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黎望著眼前如膠似漆的小情侶,只覺得空氣中都飄著甜得發(fā)膩的泡泡。
兩人剛見面就旁若無人地依偎在一起,指尖相扣的力度仿佛要嵌進對方骨肉里,連呼吸都纏繞著繾綣的氣息。
時黎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昵刺得眼尾發(fā)緊,悄悄后退半步,轉(zhuǎn)身融進了身后的暮色里 —— 她可沒興趣當(dāng)這場濃情戲碼的背景板。
晚風(fēng)帶著草木的潮氣撲面而來,剛走到街角,一座青磚黛瓦的客棧突然撞入眼簾。雕花窗欞里飄出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像是裹著蜜糖的鉤子,勾得人腳步發(fā)沉。
時黎盯著那半開的朱漆門,只覺得靈魂都要被那婉轉(zhuǎn)唱腔吸進去,腳剛要跨過門檻,一雙冰得刺骨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時黎,不能進!" 羅美婭焦急的聲音像冰水澆頭,時黎打了個寒顫,混沌的神志驟然清明。
再抬眼時,那座古客棧竟像被晨霧吞噬的墨痕,憑空消散在原地,連半點青磚的影子都沒留下。
"頭皮發(fā)麻" 都不足以形容時黎此刻的感受,后頸的汗毛根根倒豎。
羅美婭扶著她的胳膊喘著氣,身旁的梁石深臉色也是一片煞白:"這是會吃人的海市蜃樓,我們這些魂魄進去只會灰飛煙滅,活人進去...... 怕是更兇多吉少。"
時黎扭頭看向這對形影不離的鬼魂,月光透過他們半透明的身影,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你們墜崖已經(jīng)七天了,按說早該入輪回了。" 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是有什么執(zhí)念沒放下?"
羅美婭和梁石深同時搖頭,前者的聲音帶著茫然的空落:"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 可怎么也想不起來,就像被濃霧裹住的影子。"
時黎抿了抿唇,沒再追問。世間執(zhí)念本就千奇百怪,或許連他們自己都沒看清那執(zhí)念的模樣。
簡單道別后,她繼續(xù)沿著石板路往前走,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時,蘇燼的名字讓她腳步一頓 —— 她正想找這位大學(xué)時的系草問問情況,對方倒是先遞來了橄欖枝。
咖啡館里飄著藍山咖啡的焦香,時黎坐在靠窗的位置,黑色長裙的裙擺垂落在地毯上,像一汪沉靜的深潭。
蘇燼推門進來時,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許久,眼底掠過一絲驚艷,隨即被復(fù)雜的情緒取代。
"越來越會打扮了。" 他在對面坐下,指尖叩了叩桌面,笑意里藏著不易察覺的酸澀,"這身黑裙子...... 襯得你像從舊時光里走出來的人。"
時黎抬眼,長睫在眼下投出淺影:"有話直說吧,蘇燼。"
他臉上的笑意驟然斂去,指尖攥緊了咖啡杯:"時黎,這幾年你到底在哪?退學(xué)、搬家,像人間蒸發(fā)一樣...... 我找了你好久。"
時黎皺眉:"什么意思?"
"你不記得了?" 蘇燼的聲音發(fā)啞,眼神里翻涌著失望與心疼,"你走的那天,在學(xué)校后門的梧桐樹下跟我說,每三年的七月七日,我們在這里見一面。"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了一下,時黎望著他眼底真切的痛楚,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遺忘了很重要的事。
她強裝鎮(zhèn)定地扯了扯嘴角:"瞧我這記性,怎么會忘。你看,今天不就來了么。"
蘇燼指尖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動作里帶著久違的熟稔,隨即從公文包里拿出個黑色 U 盤,推到她面前:"這是你三年前托我保管的,說等七月七親手交給你。"
時黎捏著冰涼的 U 盤,指尖微微發(fā)顫 —— 她對這東西毫無印象,更遑論那個荒唐的三年之約。卻還是彎唇道了謝,將 U 盤塞進了手包深處。
告別蘇燼時,天色已近墨色。一輪殘月掛在枝頭,清輝落滿身時,竟透著刺骨的寒意。
時黎買了最早一班回老家的火車票,剛在候車廳坐下,就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時黎!好巧??!" 羅美婭飄到她身邊,梁石深亦步亦趨地跟著,兩個鬼魂的身影在慘白的燈光下有些透明。
時黎頭也沒抬:"昨天剛見過,算哪門子巧。"
"哎呀別這么冷淡嘛。" 羅美婭繞到她面前,突然壓低聲音,"我們剛才看見個穿黑斗篷的男人,一直跟在你身后,眼神陰森森的......"
時黎捏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看清樣貌了?"
