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稻草墊子透著一股陳年霉味，混合著某種不太體面的汗臭。陳二狗——曾經(jīng)的黑風寨小弟，如今穿到修仙界依舊叫陳二狗——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小心翼翼用指腹托著一塊啃得溜光的禽類骨頭。沒剩什么肉了，但這焦褐色的脆骨在他掌中，依舊像個小型藝術(shù)品。他用指甲一點、一點地撬著那些烤得焦香發(fā)硬、蜷曲起來的小碎骨屑，然后送進嘴里，專注地嘬著最后一點咸鮮味兒。
“嘿，狗哥！”對面牢房里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是同批被“請”上黑風山（是的，修仙界黑幫據(jù)點也叫黑風寨）的老油子劉三兒，戲謔地看著他，“看你這架勢，昨兒個巡山掏的那個夜鷺窩沒掏著蛋？改嚼骨頭渣啦？跟狗似的！哦不，您現(xiàn)在是‘狗哥’，咱寨子文化人，不一樣！嘿嘿！”
嚼骨頭的嘎吱聲停頓了一下。二狗眼皮都沒抬，用一種久經(jīng)磨礪的木然語氣回敬：“總比啃你的臭腳丫皮強。我琢磨著，這脆骨碎末兒，沒準還蘊含一絲火候不勻而意外造就的‘焦道玄理’。細品慢嚼，興許能悟出半縷靈氣？”他刻意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點酸腐窮書生的味道，努力維持著“狗哥”的文化人身份——這稱呼是上次幫錢老黑寫自傳后得的諢名。
“去你娘的玄理！”旁邊躺著的疤臉漢子不屑地笑出聲，唾沫星子飛濺，“就你這慫樣，巡山耗子見了都敢追著你褲襠鉆！還靈氣？吐納法門練到狗肚子里去了吧！一天天凈琢磨些不著四六的玩意兒，活該你墊腚的家伙是破符紙不是靈石?！彼粗窇牙锬蔷肀让舆€寶貝的破爛符紙（寫狗血小說的素材庫），嗤之以鼻。
二狗沒還嘴。他確實有點不著四六。但誰讓他是個“穿書者”呢？還是穿成了底層嘍啰。別人被擄上當嘍啰，要么咬牙苦練黑風寨祖?zhèn)鞯摹昂陲L十三砍”（聽著威風，砍柴還行），要么削尖腦袋鉆營撈油水。他不一樣，懷里的破符紙是他唯一的“金手指”——前世碼字的手藝。
在黑風寨這用拳頭說話的大泥潭里，識文斷字的他成了奇行種。日常工作不外乎巡山、值守、或者當人肉誘餌吸引低階妖獸。分到的戰(zhàn)利品少得可憐。他能干的“副業(yè)”，就只剩夜里借著微弱的月光（或摸黑靠意念摸索），給寨子里那些字兒認不全幾個的大小頭目，操刀代寫情書、勒索信、或給翠香樓姑娘填些肉麻得掉雞皮疙瘩的打油詩。他私下稱之為“修真界霸總小說定制”。
稿酬？幾塊硬餅、一碗稀粥，運氣爆棚時，一根啃過的帶點肉筋的雞骨頭。比如現(xiàn)在這塊。
“媽的，這他娘的穿越，也太坑爹了！”二狗心里第N次哀嚎。別人穿越龍傲天，他純嘍啰，還得靠寫狗血文糊口！
就在這時，牢房鐵柵欄哐當一聲被粗暴推開。
“狗哥！”看守老黃那張馬臉探進來，三角眼帶著幸災樂禍的壞笑，“出來！大寨主傳你過去議事堂！現(xiàn)在！立刻！麻溜點兒！”
“議事堂？！又、又寫傳記？！”二狗一個激靈，差點把嘴里最后那點骨渣子咽下去嗆死。上次那份“美強慘”自傳的后果還歷歷在目——差點被那白衣女煞神嚇死，還發(fā)現(xiàn)了驚天秘密！錢老黑這是……還想續(xù)寫？！他腿肚子又控制不住地打顫。
努力與狗血：當生存成為第一要務
通往議事堂的石階，依舊像通往剝皮地獄。二狗心里發(fā)苦。這穿越三年，他不是沒想過變強。
