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素衣神醫(yī)”呼喊聲浪，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狠狠撞在程府后門那扇厚重的木板上，也撞在每一個聞聲趕來的程府下人和主子心上。
程素衣靠在春杏瘦弱卻拼命支撐的肩膀上，意識如同風(fēng)中的燭火，在劇痛、脫力和失血的邊緣明滅不定。脖頸處那道深紫色的勒痕，因為方才劇烈的胸外按壓和人工呼吸，邊緣的皮肉被掙裂開些許，滲出的溫?zé)嵫喝炯t了嫁衣粗糙的領(lǐng)口，帶來一陣陣令人作嘔的鐵銹味和灼燒般的銳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喉管的傷勢，帶著撕裂般的摩擦感，吸入的空氣冰涼刺骨。
她的視野一片模糊，耳邊的呼喊聲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水幕，嗡嗡作響，聽不真切。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抗議，要求她立刻倒下，陷入黑暗的懷抱。
不能倒……至少……不能在這里倒下……
她用盡最后一絲意志力，死死咬住下唇，刺痛感讓她混沌的頭腦勉強維持著一線清明。她微微側(cè)過頭，目光艱難地越過春杏的肩頭，投向那扇隔絕了狂熱呼喊與程府內(nèi)部死寂的門。
門內(nèi)，影壁后，早已擠滿了聞聲而來的下人。一張張臉上寫滿了極致的驚駭、茫然和難以置信。他們看到了什么？那個剛被退婚、懸梁自盡、一身狼狽的三小姐，在門外……被一群百姓狂熱地尊稱為“神醫(yī)”？還……救活了一個死孩子？！
這超出了他們認知所能理解的極限！
而更靠后的位置，程萬山和周氏也趕到了。程萬山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驚恐和一種無法言喻的混亂。周氏則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涂著厚厚脂粉的臉因極度的驚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而扭曲著，她死死揪著帕子，指節(jié)泛白。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周氏的聲音尖銳得變了調(diào)，帶著歇斯底里的顫抖，“她…她這是要干什么？妖言惑眾！裝神弄鬼！那胡郎中都說了沒救了，她…她用了什么邪術(shù)？！快！快把那個煞星給我拖回來！別讓她在外面丟人現(xiàn)眼，還嫌程家不夠晦氣嗎！”
她尖利的叫聲在死寂的內(nèi)院顯得格外刺耳，卻帶著一股色厲內(nèi)荏的虛弱。門外的聲浪實在太大了，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狂熱和敬畏，讓她本能地感到心慌和不安。
程萬山被周氏的尖叫驚醒，他看著門外影影綽綽、群情激動的人影，聽著那震天的“素衣神醫(yī)”呼喊，再聯(lián)想到前廳李福臨走前那怨毒的眼神和威脅，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
“住口！”程萬山猛地低吼一聲，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死死瞪著周氏，“你想把外面的人都引進來嗎？還嫌不夠亂？！”
周氏被他吼得一怔，隨即更加惱怒，正要發(fā)作。
就在這時，后門“吱呀”一聲，被從外面猛地推開了一條縫！
門外的聲浪瞬間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洶涌灌入！
春杏用盡全身力氣，半拖半抱著幾乎失去意識的程素衣，艱難地擠了進來。刺目的紅嫁衣，脖頸上猙獰帶血的勒痕，蒼白如鬼的面容，以及那身無法忽視的、剛從生死邊緣掙扎回來的虛弱與煞氣，瞬間充斥了所有人的視線。
門外的呼喊聲清晰無比地傳了進來：
“素衣神醫(yī)！保重身體?。 ?/p>
“神醫(yī)救了我家寶兒，是活菩薩轉(zhuǎn)世！”
“程家三小姐是神醫(yī)！是活神仙！”
這些呼喊，像一個個無形的耳光，狠狠扇在程萬山和周氏，以及所有程府下人的臉上。尤其是周氏，她看著被春杏扶著、搖搖欲墜卻依舊挺直脊背（盡管是強撐）的程素衣，看著對方那冰冷得毫無生氣的眼神掃過自己時，她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丫頭…真的不一樣了！那眼神…像是從墳里爬出來的惡鬼！
“關(guān)…關(guān)門！快關(guān)門！”程萬山也慌了神，聲音發(fā)顫地命令著靠近門口的下人。