梁石深搖搖頭,聲音帶著鬼魂特有的飄忽:"他身上有很重的戾氣,我們不敢靠近。"
廣播里傳來檢票通知,時黎起身時,余光瞥見候車廳角落立著個模糊的黑影,正幽幽地盯著她。她心頭一凜,快步走進了車廂。
火車轟隆著穿過黑夜,時黎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逝的燈火,只覺得腦袋越來越沉......她就這樣睡了下去。
那些被遺忘的片段像碎玻璃,扎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 蘇燼的話、陌生的 U 盤、跟蹤的黑影...... 還有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三年之約,到底藏著什么?
時黎有些迷迷糊糊的走到了門口,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一朵淡淡的冰花閃過額間。老宅的木門推開時,揚起的灰塵在月光里翻滾。鞋架最上層的舊皮鞋里,果然藏著把銅鑰匙,和記憶里母親留鑰匙的習(xí)慣一模一樣。
推開門,一股混合著霉味與時光的氣息撲面而來,羅美婭飄在屋里轉(zhuǎn)了圈,咋舌道:"乖乖,這得多久沒人住了?蜘蛛網(wǎng)都能織成窗簾了。"
時黎沒理會她的咋呼,徑直走向客廳的紅木書桌。拉開最底層的抽屜,一本燙金日記本靜靜躺在里面,封皮上落著厚厚的灰。
她指尖剛觸到封面,一張照片從紙頁間滑落,啪嗒掉在地上。
"這是你?" 羅美婭搶先撿起來,突然咋咋呼呼地喊,"不對啊時黎,這照片上的人......"
時黎接過照片,瞳孔驟然收縮 —— 泛黃的相紙上,年輕的父母摟著個眉眼彎彎的少女,那少女分明是自己,卻又不是自己。
照片里的 "她" 笑靨如花,眼底盛著星光,而鏡中倒映出的自己,眼尾上挑,瞳孔深處是化不開的寒涼。
"你看你看!" 羅美婭湊過來看,"照片上的眼睛多亮啊,像揣著小太陽??赡悻F(xiàn)在......" 她突然住嘴,縮到梁石深身后,"我不是說你不好看,就是...... 有點嚇人。"
時黎把照片丟在桌上,轉(zhuǎn)身走向門口:"既然有人送上門,不如去會會。"
老宅的木門虛掩著,月光從門縫里擠進來,在地上投出細長的光帶。
門外立著個玄衣男子,墨發(fā)高束,腰間懸著塊玉佩,正是慕容淵。他見時黎出來,嘴角勾起抹邪魅的笑:"躲了這么久,終于肯見我了?"
羅美婭好奇地飄過去,繞著慕容淵轉(zhuǎn)了圈:"哇,cosplay 嗎?這身古裝還挺帶感......" 話音未落,慕容淵周身突然翻涌開黑霧,將羅美婭死死裹在其中。
"放肆!" 他眼中閃過戾氣,"區(qū)區(qū)游魂也敢窺探本殿下?"
"慕容淵!住手!" 時黎指尖掐訣,一道金光閃過,將黑霧劈出裂痕,隨即拽著他的衣袖念動咒語。
周遭的景象驟然扭曲,老宅、月光、驚慌的梁石深都被隔絕在外,兩人墜入了片混沌的虛空。
"你跟蹤我到底想做什么?" 時黎的聲音在虛空中回蕩,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慕容淵卻突然紅了眼眶,語氣竟帶著委屈:"時黎,你當(dāng)年為什么要走?為什么挖了我的心就消失了?"
"你在說什么瘋話。" 時黎皺眉,"我根本不認識你。"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聲里滿是悲涼,抬手丟出顆夜明珠。珠光炸開的瞬間,無數(shù)畫面在虛空里流轉(zhuǎn) ——
藍白色古裝的少女站在祭壇上,衣袂翻飛如流云。她面前趴著條通體漆黑的巨龍,龍瞳里滿是孺慕。
"阿淵乖,閉上眼睛。" 少女的聲音溫柔得像春風(fēng)。
黑龍聽話地闔上眼,下一秒,劇痛從心口炸開。它睜眼時,看見少女握著染血的匕首,指尖捏著片流光溢彩的龍鱗,轉(zhuǎn)身走向祭壇深處。
"為什么......" 黑龍在血泊里抽搐,看著她的背影,聲音破碎,"姐姐...... 為什么......"
畫面消散時,時黎的臉色一片蒼白。
"現(xiàn)在記起來了?" 慕容淵的聲音帶著血腥味,"你挖走我的龍心,說要用來鎮(zhèn)壓怨靈,轉(zhuǎn)頭就人間蒸發(fā)。我找了你千年,時黎,你怎能如此狠心?"
時黎望著他眼底翻涌的愛恨,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千年前的恩怨,與今生的我何干。"
"怎么會無關(guān)?" 慕容淵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你的魂魄從未轉(zhuǎn)世,時黎,你一直是你!從始至終,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