? 修煉之苦： 黑風寨基礎吐納法《黑風訣》？狗哥倒是練了?？上熨x平平，加上資源匱乏，三年下來還在煉氣二層門檻上打轉(zhuǎn)，吸納入體的靈氣比吐出去的多不了幾縷，修煉時經(jīng)常把自己憋得面紅耳赤，被大疤瘌嘲笑“狗哥練功像便秘”。
? 副業(yè)鉆研： 生存所迫，他瘋狂鉆研“代筆”技能。不僅限于狗血愛情，還擴展到“恐嚇信如何寫出讓對方褲襠濕潤的文學張力”、“勒索賬單如何體現(xiàn)‘童叟無欺’的優(yōu)雅氣質(zhì)”，甚至偷偷模仿幾位頭目的字跡，以備不時之需（比如代簽個到、寫個假條）。這求生欲驅(qū)動的“文學素養(yǎng)”，竟成了他在黑風寨立足的根本。
? 察言觀色： 面對喜怒無常、尤其是喜歡在自傳情節(jié)上摳細節(jié)的錢老黑，二狗練就了一身“精準狗腿”察言觀色術(shù)。對方皺一下眉，他就能在狗血劇情里臨時加一段“峰主深夜對月傷懷”；對方冷哼一聲，他立刻刪掉“阿青姑娘的眉眼如畫”。這能力，某種程度上比修煉更重要。
? 隱秘收集： 那次議事堂風波后，二狗留了心眼。他偷偷觀察錢老黑對后續(xù)“自傳”（流出版）的反應，更加確信那白衣女子手臂上的紋身非同小可。他用代筆賺的零碎“雞翅幣”，小心收集關(guān)于上古符文、失落法器的殘破信息，甚至用發(fā)餿的餅子換山下驛站某個老修士的半卷破爛《上古紋識雜談》。
今天，怕是又要硬著頭皮上了。
厚重的議事堂大門無聲滑開一道縫。里面依舊空曠冰冷。二狗熟練地噗通跪下：“小的陳二狗拜見大寨主！大寨主仙壽無疆！威震黑風！”動作標準，語氣諂媚，內(nèi)心慌得一批。
陰影中的主座上，紫黑袍袖微微一動。錢老黑那低沉、平直、能凍掉耳朵的聲音響起：
“……傳……散……得……快……” 他似乎說得很不情愿，“……繼續(xù)……寫……”
果然！又要續(xù)寫！二狗心里哀嚎，表面恭敬：“是！大寨主！小的定當鞠躬盡瘁！” 他麻利地從懷里掏出相對“高級”的獸皮紙（用上次稿酬換的），備好筆墨。
錢老黑沉默片刻，仿佛在組織語言，聲音依舊毫無波瀾：“……有人……帶……東西……拜山……” 他似乎遇到了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本座……名聲……呃……所累……”
二狗瞬間領(lǐng)悟！那“美強慘霸總”的故事傳開了！有人慕名而來投奔？！他精神一震，這可是新素材！立刻奮筆疾書：
（三：威名所累，慕名者紛至沓來）
“鐵血峰主之名，如同暗夜中的長明燈，穿透層層迷霧與誤解，終以其悲壯深沉的光輝，照亮了玄陰群山。曾經(jīng)避之唯恐不及的山腳小鎮(zhèn)，如今竟多出幾分人氣?！?/p>
“這一日，一名背負沉重劍匣、風塵仆仆的落魄青年，掙扎著叩響了絕巔的山門。他傷痕累累，氣息奄奄，手中緊攥的，竟是半卷污損不堪的獸皮——正是記述峰主往事、流傳于坊間的手抄殘頁！”
“‘弟子…弟子慕峰主高義而來！’青年用盡最后的力氣嘶喊，‘弟子不求仙法道術(shù)，只求…只求在峰主麾下做一雜役，端茶遞水，以償心中敬仰！愿追隨峰主腳步，雖死無悔！請峰主……以吾之血，化…化……’他激動得暈了過去?！?/p>
“峰主立于山巔，沉默無言。冰冷的眸子掠過那殘頁上模糊的‘以吾之血……’字樣，薄唇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旋即，他僵硬地揮了揮手，‘拖…進來……’聲音里，是萬載寒冰也難以凍結(jié)的……一絲極其極其微弱的……困惑？與…被迫營業(yè)的憋屈？”
筆停。二狗舔舔嘴唇，內(nèi)心瘋狂吐槽：投奔就投奔，臺詞這么浮夸作甚！害老子寫得這么尬！還“被迫營業(yè)”都出來了！他偷瞄錢老黑。