兩個壯實的家丁如夢初醒，慌忙沖過去，合力將那扇沉重的后門死死關(guān)上、閂好！將門外那震天的呼喊和無數(shù)道敬畏狂熱的目光，暫時隔絕在外。
門內(nèi)，瞬間恢復(fù)了壓抑的死寂。只剩下程素衣粗重而艱難的喘息聲，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程素衣身上，充滿了復(fù)雜難言的意味：恐懼、驚疑、厭惡、茫然，還有一絲絲…連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
程萬山看著女兒脖頸上那道還在滲血的可怕傷口，看著她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么，也許是斥責(zé)，也許是詢問。但最終，在程素衣那雙疲憊卻冰冷刺骨、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注視下，所有的話都噎在了喉嚨里，只剩下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悸。
周氏強壓下心頭的恐懼，尖酸刻薄的本性占了上風(fēng)，她捏著帕子，指著程素衣，聲音依舊尖利，卻明顯底氣不足：“你…你這個煞星！掃把星！看看你惹了多大的禍事！前腳剛得罪死了李家，后腳就在家門口裝神弄鬼！你想干什么？想把程家徹底拖進火坑嗎？！還不快把這身晦氣的嫁衣脫了，滾回你的狗窩去！看著就……”
“滾?！?/p>
一個沙啞、微弱、卻冰冷刺骨到極點的字眼，如同淬了毒的冰錐，驟然打斷了周氏的喋喋不休。
聲音來自程素衣。
她甚至沒有看周氏一眼。她的身體重量幾乎完全壓在春杏身上，頭微微低垂著，散亂的發(fā)絲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緊繃的下頜和染血的領(lǐng)口。那個“滾”字，仿佛不是從喉嚨里發(fā)出，而是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的，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寒意。
周氏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雞，所有的叫罵戛然而止。她難以置信地瞪著程素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羞辱感和方才被壓下的恐懼瞬間交織翻涌，讓她渾身都發(fā)起抖來。她張著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程萬山也被這一個字震得心頭一顫，看著女兒那副隨時可能倒下、卻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的模樣，他竟連斥責(zé)的話都說不出口。
程素衣不再理會任何人。她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微微偏頭，示意了一下方向。
春杏早已嚇得六神無主，此刻接收到小姐的指令，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用盡吃奶的力氣，半背半架著程素衣，低著頭，避開所有人復(fù)雜難辨的目光，朝著那個破敗小院的方向，艱難地挪去。鮮紅的嫁衣下擺拖過冰冷的地面，留下幾道淡淡的、混著灰塵的血痕。
所過之處，擁擠在院子里的下人們?nèi)缤彼阕詣臃珠_，讓出一條狹窄的通道。無人敢阻攔，甚至無人敢直視那雙隱藏在凌亂發(fā)絲后、偶爾抬起的冰冷眼眸。
直到那抹刺眼的紅影消失在通往小院的月洞門后，整個內(nèi)院壓抑的死寂才被打破。
“老…老爺！您看看！您看看她什么態(tài)度！她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嫡母！還有沒有這個家！”周氏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怨毒，撲到程萬山身邊。
程萬山卻猛地一把甩開了她，臉色鐵青，眼神復(fù)雜地望向程素衣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那緊閉的后門，門外隱約還有百姓未曾散去的議論聲傳來。
“素衣神醫(yī)……”他喃喃地重復(fù)著這個稱呼，臉上充滿了荒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得罪李家已是滔天大禍，可這個死而復(fù)生的女兒，似乎招惹了更麻煩、更不可控的東西！
