓的閱覽室。閱覽室的穹頂漏了個洞,月光從洞口灑下來,在地板上投下一個圓形的光斑,光斑里散落著幾十本翻開的書,每本都攤在空白頁,上面開始浮現出淡淡的人影。
“那些是……”蘇曉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林深舉起手機照明,看清了人影的模樣——有的是穿紅雨衣的女人,有的是戴眼罩的王大爺,還有的是風衣男,甚至有幾個是“林深”和“蘇曉”,他們都在空白頁上重復著同一個動作:伸手抓向書頁外的世界。
“是被吞噬的觀測者?!绷稚钗站o蘇曉的手,她的指尖冰涼,“規(guī)則一的后半句應該是‘被無主之書吞噬的人,會成為書頁上的幽靈,引誘新的讀者’?!?/p>
閱覽室中央的長桌上,放著一本比其他書更古老的羊皮書,封面用銀線繡著復雜的花紋,組成一個巨大的圓環(huán),圓環(huán)內刻著十二個符號,唯獨缺少第十三個。書的旁邊,躺著一枚銅制的鑰匙,鑰匙柄上也有一個圓環(huán)印記。
“那是館長辦公室的鑰匙?!碧K曉突然想起什么,“我媽媽的日記里提過,舊圖書館的館長是個‘符號收藏家’,十年前突然失蹤,辦公室從此再也沒打開過?!?/p>
林深拿起鑰匙,鑰匙柄的圓環(huán)與他無名指的疤痕相觸時,疤痕突然傳來一陣灼熱感,鑰匙上的印記亮起紅光。羊皮書無風自動,嘩啦啦地翻到最后一頁——那是一張空白頁,但在月光的照射下,漸漸顯露出一行用鮮血寫的字:
「第14條規(guī)則:圖書館的館長不是人,是‘所有無主之書的集合體’?!?/p>
“第14條?”林深的瞳孔驟然收縮。高維存在說過只有十二道規(guī)則,第十三個是“拒絕”的宣言,那第14條規(guī)則從何而來?難道是館長自己創(chuàng)造的?
羊皮書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書頁上的符號開始滲出黑色的黏液,在桌面上匯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人形漸漸清晰,變成一個穿黑色西裝的老人,胸前別著一枚“館長”徽章,臉上沒有眼睛,只有兩個黑洞,黑洞里閃爍著書頁翻動的微光。
“歡迎來到我的藏書閣?!别^長的聲音像是無數本書同時翻動,“你們是第137批找到這里的觀測者,也是第一對帶著‘羈絆印記’的?!彼哪抗饴湓诹稚詈吞K曉交握的手上,黑洞里的微光閃爍得更劇烈了。
“你到底是什么?”林深舉起鑰匙,鑰匙柄的紅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我是被規(guī)則遺忘的存在。”館長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化作無數頁紙在空中飛舞,“十年前,我試圖收藏第十三個符號,結果被它反噬,變成了書的一部分。現在,我需要你們幫我‘補全’最后一頁——用你們的羈絆印記。”
飛舞的書頁突然合攏,形成一道紙墻,將林深和蘇曉分隔開來。林深的眼前瞬間浮現出無數個“蘇曉被吞噬”的畫面,每個畫面里的他都在猶豫,最終眼睜睜看著空白頁吞噬她的身影。
“不要信!”蘇曉的聲音隔著紙墻傳來,帶著紅繩的震顫,“這些是書制造的幻覺,和電視臺的幻象一樣!”
林深猛地閉上眼睛,用指甲死死掐住無名指的疤痕。疼痛讓他保持清醒,眼前的幻象漸漸消散。他看到紙墻的另一側,蘇曉正用紅繩纏住書頁,紅繩的金光與書頁的黑液相撞,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一起打破它!”林深大吼一聲,將鑰匙插進紙墻的縫隙里。鑰匙柄的紅光與蘇曉的紅繩金光相呼應,紙墻瞬間布滿裂痕,館長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身體開始瓦解成無數細小的紙屑。
“你們會后悔的!”紙屑在空中重組出館長的臉,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們,“無主之書需要羈絆來封印,你們打開了辦公室,就等于放出了‘最古老的規(guī)則’……”
話音未落,紙屑徹底消散在空氣中。羊皮書“啪”地合上,封面的十二個符號亮起金光,融入鑰匙之中。閱覽室的地板突然出現一道暗門,暗門上方寫著“館長辦公室”,正是鑰匙對應的鎖孔。
林深和蘇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決心。第14條規(guī)則的出現,證明高維存在一直在隱瞞真相;館長的警告,則暗示辦公室里藏著比無主之書更可怕的秘密。
“進去看看?!绷稚畈迦腓€匙,暗門發(fā)出“咔噠”的輕響,緩緩打開。
門后是一條狹窄的樓梯,通往地下層。樓梯兩側的墻壁上掛滿了相框,每個相框里都沒有照片,只有一張空白的書頁,書頁上用不同的筆跡寫著同一個名字:“終焉”。
“這些是……”蘇曉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是所有試圖收藏規(guī)則的觀測者?!绷稚畹闹讣鈩澾^一張書頁,上面的字跡突然變得清晰,正是風衣男的筆跡,“他們都失敗了,變成了‘終焉’的一部分?!?/p>
樓梯盡頭的辦公室比想象中更小,只有一張書桌和一個巨大的書架。書桌上放著一個老式留聲機,唱針卡在唱片上,發(fā)出“滋滋”的雜音。書架上只放著一本書——那本書的封面是用無數張人臉拼湊而成的,每張臉都在痛苦地扭曲,其中一張赫然是蘇曉的母親。
“那是……”蘇曉捂住嘴,眼淚瞬間涌了上來。
林深走到書架前,那本書的封面上沒有規(guī)則,沒有符號,只有一行燙金的標題:《觀測者的墓志銘》。
他伸出手,剛要觸碰書脊,留聲機突然停止了雜音,傳出一個女人的歌聲,溫柔而悲傷,正是隧道里聽到的那首兒歌:
“十天又十天,鏡子里的臉;
找到紅繩結,就能見晴天……”
歌聲落下的瞬間,《觀測者的墓志銘》突然自動翻開,第一頁上,用蘇曉母親的筆跡寫著一行字:
「小心‘補全規(guī)則的人’,他們才是真正的終焉?!?/p>
林深的心臟驟然停跳。補全規(guī)則的人?是館長?是風衣男?還是……正在收集符號的他們自己?
辦公室的門突然“砰”地一聲關上,書架開始劇烈地晃動,《觀測者的墓志銘》上的人臉紛紛睜開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們,發(fā)出無聲的吶喊。
第14條規(guī)則的后半句,或許就藏在這本書里。
但要翻開它,他們可能會成為新的“墓志銘”。
林深握緊蘇曉的手,她的紅繩在黑暗中亮起微光。留聲機的歌聲再次響起,這次變得尖銳而詭異,像是無數個觀測者在同時尖叫。
地下層的陰影里,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在緩緩靠近,手里拿著一本空白的書,書頁上已經開始浮現出林深和蘇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