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里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破罐子破摔式的輕松。
耳機那頭，那個自稱Gamma的電子音，沉默了。
很顯然，這個問題，超出了他那龐大數(shù)據(jù)庫的理解范圍。
倒是旁邊的夏曉薇，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這一笑，沖淡了書房里那股因為連接“幽靈特工”而帶來的、凝重到幾乎結冰的氣氛。
“默哥，”她湊到對講機旁，小聲說，“這個問題，你可能得問一個……活人?！?/p>
陳默也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點蠢。他清了清嗓子，對著麥克風說：“好了，Gamma，今天的通訊就到這里。保持靜默，等我們消息?！?/p>
“Acknowledged.”Gamma的聲音，依舊是那副毫無感情的調調，“Server entering low-power standby mode. Awaiting next command.”
說完，耳機里那段瘋狂的打字聲，和那個冰冷的電子音，都消失了。
連接，中斷。
陳默摘下耳機，感覺像是剛打完一場仗。雖然這次連接，沒有實體化的危險，也沒有那種直面惡意的恐懼，但那種和高維智能進行信息博弈的感覺，同樣耗費心神。
他的后背，又被汗浸濕了。
“所以……”夏曉薇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的貓，“我們真的要去……英國尋寶了？”
“聽起來是這樣?！标惸嗔巳喟l(fā)脹的太陽穴。
“太酷了！”夏曉薇興奮地揮了一下拳頭，“現(xiàn)實版的《國家寶藏》?。〔贿^，我們怎么去？布萊切利園現(xiàn)在是個博物館，安?？隙ê車?。我們總不能……半夜翻墻進去，然后把人家的墻給砸了吧？”
陳默看著她那一臉“我已經(jīng)開始構思潛入計劃”的表情，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件事，我們辦不了。”他說，“得找個……專業(yè)的?！?/p>
他拿出手機，找到了那個幾乎沒聯(lián)系過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說?！彪娫捘穷^，傳來林嵐一貫的、簡潔到近乎于冷漠的聲音。但陳默聽得出來，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F(xiàn)在是凌晨，她很可能也一夜沒睡。
“林嵐，”陳默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我們……可能有點新發(fā)現(xiàn)?！?/p>
“關于Gamma？”林嵐似乎并不意外。
“你知道他？”這下輪到陳默意外了。
“協(xié)議局的檔案里，有關于他的記錄。代號‘幽靈’，二戰(zhàn)時期最頂尖的密碼專家，死于一場‘意外’火災。檔案被列為‘絕密’，權限不足，我看不到更多?！绷謲菇忉尩溃澳銈冞B接他了？”
“嗯?！标惸褎偛藕虶amma的對話，簡明扼要地復述了一遍。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陳默甚至能聽到，林嵐在那邊，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雪茄盒……主建筑，三樓，東側，第三間辦公室……”她像是在喃喃自語，重復著那個地址。
“陳默，”過了很久，她才重新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種陳默從未聽過的、壓抑著巨大情緒的復雜語調，“你確定，這是Gamma親口說的？”
“我確定?！?/p>
“好?！绷謲拐f，“我需要……立刻驗證這個情報的真實性?！?/p>
“你在家等著，哪里也別去?！?/p>
“半小時后，我來找你。”
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陳默拿著手機，愣了半天。他總感覺，林嵐對這個“Gamma”的反應，有點……過于激烈了。
半小時后，門鈴準時響起。
陳默打開門，看到了一張讓他有些意外的臉。
門口站著的，不是林嵐。
而是一個看起來很和善的、頭發(fā)花白、戴著金絲眼鏡的老頭。他穿著一身熨帖的、英倫風格的格子西裝，手里還拄著一根看起來就很貴的、頂端鑲著銀飾的文明杖。
他的身后，跟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身材魁梧得像兩堵墻一樣的保鏢。
這派頭，怎么看，都不像協(xié)議局的人。倒像是……某個黑幫電影里，出來談判的教父。