“還嫌不夠亂嗎！”程萬山煩躁地低吼一聲，打斷了周氏的哭訴，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眼神陰沉，“管好你的嘴！今天的事，誰也不準再提！都給我散了！”
他甩袖，腳步踉蹌地朝著前廳方向走去，背影充滿了頹喪和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重。
周氏站在原地，看著丈夫離去的背影，又看看那小院的方向，眼中怨毒的光芒閃爍不定，最終化為一絲狠戾。她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小煞星……你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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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敗小院內(nèi)。**
春杏幾乎是連拖帶拽地將程素衣弄回了那間充斥著死亡氣息的屋子。剛踏進門檻，程素衣身體猛地一軟，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向前栽倒。
“小姐！”春杏驚呼，用盡全力才堪堪扶住她，兩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程素衣徹底失去了意識。臉色白得像一張上好的宣紙，嘴唇干裂發(fā)紫，只有脖頸處那道猙獰的傷口還在緩慢地滲著血，染紅了身下粗糙的嫁衣布料。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明顯的喉鳴音，顯然喉部水腫已經(jīng)非常嚴重。
“小姐！小姐您別嚇我?。 贝盒訃樀没觑w魄散，眼淚洶涌而出，她手忙腳亂地想將程素衣扶到床上，卻發(fā)現(xiàn)自己力氣根本不夠。她看著小姐慘白的臉和可怕的傷口，巨大的恐懼和無助瞬間淹沒了她。
怎么辦？找大夫？府里的大夫肯定聽夫人和老爺?shù)模静粫眯慕o小姐看！小姐剛得罪了李家，又惹惱了老爺夫人……誰會管小姐的死活？
春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目光在簡陋的屋內(nèi)慌亂掃視。突然，她的視線落在了梳妝臺角落——那里，靜靜躺著一個小巧的、陳舊的針線包。
針！
春杏猛地想起小姐在巷子里救那孩子時，曾經(jīng)說過要找針！小姐自己懂醫(yī)術(shù)？小姐能救自己？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絲微光。春杏連滾帶爬地撲到梳妝臺前，抓起那個針線包，又手忙腳亂地翻找出一個裝劣質(zhì)胭脂的空瓷盒，將里面殘余的粉末胡亂倒掉，然后沖到水罐邊，舀起一瓢冷水，嘩啦倒進瓷盒里。
她顫抖著手，將針線包里幾根最細的繡花針一股腦拔出來，扔進盛著清水的瓷盒中。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消毒”方法了。
做完這一切，春杏跪坐在昏迷不醒的程素衣身邊，看著那圈深紫帶血的可怕勒痕，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拿起一根浸在水里的針，手抖得像篩糠。
“小姐…小姐您醒醒…我…我該怎么做?。吭睦?？小姐您告訴我啊……”她無助地哭喊著。
昏迷中的程素衣似乎被她的哭聲驚擾，眉頭痛苦地蹙緊，喉嚨里發(fā)出模糊的嗬嗬聲，身體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
就在這時，一個沙啞、微弱到幾不可聞的聲音，如同游絲般從程素衣干裂的唇間逸出：
“…天…突…扶…突…人…迎……”
春杏猛地止住哭聲，瞪大了淚眼，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屏住呼吸，湊近程素衣的唇邊。
“……天突……扶突……人迎……放…血……” 斷斷續(xù)續(xù)、極其微弱的聲音，帶著氣音，艱難地吐出幾個穴位名稱和一個指令。
春杏的心臟狂跳起來！小姐在教她！小姐真的懂！
雖然她根本不知道這些穴位在哪里，但這無疑是唯一的希望！她看著小姐痛苦蹙緊的眉頭和越來越微弱的呼吸，一股巨大的勇氣猛地從心底涌起。
她抹了一把眼淚，眼神變得異常堅定。她伸出手，顫抖著卻異常小心地，輕輕觸摸著程素衣脖頸上那道可怕的勒痕周圍腫脹的皮膚。她努力回憶著小姐剛才說的那幾個名字。
天突？好像是脖子下面凹進去的地方？扶突？人迎？在脖子兩側(cè)？
她憑著模糊的記憶和感覺，手指在程素衣脖頸腫脹區(qū)域的邊緣小心翼翼地摸索著。當指尖觸碰到一個跳動的、緊繃的點時，她停住了（那是腫脹壓迫下的頸動脈搏動點，靠近人迎穴位置）。