錢老黑的目光落在“憋屈”二字上，呼吸似乎重了一絲，但最終沒出聲反對，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下頜。“……嗯?！?/p>
第一個徒弟：沙雕與天賦齊飛
這個叫石小虎的落魄青年，成了錢老黑名義上的開山大弟子。但實際教導任務？錢老黑怎么可能親自教？一個不耐煩的眼神甩過去，狗哥心領(lǐng)神會——得，又是我來！二狗榮升“狗師叔”（實質(zhì)保姆兼苦力）。
? 沙雕徒弟： 石小虎天生神力，腦子卻缺根弦。對“峰主偉岸形象”深信不疑到魔怔。走路不小心摔個狗吃屎，立刻爬起來大喊“此乃效仿峰主當年于風雪中不屈傲骨！”；練黑風十三砍練得渾身青紫，還感動得熱淚盈眶“峰主定是看出弟子有大毅力！”他最愛干的事，就是抱著從山下花高價買來的“峰主同款油膩烤雞翅”，啃得滿臉油光，然后深情朗誦“以吾之油，化汝饞蟲！”。
? 狗哥帶娃： 二狗操碎了心。既要教小虎基本吐納（防止他練死自己），還得教他識字（防止他被人賣了還幫數(shù)錢），更要時刻看緊他別去打擾錢老黑清修，尤其防止他拿著雞翅去“孝敬師尊并請求指導”。二狗自己那點可憐修為根本不夠教，只能從錢老黑指縫里漏下的最低階鍛體藥草里摳點出來給小虎打基礎。然而意外發(fā)現(xiàn)，這小子雖然傻，但對“力之大道”領(lǐng)悟力驚人，練體功法進展遠超自己，讓二狗嫉妒又欣慰。
? 歷練初啼： 第一次帶小虎巡山，就遇上一頭低階鐵背妖熊。二狗腿肚子打顫想跑路，結(jié)果小虎這愣頭青，嗷嗷叫著“狗師叔快看！我要為峰主證明！鐵骨柔情在此！”，掄著寨子發(fā)的破鐵刀就沖了上去！竟憑著一身蠻力（和二狗暗中甩出去的幾道最弱的束縛符）跟妖熊打了個旗鼓相當，最后生生累趴了熊?；厣秸?，小虎鼻青臉腫，卻興奮地拿了個熊皮掛飾（二狗趁他昏迷剝的）去跟錢老黑顯擺，被一個“滾”字凍成了冰雕。二狗看著辛苦得來的熊皮被嫌棄，心里滴血：我的材料錢！
感情糾葛？這誤會有點大
白衣女子并沒有離開。
二狗后來打聽到，她是山下名門大派“寒月劍宗”的首席真?zhèn)鳌姿A。她竟以“心有所感，需于紅塵煉心”為由，賴在寒月劍宗駐黑風寨附近的別院不走了！目的不明，但看錢老黑的眼神……越發(fā)復雜。
? 霸總的困擾： 錢老黑的日子更難熬了。巡山時，可能突然從天而降一塊帶著清冽香風的手帕？里面包著珍貴丹藥（給他治不存在的內(nèi)傷）？山寨外總有人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眼神狂熱（都是來“朝圣”的底層修士）？最恐怖的是，錢老黑發(fā)現(xiàn)自己寨子里偶爾會飄蕩一些奇異的靈力波動，仔細一查——他幾個得力手下小臂上，居然偷偷摸摸刺著“血化囚籠”、“鐵骨柔情”之類的小字！錢老黑氣得差點當場自斬手臂（手下們的），黑風寨人均紋身師的水平暴漲。
? 狗哥的痛苦： 二狗成了“峰主秘書”。白霜華不好直接找錢老黑，就頻繁“偶遇”狗哥，旁敲側(cè)擊打聽“峰主的喜好”、“峰主喜歡什么花”、“峰主可曾提過手臂紋樣有何深意”。每次對話，白霜華那清冷絕艷的臉龐上帶著的求知欲和隱隱激動，都讓二狗頭皮發(fā)麻。他只能硬著頭皮胡編：“峰主…喜歡…烤雞翅的火候要特別焦…特別香的那種…花？峰主欣賞…霜雪中的…呃…狗尾巴花？特別有…遺世獨立的風骨?。▋?nèi)心：狗尾巴草哪兒沒有?。┘y樣？啊這…峰主說那是…是上古封印秘法！對！專門鎮(zhèn)壓內(nèi)心魔念！不能輕易示人！” 白霜華聽得頻頻點頭，眼神發(fā)亮，看樣子又想往自己身上加點什么…
