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嵐最終還是沒有吃那串羊肉串。
她只是拿著它,在餐桌旁又坐了五分鐘,然后就起身告辭了。走的時候,她把那串羊肉串,和那串沒動的烤雞翅,一起用錫紙包好,放進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那動作,很小心,像是在收藏一件很貴重的物品。
她走后,屋子里又恢復(fù)了安靜。
陳默看著桌上剩下的大半盒燒烤,突然沒什么胃口了。他把東西都收進冰箱,然后走進書房。
夏曉薇已經(jīng)把那個叫“安魂曲”的插件安裝好了。她正戴著耳機,反復(fù)回放著昨晚連接胡迪尼的最后那段錄音。
“默哥,你聽?!彼蚜硪桓倍鷻C遞給陳默,“胡迪尼說出密碼之后,那段鋼琴曲……很奇怪?!?/p>
陳默戴上耳機。
那段優(yōu)美的鋼琴旋律,再次在耳邊響起。很短,只有不到十秒鐘。
“有什么問題嗎?”他問。
“有問題?!毕臅赞敝钢O(jiān)測平臺上的聲譜分析圖,“你看,這段音樂,它的頻率,非常不正常。有很多音,都超出了人耳能識別的范圍。它更像……像一段被加密過的信號,偽裝成了音樂的樣子?!?/p>
她把聲譜圖放大,指著其中幾個異常的波峰。
“我試著把它……‘翻譯’了一下?!彼f著,打開了另一個窗口。
窗口里,是一串由數(shù)字和字母組成的、毫無規(guī)律的亂碼。
【74-Y-Gamma-Anchor-1944-Bletchley Park】
“這是什么?”陳默皺著眉,一個詞也看不懂。
“我也不知道?!毕臅赞睋u了搖頭,“‘Gamma’可能是某種代號,‘Anchor’是錨點的意思?!?944’顯然是年份?!瓸letchley Park’……布萊切利園,我查了一下,是二戰(zhàn)時期,英國政府最主要的密碼破譯中心所在地。”
“二戰(zhàn)……密碼破譯中心?”陳默的心,漏跳了一拍。
“對。”夏曉薇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默哥,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胡迪尼的‘釋懷’,并不是一個結(jié)束。而是……一個開始?”
“他解開了自己的鎖,但同時,也為我們……打開了另一扇門?”
陳默看著屏幕上那串神秘的代碼,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胡迪尼在最后,提到的那個神秘的“收藏家”,和那個能接收到亡魂聲音的黃銅盒子。
如果那個收藏家,就是“收聽者”。那么,胡迪尼的聲紋,會不會早就被他……污染了?
或者說,胡迪尼本身,就是“收聽者”布下的一個……誘餌?一個用來試探他和協(xié)議局的棋子?
那段看似優(yōu)美的鋼琴曲,或許,根本不是什么靈魂的安魂曲。
而是一封……來自過去的,加密的戰(zhàn)書。
接下來的幾天,陳默和夏曉薇,都投入到了對這段神秘代碼的研究中。
《深淵回響》暫時沒有再開播。林嵐似乎也默認了他們的“休假”,沒有催促。
陳默負責(zé)查閱所有和“布萊切利園”相關(guān)的歷史資料。他跑了好幾家舊書店,買回了一堆關(guān)于二戰(zhàn)密碼戰(zhàn)的專著。那些書,比協(xié)議局給的報告還要枯燥,但他看得津津有味。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有點喜歡上這種感覺了。
像一個偵探,根據(jù)一點點蛛絲馬跡,去拼湊一個巨大的、橫跨了時空的謎題。
夏曉薇則負責(zé)技術(shù)攻關(guān)。她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幾乎不眠不休。她的桌子上,堆滿了各種草稿紙,上面畫滿了復(fù)雜的邏輯圖和算法模型。她試圖用自己那點有限的知識,去破解那段……可能由圖靈那樣的天才,所設(shè)計的加密信號。
瓦力成了這間屋子里,最悠閑的生物。它每天的工作,就是輪流去兩個主人的腿上打滾,蹭吃蹭喝,然后找個陽光最好的地方,睡大覺。
到了第三天晚上,夏曉薇終于有了突破。
“默哥!快來!”她沖出書房,頭發(fā)亂得像個雞窩,但眼睛里,卻閃爍著一種近乎于瘋狂的、興奮的光芒。
陳默放下手里的書,跟著她走進書房。
“我解出來了!雖然……只解出了一小部分!”夏曉薇指著電腦屏幕。
屏幕上,那段亂碼的開頭,【74-Y-Gamma】,已經(jīng)被她翻譯了出來。
翻譯過來的意思,很簡單。
是一句話。
【The key is the ghost.】
——鑰匙,是那個幽靈。
“什么意思?”陳默問。
“我不知道?!毕臅赞睋u了搖頭,“但你看,這個‘幽靈’,Ghost,在二戰(zhàn)時期的盟軍通訊俚語里,還有一個意思?!?/p>
“什么意思?”