就是這里嗎？
春杏深吸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指從瓷盒里捻出一根濕漉漉的繡花針。她看著那細小的針尖，又看看小姐慘白的臉，狠狠心，閉上眼睛，憑著感覺，朝著那個跳動的點附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刺了下去！
針尖刺入腫脹緊繃的皮膚，阻力很大。
“呃……”昏迷中的程素衣發(fā)出一聲痛苦的低吟，身體劇烈地一顫。
春杏嚇得手一抖，差點松開針。她死死咬住牙，強忍著恐懼，學(xué)著記憶中小姐救那孩子時的專注和狠勁，手腕用力，將針刺得更深！
一滴濃稠得近乎發(fā)黑的污血，順著針尾，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滲了出來！
有效果？！
春杏心中狂喜！她不敢怠慢，立刻又捻起另一根針，憑著感覺，在腫脹區(qū)域另外幾個點（她認為可能是天突、扶突的位置附近）狠狠刺下！
幾根細細的繡花針，歪歪斜斜地扎在程素衣纖細而傷痕累累的脖頸上，針尾處，幾滴粘稠的黑血慢慢匯聚、滴落，染紅了身下的粗布衣襟。
隨著這幾滴污血的排出，程素衣緊蹙的眉頭似乎微微舒展了一絲，喉嚨里那可怕的喉鳴音也似乎減弱了一點點。呼吸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那么急促得令人心慌。
春杏癱坐在地上，渾身被冷汗?jié)裢福駝倧乃飺瞥鰜硪粯?。她看著小姐脖頸上那幾根刺眼的針，又看看那幾滴污血，眼淚再次洶涌而出，但這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一絲微弱的希望。
她不敢拔針，只是死死盯著小姐的臉，雙手合十，用盡所有的虔誠向滿天神佛祈禱。
**窗外，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徹底沉入地平線，黑暗如同濃墨般浸染了天空。**
程府深處，那破敗的小院，像一個被遺忘的孤島。屋內(nèi)，油燈如豆，昏黃的光線在墻壁上投下兩個依偎在一起的、渺小而倔強的影子?？諝饫飶浡任?、汗味和一種名為絕望的氣息，卻又在絕望的縫隙里，頑強地滋生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生機。
程素衣依舊昏迷著，但她的意識，卻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沉浮。前世手術(shù)室冰冷的燈光、無影燈下飛濺的鮮血、心電監(jiān)護儀刺耳的警報聲……與今生懸梁時窒息的痛苦、前廳里刻薄的嘴臉、巷子中孩童青紫的小臉……無數(shù)破碎的光影和聲音交織纏繞，如同走馬燈般在意識深處瘋狂旋轉(zhuǎn)。
“程主任！您的手……！”
“這婚，是我程素衣不要了！”
“寶兒！寶兒你睜開眼看看娘啊——！”
“素衣神醫(yī)！”
“滾！”
混亂、痛苦、冰冷、喧囂……最終，所有的光影和聲音都被一股強大的、冰冷的意志強行壓下、碾碎！
黑暗中，一點微光驟然亮起。
那不是燈光，也不是火焰。那是一把刀的形狀。線條流暢，冰冷，銳利，閃耀著手術(shù)室無影燈下特有的、能斬斷一切病魔的寒芒。
手術(shù)刀！
意識深處，程素衣“看”著那把懸浮在黑暗中的手術(shù)刀虛影。它不再是實物，而是一種意志的凝聚，一種刻入骨髓的本能，一種屬于程素衣、也必將屬于這個異世程素衣的——力量的象征！
冰冷的手術(shù)刀虛影微微震顫，發(fā)出一聲只有她能“聽”到的、清越的錚鳴。
緊接著，無數(shù)細碎的光點如同星辰般在黑暗的虛空中亮起，圍繞著那把手術(shù)刀緩緩旋轉(zhuǎn)。每一個光點，都蘊含著一段記憶：解剖圖譜上清晰的人體脈絡(luò)、血管神經(jīng)的走向、急救手冊上的按壓要點、藥典中復(fù)雜的化學(xué)式、還有無數(shù)臺手術(shù)中積累的經(jīng)驗、判斷、以及面對生死時那種絕對的冷靜掌控……
前世二十多年浸淫現(xiàn)代醫(yī)學(xué)所積累的龐大知識體系，如同被喚醒的星河，圍繞著那把象征著力量核心的手術(shù)刀意志，開始緩緩流淌、匯聚、沉淀。
昏迷中的程素衣，眉頭徹底舒展開來。一種奇異的、冰冷的平靜取代了痛苦。她的呼吸變得更加平穩(wěn)悠長，雖然依舊帶著傷病的虛弱，卻不再有瀕死的掙扎感。
黑暗中，一個冰冷、清晰、帶著絕對掌控力的意念，如同宣言般響起：
**‘吾身即刃，吾識即藥。此間病痛生死，當由我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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