? 微妙的互動： 二狗給錢老黑匯報新自傳章節(jié)時（錢老黑默許了繼續(xù)寫，但規(guī)定必須由他先審），偶爾能捕捉到極其短暫的瞬間——當寫到“白霜華遙望峰主孤影，眼神寂寥如雪”這種句子時，錢老黑那蒼白修長、能捏碎金丹的手指，會不易察覺地在扶手上輕輕敲擊一下，快得像錯覺。而當二狗壯著膽子描寫小虎的憨直忠誠和天生神力時，錢老黑雖依舊冷臉，但讓手下給小虎送來的鍛體藥渣（對二狗是垃圾，對小虎是寶貝）份量明顯多了點。
努力的方向：抓住那抹紋光
日子在雞飛狗跳中繼續(xù)。二狗深知，靠寫狗血文、打雜、帶徒弟，一輩子當?shù)讓优诨?。他必須變強！突破口就在白霜華手臂上那失傳的紋身圖案！
他利用“狗師叔”身份和代筆積攢的微末靈石，開始瘋狂收集相關(guān)信息，甚至借巡山機會，偷偷溜進一些危險的古修士廢墟尋找線索。有次差點被一頭藏在廢墟里的變異妖鼠啃掉胳膊，多虧傻徒弟小虎嗷嗷叫著“保護狗師叔，給峰主長臉”沖上去肉搏，才撿回一條命。
功夫不負有心人，二狗在一卷藏在寒月劍宗驛站垃圾桶旁（花高價買通驛卒搞到的）的《寒玉秘聞殘篇》里，找到了關(guān)于那紋身的驚悚記載：
“九天鎮(zhèn)魔?。禾派窦y，封魔鎮(zhèn)邪之無上秘法。然神印力量過于浩瀚，反噬甚烈，非至堅至純道心、至剛至強體魄、至神至凈精血不可馭使，否則必遭神印反噬，神魂俱滅，徒留印記于皮囊。……傳聞，此印需身具‘破虛神血’者以精血為引方可激發(fā)……自洪荒以來，僅聞‘破虛神體’可堪承載……”
九天鎮(zhèn)魔??！
反噬！神魂俱滅！
破虛神體！破虛神血！
二狗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猛地竄到天靈蓋！白霜華竟然在手臂上紋了這東西？！她是活膩了？還是……她體內(nèi)真有傳說中的“破虛神血”，甚至可能是……“破虛神體”？這紋印在她身上不是裝飾，而是一張……可能是她主動背上的催命符？！
更讓他驚懼的是聯(lián)想到錢老黑！
錢老黑的本命魔刀叫“幽戮”！而“九天鎮(zhèn)魔印”是鎮(zhèn)魔的！他想起自己胡亂編造的情節(jié)——“他將自己的神魂，永遠禁錮在這柄嗜血魔刀交織成的囚籠之中！”
這難道……不是編造的？！難道錢老黑身上真的背負著類似的反噬或封??？！而白霜華手臂上那紋樣，會不會就是……她試圖找到方法鎮(zhèn)壓或……針對錢老黑魔刀的？！那她殺上黑風寨的眼神……真的只是追更嗎？！
二狗癱坐在窩棚冰冷的干草堆上，月光透過破洞照進來，落在他面前翻開的殘破《寒玉秘聞》上。遠處山寨深處，隱約能聽到傻徒弟小虎虎虎生風的呼喝練功聲，還有更遙遠、更冰冷的所在，錢老黑那永遠彌漫著壓抑氣息的主殿方向。
努力、搞笑、收徒、感情糾葛……這些表面的喧鬧之下，似乎潛藏著一個更加巨大、更加危險的漩渦！而自己這個小小的穿書狗腿，好像……一腳踩進了真正的風暴中心！
他看著自己因為翻找古籍和遺跡而磨出薄繭的手，第一次覺得，自己那點煉氣二層的微末修為，在這即將掀起的滔天波瀾中，連渣都算不上。
他必須更快、更強！不是為了當什么霸主，而是為了……活著！保護那個喊他“狗師叔”的傻徒弟？還是為了……那個寫狗血小說能保命、用雞翅耍帥的“黑幫老大”？
他捏緊了拳頭，眼神在滑稽的日常狗腿生存哲學深處，第一次燃起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火焰——屬于陳二狗自己的，變強求生之焰！
“小虎！滾進來！師叔教你認字兒！別他媽總想著啃雞翅！”二狗扯開破鑼嗓子吼道，努力驅(qū)散心底的寒意。第一步，教徒弟把《黑風訣》總綱認全！順便……把《上古紋識雜談》夾在里面一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