“指的是那些……身份被注銷,檔案被銷毀,官方記錄里‘不存在’的秘密特工?!?/p>
“一個不存在的特工?”陳默的腦子,飛快地轉(zhuǎn)動起來,“一個在1944年,活動于布萊切利園的,代號為‘Gamma’的,幽靈特工?”
“對!”夏曉薇用力地點了點頭,“而且,我懷疑,這個‘Gamma’,很可能……就是這段加密信息的發(fā)送者?!?/p>
“他通過某種方式,把這段信息,‘藏’在了胡迪尼的聲紋里。他知道,總有一天,會有人,能‘聽’到這段回響?!?/p>
“他在向我們求救?還是……在傳遞什么警告?”
“不知道?!毕臅?薇說,“剩下的部分,‘Anchor-1944-Bletchley Park’,像一個坐標(biāo),或者說……一個‘地址’。但用常規(guī)的密碼學(xué)方法,根本解不開。它好像……被另一把鎖,給鎖住了。”
“一把,需要用特殊鑰匙,才能打開的鎖?!?/p>
陳默看著那句“鑰匙是那個幽靈”,心里,有了一個大膽的、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的想法。
“曉薇,”他開口,聲音有些干澀,“你說……如果我們要找的鑰匙,本身,就是那個代號‘Gamma’的幽靈特工呢?”
夏曉薇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陳默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了那套沉默的設(shè)備上,“我們得……親自去問問他?!?/p>
“我們要……連接一個,我們連名字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幽靈’?”
“對?!标惸f。
這是一個巨大的冒險。
他們對這個“Gamma”,一無所知。不知道他的執(zhí)念是什么,不知道他的危險等級,更不知道,連接他,會不會……再次驚動那個“收聽者”。
但他們,別無選擇。
那段來自過去的密碼,像一個魚鉤,已經(jīng)牢牢地,勾住了他們的好奇心。
不把它拉出水面,看個究竟,誰也無法安心。
當(dāng)晚,十一點。
陳默和夏曉薇,再次坐到了設(shè)備前。
這一次,他們的心情,比連接胡迪尼時,要沉重得多。
“林嵐那邊……要通知嗎?”夏曉薇問。
陳默搖了搖頭。
“這是我們自己的決定?!彼f,“后果,我們自己承擔(dān)。”
他不想再事事都依賴那個協(xié)議局。他想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只會被動接受指令的“工具”。
他戴上耳機,閉上眼。
這一次,他沒有在心里默念任何名字。
他只是將自己的意念,全部集中在了那串神秘的代碼上。
【74-Y-Gamma-Anchor-1944-Bletchley Park】
他將這串代碼,像一把鑰匙,插進了“AURA”系統(tǒng)的鎖孔里。
耳機里,一片死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一分鐘。
兩分鐘。
五分鐘。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不行嗎……”夏曉薇的語氣,有些失望。
陳默也有些動搖了。或許,他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
耳機里,突然,傳來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打字機敲擊鍵盤的聲音。
“嗒?!?/p>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那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像一場急促的、無聲的暴雨。
沒有背景音,沒有說話聲。
只有那永無止境的、瘋狂的打字聲。
這聲音,聽得人心煩意亂,頭皮發(fā)麻。
夏曉薇的監(jiān)測平臺上,代表信號強度的指示條,在瘋狂地閃爍。但代表情緒波動的曲線,卻是一條……詭異的直線。
仿佛,連接上的這個“東西”,根本沒有情緒。
它只是一臺,在不停工作的……機器。
“喂?”陳默試探性地,對著麥克風(fēng),說了一句。
打字聲,停了。
耳機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過了很久,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像是用電子合成器模擬出來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聲音,分不清男女。
它只說了一個詞。
“Password?”
——密碼?
陳默和夏曉薇對視了一眼。
他們猜對了。
這真的是一把鎖。而他們,剛剛,用正確的鑰匙,敲響了門。
“The key is the ghost.”陳默緩緩地,說出了那句,他們唯一解開的密碼。
耳機那頭,沉默了片刻。
然后,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Password accepted.”
“Welcome to Bletchley Park, Station X.”
“I am Gamma.”
“How can I help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