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揉著后頸,神色輕松,甚至帶著點如釋重負的滿意。
“好了,”他拿起包,“結(jié)算需要幾天時間,賬戶暫時有大額限制。媽那邊……”
“辛苦姐你再照看幾天。等結(jié)果出來,該補的補,該清的清?!?/p>
他甚至沒等我回應(yīng),步履輕快地走了,好像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回到家我先給母親翻了身,又端來了溫度適宜的水喂她喝下。
這才坐到床邊那個吱呀作響的塑料凳子上。
我摸出舊手機,果然,屏幕上多了一個陌生的圖標——一個冰冷的天平圖案,下面一行小字:責(zé)任AA。
指尖劃過屏幕,冰涼的觸感讓我想起小時候的夏天。
那時候家里唯一的風(fēng)扇總對著弟弟寫作業(yè)的書桌。
母親搖著蒲扇坐在旁邊,嘴里念叨。
“小林是咱家的希望,將來要光宗耀祖的。周惠你別湊過來擋光,女孩子家成績差點沒事,將來嫁個好人家就行,讀那么多書沒用?!?/p>
其實我高中時成績不差,甚至考上了本地的師范學(xué)院。
母親拿著錄取通知書卻說:“丫頭片子上大學(xué)有啥用啊,浪費錢,跟不上課程白受罪?!?/p>
“小林明年考大學(xué),那才是正經(jīng)事。”
后來我進了紡織廠,第一個月工資買了支鋼筆給弟弟。
母親臉上終于有了笑模樣,“這才對嘛,姐姐就該好好照顧弟弟,那是咱家的根!”
手機突然震動,天平圖標跳出第一條記錄:
周惠,陪護行為:協(xié)助翻身(耗時8分鐘),計入基礎(chǔ)工時0.13小時,折算6.5元。
周惠,基礎(chǔ)護理:喂水(耗時5分鐘),計入工時0.08小時,折算4元。
周林的電話接著就打了過來。
他興高采烈地說道,“周惠,你看到了嗎,照這么結(jié)算,你一天的工費才五十六塊五,我一個月給你三千,你真是賺大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難道這么多年,我真的一直占著周林的便宜嗎?
周林還在那邊說個不停。
“護工市場價也就這個數(shù),你還不用交稅,包吃包住,多劃算?!?/p>
“你放心,等清算完了,我不讓你還那么多,畢竟你是我親姐姐嘛,還我個十萬八萬的也就算了?!?/p>
放下電話,我又打開App看了起來,可是上面除了一行“總額度正在清算中”,什么也看不到了。
算了算了,我放下了手機。該去買菜做飯了。
我騎上自行車去了城邊上的農(nóng)貿(mào)市場。
這也是周林說的,“媽年紀大了,腸胃弱,菜市場的菜農(nóng)藥多,你去城郊那家生態(tài)農(nóng)場買,貴點沒關(guān)系,要的就是新鮮無污染?!?/p>
他說這話時坐在母親床邊,握著母親的手。
“麻煩點不要緊,重要的是媽吃得健康?!?/p>
母親當時眼圈就紅了,拉著我的手直念叨:“你看你弟弟多孝順,心里總想著我。你以后多聽他的,別嫌麻煩?!?/p>
她哪里知道,那家農(nóng)場離市區(qū)十五公里,不通公交,我只能騎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舊自行車往返。
今天是三伏天,太陽把柏油路曬得發(fā)軟,騎車時熱浪從地面往上涌,像被扔進蒸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