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傳來一個慢悠悠的聲音:“摘就摘唄,幾串枇杷能值幾個錢?他們幾個大小伙子,再加上個小姑娘,能吃多少?再說了……”
老爺爺?shù)穆曇纛D了頓,“那個瘦高個的,我瞅著,好像是個啞巴?話都沒聽他說過一句。唉,都不容易,算了算了。”
老奶奶縮回頭,關(guān)上窗戶,走到灶臺邊忙活,嘴里卻沒停:“啞巴?我看不見得。剛才我可瞧見了,那啞巴還挺會照顧人,給那小姑娘摘枇杷的時候,手可穩(wěn)當(dāng)著呢,挑的都是最大最黃的!嘖,有些人啊,看著不聲不響的,心里可細(xì)著呢?!?她說著,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抽旱煙的老伴,“不像某些人,年輕時候也就那么一回知道摘花摘果的哄人,結(jié)了婚就跟忘了這茬兒似的!”
老爺爺被煙嗆了一下,咳嗽兩聲,布滿皺紋的臉有點(diǎn)發(fā)紅,梗著脖子反駁:“誰、誰說的!我年輕時候沒給你摘過嗎?后山那映山紅,不是我摘回來插你窗臺上的?”
“對對對,摘過摘過!”老奶奶沒好氣地?fù)]了揮手里的鍋鏟,“就那么一回!后來呢?后來咱倆結(jié)了婚,我就再沒看見你主動往家里帶過一片葉子!那枇杷樹就在屋后頭,你寧可讓它們熟透了掉地上爛掉,也想不起摘幾顆給我嘗嘗鮮!”
老爺爺被噎得說不出話,吧嗒吧嗒猛抽了幾口旱煙,煙霧繚繞中,小聲嘀咕:“……那,那我現(xiàn)在去給你摘?”
“去去去!誰稀罕你馬后炮!鍋都要燒糊了!”老奶奶嘴上嫌棄著,轉(zhuǎn)身攪動著鍋里的菜,嘴角卻忍不住悄悄彎了起來。
泥濘的小路蜿蜒向下,四人踩著濕滑的泥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阿月一邊走一邊開始剝枇杷吃。
雨后的枇杷飽滿多汁,橙黃的果皮卻帶著一層細(xì)密的絨毛,沒洗過直接吃,總得把皮剝干凈些。
阿月顯然不太擅長這個精細(xì)活兒。她左手抱著幾串枇杷,右手笨拙地對付著手里那顆。指甲小心翼翼地?fù)搁_一點(diǎn)皮,再一點(diǎn)點(diǎn)往下撕。
果皮薄,果肉軟,她稍一用力,指甲就在嫩黃的果肉上留下了深深的凹痕,汁水順著她的指縫流下來,粘糊糊的。
好不容易剝掉一半,那枇杷已經(jīng)被她折騰得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小動物啃過似的,賣相慘不忍睹。
阿月不死心,偏偏跟手里這顆“殘兵敗將”較起勁來。
旁邊一直沉默行走的張起靈,目光在她和那顆飽受蹂躪的枇杷之間掃過。
還是不死心,阿月覺得再嘗試一次。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了過來。張起靈直接從她黏糊糊的手里拿走了那顆“戰(zhàn)損版”枇杷。
“誒?”阿月手上一空,茫然地抬起頭。
另一顆剝好枇杷被輕輕放進(jìn)了她空出來的手心。
阿月看看手里這顆完美得不像話的枇杷,又看看張起靈手里那顆自己剝得慘不忍睹,還帶著半拉皮的“殘次品”,大腦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
張起靈拿著那顆坑坑洼洼的枇杷,神色平靜無波,低下頭,就著那剝開一半的皮,幾口就把那顆“殘次品”連著剩下的皮一起吃了下去。
阿月徹底懵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看自己手里完美無缺的枇杷,又看看張起靈空無一物的手。
他搶走了我辛辛苦苦剝的枇杷!還吃掉了!雖然……雖然剝得是難看了點(diǎn)……但那也是我的勞動成果?。?/p>
“哥——!”阿月腦袋猛地一抬,聲音帶著點(diǎn)控訴的意味,沖著前面幾步遠(yuǎn)的吳邪就喊開了,“小哥他搶我枇杷吃!我剛剝好的!被他搶走吃了!”
吳邪正和王胖子拌著嘴,聞聲猛地剎住腳步,一臉錯愕地回頭:“啊?誰?誰搶你枇杷?”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人搶阿月枇杷?在這荒郊野嶺?還是……小哥?
旁邊的王胖子嘴巴半張著,塞到一半的枇杷都忘了嚼,瞪圓了眼睛:“啥玩意兒?誰搶……小哥?!”他順著阿月委屈巴巴的目光,難以置信地看向隊(duì)伍最后的張起靈。
張起靈:“……”
幾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張起靈身上。
當(dāng)事人在幾道灼灼的目光注視下,只是微微垂下了帽檐。
“交換?!?/p>
“……交換?”,吳邪看看阿月手里那顆完美得不像話的枇杷,又看看張起靈空空的手,再看看阿月臉上那副“我的東西被搶了”的表情。
小哥拿走了阿月剝壞的枇杷,然后把自己剝好的給了她?他把那剝壞的吃了?
王胖子也反應(yīng)過來了,臉上的表情瞬間從震驚變成了揶揄,他拖長了調(diào)子,怪腔怪調(diào)地說:
“嚯——!交換?小哥,你這交換挺特別啊!拿自個兒剝得溜光水滑的寶貝疙瘩,換人家姑娘剝得坑坑洼洼的‘殘次品’?還連皮帶肉一起吃了?”他湊近一步,擠眉弄眼,“嘖嘖嘖,胖爺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這哪是搶枇杷啊,你這……嘿嘿,是搶著吃人家阿月剝的,沾了人家口水的枇杷皮兒吧?哎呀呀,胖爺我都沒這待遇!”他故意把“口水”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死胖子!你胡說八道什么!”,吳邪沒好氣地給了王胖子一肘子,臉卻有點(diǎn)熱。他算是徹底明白了,小哥這行為……雖然方式清奇了點(diǎn),但本質(zhì)是照顧阿月。
看著阿月還氣鼓鼓又有點(diǎn)懵懂的臉,吳邪無奈地笑了,走過去揉了揉阿月的腦袋:“傻丫頭,小哥是看你剝不好,把他剝好的給你了,他吃的是你剝壞的那個。那皮沒剝干凈,吃了多不衛(wèi)生啊?!?/p>
阿月這才后知后覺,原來……是這樣?臉上那點(diǎn)控訴瞬間消散了,臉頰微微泛紅,“……哦……那……那好吧……不告狀了……” ,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枇杷,果然清甜無比,汁水豐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