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湍急渾濁的黑水,裹挾著竹筏和筏上驚魂未定的眾人,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奔流。手電光柱在狹窄的巖洞水道中搖曳,勉強照亮前方翻滾的水流和濕漉漉、布滿滑膩苔蘚的嶙峋巖壁。水流聲在封閉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轟鳴震耳,掩蓋了其他一切聲音。
竹筏劇烈地顛簸著,每一次撞擊巖壁都引來一陣驚呼和手忙腳亂的撐持。雷剛半跪在筏頭,用那根撿來的粗木棍奮力地格擋開迎面撞來的礁石和漂浮的朽木,手臂肌肉賁張,每一次發(fā)力都伴隨著低沉的悶哼。阿哲和蘇瞳蜷縮在竹筏中間,死死抓住濕滑的竹竿,臉色蒼白。林薇則跪在昏迷的根叔身旁,一邊警惕著水流,一邊快速檢查他的生命體征。陳默半蹲在筏尾,一手死死抓住筏緣保持平衡,另一只手則緊緊攥著那塊溫潤中透著邪異的骨牌“鑰匙”,掌心傳來的微涼觸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實。
不知漂流了多久,前方水流的轟鳴聲似乎減弱了一些,水道也稍稍開闊。借著晃動的手電光,陳默看到右側巖壁下方,有一片相對平緩、高出水面的黑色巖灘。
“靠岸!那邊!”陳默嘶聲喊道,聲音在轟鳴的水聲中幾不可聞。
雷剛立刻會意,用木棍奮力撐向巖壁,調整著竹筏方向。竹筏在湍急的水流中艱難地打著轉,最終“咚”的一聲,船頭重重撞在巖灘邊緣。巨大的慣性讓眾人向前撲倒,阿哲更是直接摔進了齊膝深的冰冷黑水里,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快!上來!”雷剛第一個跳下竹筏,涉水將阿哲拽起,拖上巖灘。陳默和林薇合力將昏迷的根叔抬上岸。蘇瞳也連滾帶爬地上了岸,癱坐在冰冷的巖石上,大口喘息。
這是一片不大的巖灘,位于一個相對開闊的溶洞水灣處。頭頂是高不見頂?shù)暮诎雕妨?,四周是嘩嘩流淌的地下暗河??諝怅幚涑睗?,帶著濃重的水腥味和鐵銹氣息,但總算暫時擺脫了那令人窒息的狹窄水道和隨時傾覆的危險。
“暫時……安全了……”蘇瞳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虛脫。
“安全個屁!”雷剛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眼神依舊銳利地掃視著黑暗的水面和溶洞深處,“這鬼地方,誰知道水里有什么!岸上又有什么!”他走到巖灘邊緣,警惕地望向他們漂來的方向,側耳傾聽。除了水聲,暫時沒有異常的追蹤動靜。血池怪物和周衍的人,似乎都被坍塌的墓道暫時阻隔了。
阿哲癱在冰冷的巖石上,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fā)抖,牙齒咯咯作響,眼神空洞地望著黑暗的穹頂,顯然還未從連番的驚嚇中恢復。
林薇顧不上自己濕透的衣服,立刻開始檢查根叔的情況。老人呼吸微弱但平穩(wěn),脈搏雖然緩慢,卻還算有力。鎮(zhèn)靜劑加上巨大的身心創(chuàng)傷,讓他陷入深度昏迷。林薇給他注射了一針維持生命體征的藥劑,又拿出保溫毯將他裹緊。
陳默靠著一塊冰冷的巖石坐下,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他攤開手掌,那塊象牙黃色的骨牌“鑰匙”靜靜躺在掌心。倒懸之眼的符號線條里,那絲微弱的暗紅色流光似乎比在石獸眼眶里時更加清晰了一點,如同有生命般緩緩流轉,散發(fā)著難以言喻的邪異感。他拿出秦岳那本殘破的皮質筆記本,在微弱的光線下,再次審視那最后用血寫成的字跡:
“鑰匙……在……石……”
“以血為引,以魂為祭,墟門洞開,往生極樂?!?/p>
血池邊的刻字也浮現(xiàn)在腦海。鑰匙……是用來開啟“影墟之門”的?而門……就在鎖龍灘的漩渦深處?那這骨牌,該如何使用?僅僅靠近門就行?還是需要……像活祭一樣,獻上“血”和“魂”?
