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沒回鶴鳴居,而是守在映雪閣附近。
“公子,你要的東西小的給你拿來了。”文松鬼鬼祟祟地走到鬼鬼祟祟的裴晏旁邊小聲嘀咕。
府里最近是跑進(jìn)來通緝犯還是賊人?公子為何蹲守在此處,還拉下一大塊芭蕉葉擋住自己?
文松搖頭,文松不懂,文松交了東西之后被打發(fā)走了。
裴晏拿到小木匣之后立馬打開一看,那枚費盡工匠心思打造海棠花發(fā)簪就躺在里面,他唇角微微翹起,迅速地把扁長的小木匣塞到衣襟里,然后目光再次望向映雪閣的院門。
女人洗澡都這么慢的嗎?今日金靴會結(jié)束后他們一群人,拿了冷水兌了點熱水隨便擦擦就完事了。裴晏講究,還仔細(xì)搓了一遍再出來,可也沒姚黛柔這么慢啊。
他等得無聊,思緒開始無邊發(fā)散,如今夏日炎炎大家穿得都輕薄,像他自己就只穿了兩層衣裳,一身單衣加上一件外袍,姚黛柔是穿了幾件?應(yīng)該跟自己一樣吧?兩件衣服脫下來不就一瞬間的事?
不對,女子好像是比男子多半件來著……
裴晏:!
裴晏一發(fā)散思緒就停不下來,最終把自己羞得滿臉臊紅的。他摘了片小蕉葉瘋狂給自己扇風(fēng),然而手搖個不停,卻半分降溫效果也無。
就在此時,守門的婆子動了,那婆子向院內(nèi)某個方向行禮!
裴晏眼睛緊盯著院門,下一息就見到那抹天水碧色的身影出現(xiàn)了,等下,她不是回去更衣嗎?怎么還是下午那身?
姚黛柔走出來后,裴晏趕緊把腦子內(nèi)那些不合時宜的想法甩出去,立馬從芭蕉葉后面跳出來,腳下生風(fēng)地走過去。
“姚夫人,好巧。”滿臉泛紅的裴晏矜持地向姚黛柔打招呼。
姚黛柔聽到聲音便轉(zhuǎn)過身來,噢,是大外甥,她福了福身,道:“大公子安?!鳖D了頓又好奇地覷著他的發(fā)紅的臉龐若有所思道:“大公子很熱嗎?”她從前在書上看到過,這個年紀(jì)的男子體內(nèi)火氣旺,最是怕熱,看來書上說的果然在理。
“哈哈、是,有點熱?!迸彡虒擂蔚?,還捏著蕉葉替自己扇了扇風(fēng),看到自己的手里的蕉葉愣了一下,更尷尬了,立馬丟得遠(yuǎn)遠(yuǎn)的。
姚黛柔看了看那邊飛遠(yuǎn)的芭蕉葉,沒有發(fā)表意見,只是體貼道:“那我們快去靜頤居吧,那里涼快?!?/p>
“哦、好?!迸彡檀翥躲稇?yīng)了。
路上,兩人依舊沉默,裴晏想跟她說話又不知道說什么,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姚夫人方才在映雪閣做什么?。俊眴柾曛笥窒胝谱约旱淖?,這問的什么怪問題。
姚黛柔沒多想,只是道:“我今日做了些點心,方才臨出門前想起來裴大人和大公子還沒嘗過,就拿食盒裝了點帶過去?!?/p>
“原來如此。”裴晏往跟在兩人身后的青蘿一看,果然見她手上提著個食盒。
兩人一路聊著點心到了靜頤居,進(jìn)了花廳后,青蘿將食盒交給了靜頤居的婢女。
晚膳很快就擺上來了,依舊是清淡又不失風(fēng)味的菜式,姚黛柔在席上一邊吃一邊默默地觀察眾人的狀態(tài),大家好像都挺放松的?偶爾還聊了幾句今日的金靴會?雖然基本只有小外甥和大姐姐在說話,大姐夫和大外甥偶爾回一兩句。
她先前也就第一日晚膳跟大姐姐他們一起用,之后大姐姐盛情相邀,她本著不打擾對方一家人的溫馨時光的念頭便拒絕了,自己單獨在映雪閣用膳。
可后來大姐姐跟她閑聊時提到,那日他們整整齊齊一家人用晚膳也是非常偶然的事,之后大外甥就沒來過了,怪不得那天大姐夫還問大外甥來著。
姚黛柔又想起大姐姐在信中提到過的:我與繼子的關(guān)系不好,你到時候來了,與他盡到表面禮節(jié)就好,若是他不小心冒犯了你,也請你多海涵。
她當(dāng)時還以為對方是什么兇惡之徒來著,結(jié)果本人也還好,就是個有些傻氣忽冷忽熱陰晴不定的活潑少年,也不知大姐姐這些年經(jīng)歷了什么才在信中如此告誡她。
姚黛柔不明所以地看了旁邊掰下一大塊蛋散吃得相當(dāng)捧場的裴晏,嘴角還沾了晶瑩的蜂蜜,見她望過來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眼神亮晶晶地說:“姚夫人,這個‘蛋散’香香脆脆的,真好吃!”
姚黛柔看著他,莫名想起教自己這道嶺南點心的小娘子,說“蛋散”在他們那邊還可以用來罵人來著,莞爾道:“唔,大公子喜歡就好?!?/p>
晚膳結(jié)束后,兩人照樣一同往西邊走,裴晏猶豫了一路,不知道要不要將發(fā)簪送出去,他的初衷原本是想斷了姚黛柔的念頭的,可如今……
眼看前面就是映雪閣了,裴晏把心一橫,叫住了姚黛柔,“姚夫人、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大公子要說什么?”姚黛柔道。
裴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后面的青蘿一眼,支支吾吾半日說不出話來。
姚黛柔意會,對青蘿道:“青蘿,你先回去吧,就幾步路不用打燈籠了?!鼻嗵}應(yīng)是,越過他倆走入映雪閣。
裴晏見人走了,直接從衣襟里摸出那個小扁盒,還貼心地打開盒蓋,塞給了姚黛柔,“送你的。”
姚黛柔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木匣,哪怕天色昏暗,可借著頭頂那輪當(dāng)空皓月往凡間傾斜而出的白練,她還是瞧清楚了匣中之物——一支巧奪天工的海棠花步搖,花蕊部處鑲嵌的粉寶石晶瑩剔透、瑰麗無雙,此刻正將皎潔的月色折射出點點如夢似幻的粉緋灼爍。
“大公子,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币烊嵩尞?,她再不識貨也能看著這支步搖價值不菲,怎么可能收下,再說大外甥為什么要送她這么貴重的禮物?
裴晏則是比她更詫異,甚至生出了些難以言喻的羞恥和難堪——他從未想過自己人生中第一回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給喜歡的女子送禮物,結(jié)果被拒收了!
被塞回來的錦盒在手中滾燙得不行,裴晏拿在手里扔也不是、放也不是,他呆呆地看著姚黛柔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