“陳默先生？”老頭微笑著，朝他伸出手。他的英語，帶著一種純正的、牛津腔的優(yōu)雅，“您好，我是威廉·瓊斯。林嵐小姐的……一位老朋友?！?/p>
陳默和他握了握手。老頭的手，溫暖而有力。
“請進。”陳默側身，讓他們進來。
那兩個保鏢，沒有進屋，而是像兩尊門神一樣，守在了門口。
威廉走進屋，很自然地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他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目光在瓦力身上停留了片刻，臉上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容。
“很可愛的貓?！彼f。
夏曉薇從書房里探出頭，好奇地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
“瓊斯先生，”陳默開門見山，“林嵐讓你來的？”
“是的?！蓖c了點頭，“林嵐小姐，有一些……緊急的公務，需要處理。所以，委托我來，和您談談后續(xù)的合作事宜?！?/p>
他從隨身的皮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和兩張……機票。
“這是協(xié)議局，根據(jù)您上次提出的條件，為您和夏曉薇小姐，擬定的‘特聘顧問’合同?！彼盐募频疥惸媲埃靶匠?，福利，以及……保密條款，都在里面。您可以慢慢看?！?/p>
“至于這個，”他把那兩張機票，單獨拿了出來，“是明天上午，飛往倫敦希思羅機場的頭等艙機票?！?/p>
“所有的行程，酒店，以及在英國的一切開銷，都由我們承擔?！?/p>
他看著陳默，眨了眨眼，語氣里帶上了一絲英式幽默。
“我想，這應該……可以回答您之前那個，關于‘報銷’的問題了?！?/p>
陳默看著那兩張機票，感覺有點不真實。
幾天前，他還是一個為了房租發(fā)愁的、過氣的電臺主播。
而現(xiàn)在，他馬上就要坐著頭等艙，去英國，執(zhí)行一項……可能關系到世界安危的秘密任務。
這人生的起落，未免也……太刺激了點。
“為什么……是你來？”陳-默問出了心里的疑惑，“你好像……不是協(xié)議局的人。”
“哦，我的身份，確實有點復雜。”威廉笑了笑，從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陳默。
名片的設計很簡潔，上面只有一個名字，一個電話，和一個頭銜。
【大英博物館，亞洲部，名譽館長】
陳默：“……”
“當然，”威廉補充道，“這只是我的……表層身份之一?！?/p>
“我還有另一個身份。我是‘現(xiàn)實穩(wěn)定協(xié)議局’，歐洲分部的……三大理事之一。”
“同時，”他看著陳默，眼神里，閃過一絲狡黠的光，“我也是……林嵐小姐的，教父?！?/p>
陳默感覺，自己今天一天之內(nèi)，受到的信息沖擊，比他過去三十年加起來的都多。
“好了，年輕人?！蓖酒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合同你們可以慢慢看。機票，我就放這兒了?！?/p>
“明天早上八點，會有一輛車，在樓下等你們?！?/p>
“哦，對了，”他走到門口，突然又回過頭，對夏曉薇說，“美麗的小姐，我冒昧地問一句，你對……中世紀的煉金術，感興趣嗎？”
夏曉薇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太好了。”威廉的笑容，看起來像一只偷到了雞的狐貍，“我們歐洲分部的地下三層，收藏了……尼古拉·勒梅的，全套實驗室手稿。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
說完，他便帶著那兩個門神一樣的保鏢，轉身離開了。
屋子里，只剩下陳默和夏曉薇，面面相覷。
“默哥……”夏曉薇看著桌上的機票和合同，感覺自己像在做夢，“我們……這是傍上大款了？”
陳默沒說話。
他只是拿起那份厚厚的合同，翻到了最后一頁。
在甲方代表人簽名的一欄里，他看到了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
威廉·瓊斯。
而在簽名的旁邊，蓋著一個鋼印。
鋼印的圖案，是一個由盾牌和星辰組成的徽章。
正是協(xié)議局的那個標志。
他終于確定，這一切，都不是夢。
他，一個過氣的電臺主播。
夏曉薇，一個剛畢業(yè)的實習生。
他們這個看起來極不靠譜的草臺班子，從今天起，就算是……正式“持證上崗”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
夜色正濃。
但東方的天際線，已經(jīng)隱隱地，透出了一絲微光。
新的一天，就要來了。
而他和他的《深淵回響》，也即將，在一個全新的、完全未知的舞臺上，拉開新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