一股寒意從骨牌蔓延到指尖。秦老師……這就是你拼死守護的東西?它……真的能帶來‘往生極樂’?還是通往地獄的通行證?
“陳默,”林薇的聲音打斷了陳默的思緒。她走到陳默身邊,遞給他一小塊壓縮餅干和半壺水,自己則拿著一個便攜水質檢測儀,正在采集巖灘邊緣的黑水樣本?!案鍟簳r穩(wěn)定,但需要盡快就醫(yī)。阿哲有輕微失溫,蘇瞳精神受創(chuàng)。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出路,或者……抵達鎖龍灘?!?/p>
她的語氣恢復了平日的冷靜,但陳默注意到她看向骨牌“鑰匙”時,琥珀色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忌憚。顯然,血池怪物和這邪異的骨牌,已經(jīng)徹底動搖了她的科學堡壘。
“出路……”陳默苦笑,目光投向暗河流淌的深邃下游,“恐怕唯一的‘出路’,就在前面了?!彼赶蛩鞯姆较颍昂谒拥叵掳岛印罱K匯入的地表水域,就是鎖龍?zhí)?!我們就在鎖龍灘的正下方!”
蘇瞳聞言,身體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抓緊了脖子上的獸牙吊墜,聲音發(fā)緊:“正下方?那我們……離那個‘水眼’……那個‘煮鍋’……很近了?”
“恐怕是的?!标惸穆曇舻统?。他拿出阿哲之前無人機熱成像的模糊截圖,雖然信號丟失,但控制器緩存了部分畫面,指著屏幕上鎖龍灘中心那刺目的亮黃色漩渦,“能量源就在那里。‘門’就在那里。周衍的目標,也一定在那里。”
“鑰匙……鑰匙在我們手上?!崩讋傋哌^來,高大的身影帶來一絲壓迫感,也帶來一種莫名的安心。他目光銳利地盯著陳默手中的骨牌,“那老小子肯定急瘋了。前面……是龍?zhí)痘⒀?。?/p>
“但我們必須去?!标惸痤^,眼神在疲憊中透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為了秦老師留下的線索,為了根叔的女兒阿囡……也為了我們自己,必須弄清楚那‘門’后到底是什么!阻止周衍!”他頓了頓,看向狀態(tài)不佳的隊友,“但在這之前,我們需要恢復一點體力,處理一下阿哲的失溫。”
林薇點點頭,已經(jīng)開始從醫(yī)療箱里取出急救毯和暖貼給阿哲使用。蘇瞳也強打精神,幫忙照顧根叔。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檢測水質的林薇,手中的儀器突然發(fā)出了急促的“嘀嘀”警報聲!屏幕上的讀數(shù)瘋狂跳動!
“怎么了?”陳默立刻警覺起來。
林薇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她死死盯著屏幕:“水質異常!高濃度放射性同位素!還有……未知生物活性信號!指數(shù)級飆升!就在……下游不遠的水域!”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
“嘩啦……嘩啦……”
一陣陣不同于水流奔涌的、粘稠而沉重的拖拽聲,混雜著一種低沉的、仿佛無數(shù)氣泡在水底破裂的咕嚕聲,隱隱約約地從暗河下游的黑暗中傳來!那聲音由遠及近,速度極快!而且……不止一個源頭!
同時,眾人腳下的巖灘,開始傳來極其細微的、令人心悸的震動感!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濕滑的東西,正貼著河床,從下游……逆流而上!
“是它們!是那些水猴子!”蘇瞳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絕望,“它們……它們從鎖龍灘……從水眼里……鉆出來了!在水里!”
雷剛猛地抄起地上的粗木棍和刺刀,眼神兇悍如狼:“媽的!陰魂不散!準備戰(zhàn)斗!”
陳默一把將骨牌“鑰匙”塞進貼身口袋,心臟狂跳。他抓起手電,光束死死射向暗河下游翻涌的黑暗水面。只見渾濁的水流中,隱約可見數(shù)個扭曲、滑膩、深綠色的影子,正以非人的速度,破開急流,朝著他們棲身的巖灘……疾沖而來!
鎖龍灘的終極恐怖,已經(jīng)順著暗河……提前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