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鑰匙。”
凌塵的聲音沙啞、冰冷,像兩塊金屬在摩擦,聽不出任何人類的情感。他只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動作簡單得如同一個不容違抗的指令。
蕭山河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位在資本牌桌上翻云覆覆雨,能笑著將對手連皮帶骨吞下的商界巨鱷,此刻的思維卻完全停擺了。他所有的城府,所有的威嚴(yán),在眼前這雙猩紅的、仿佛滴著血的眸子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完全是出于生物求生的本能,哆哆嗦嗦地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鑰匙,顫抖著放進了那只伸出的手里。
凌塵一把奪過,手指收攏的力道讓鑰匙都發(fā)出了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他甚至沒再看蕭山河一眼,轉(zhuǎn)身就朝樓下那片黑暗沖去。
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刻進骨髓里的話。
“跟上,如果你還想讓蕭家存在下去?!?/p>
話音未落,他的人影已經(jīng)消失在樓梯拐角。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氣場也隨之被抽離,空氣重新變得可以呼吸。
蕭山河像是剛從深水里被撈出來,大口喘著氣,后背早已被冷汗?jié)裢?。他如夢初醒,猛地回頭,一把拽住旁邊已經(jīng)嚇傻、臉色慘白的兒子。
“走!快走!”
他連滾帶爬,幾乎是拖著蕭逸沖下樓。
片刻之后,一輛頂級的黑色豪車發(fā)出一聲與這破舊巷道格格不入的憤怒咆哮。輪胎在地面上劃出刺耳的尖嘯,以一種近乎自毀的粗暴姿態(tài),蠻橫地沖了出去,將身后的一片寧靜與驚愕,都狠狠甩在車尾。
……
與此同時,天啟學(xué)院,女生宿舍樓。
蘇輕沫蜷縮在冰冷的墻角,整個人抖得像一片暴風(fēng)雨中的落葉。她死死抱著自己的膝蓋,牙齒不受控制地打著顫,發(fā)出“咯咯”的輕響。
門鎖的位置,傳來一聲細(xì)微的、金屬碰撞的脆響。
“咔噠?!?/p>
門開了。
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戴著黑色鴨舌帽的身影走了進來。他反手將門虛掩,動作輕柔得沒有發(fā)出一絲多余的聲響,仿佛一位深夜造訪的紳士。
他沒有立刻靠近。
那道被帽檐陰影遮蔽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緩緩掃過房間,最后定格在墻角的蘇輕沫身上。他沒有說話,只是那么站著,打量著,仿佛在欣賞一件即將被收入囊中的藝術(shù)品。
這沉默的壓迫感,比任何威脅都更讓人恐懼。
蘇輕沫的呼吸幾乎停滯。她的大腦因為極致的恐懼而無法思考,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終于,那個黑衣人動了。他緩步走來,嘴角似乎掛著一種貓捉老鼠的惡意。
“蘇小姐,比照片上更讓人心動?!?/p>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奇異的磁性,卻像無數(shù)條冰冷的毒蛇,順著耳蝸鉆進蘇輕沫的大腦。
“別緊張,我只是來替我的主人,送一份微不足道的問候?!?/p>
主人?
問候?
這兩個詞像電流一樣擊中了蘇輕沫??謶衷谝凰查g被求生的本能壓倒。她尖叫一聲,抓起身旁書桌上的臺燈,用盡全身力氣朝那個人影狠狠砸了過去!
黑衣人只是輕巧地一側(cè)身,手臂微抬,便精準(zhǔn)地抓住了臺燈的燈座。他甚至沒有后退半步,動作優(yōu)雅得像是在接住一個拋來的蘋果。
然后,他松開手。
“砰!”
臺燈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四濺。
這一下,徹底擊碎了蘇輕沫最后的心理防線。
男人緩步上前,在她驚恐萬狀、淚水模糊的注視下,緩緩蹲下身。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一股若有若無的、陌生的氣息。
他伸出一根戴著皮手套的手指,輕輕拂過她沾著淚痕的臉頰。
那觸感冰涼、光滑,帶著一種機械般的質(zhì)感,卻充滿了無法言喻的侵犯與褻瀆。蘇輕沫渾身一僵,連抖動都停止了,像一只被蛇盯住的青蛙,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男人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yīng)。他站起身,從口袋里拿出一件東西。
不是刀,也不是槍。
是一支鮮紅色的口紅。
他轉(zhuǎn)身,走到蘇輕沫的書桌前。在光潔的鏡面上,他用那支口紅,一筆一劃,畫下了一個龍飛鳳舞、帶著囂張筆鋒的英文字母。
K。
做完這一切,他將口紅隨手扔在桌上,轉(zhuǎn)身,從容地拉開門,消失在了走廊的夜色里。
自始至終,他沒有留下任何一句狠話,卻留下了一片足以吞噬一切的、名為“K”的黑暗。
當(dāng)凌塵用近乎野蠻的方式?jīng)_上三樓,一腳踹開那扇虛掩的房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女孩蜷縮在墻角,雙目失神,淚流滿面,像一個被全世界遺棄的娃娃。滿地狼藉,鏡子上那個鮮紅刺眼的“K”字,如同惡魔的烙印,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
轟——
凌塵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
他沖過去,一把將那個冰冷顫抖的身體緊緊抱進懷里,用盡全力,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
在接觸到他滾燙體溫的瞬間,蘇輕沫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終于斷裂。她“哇”的一聲,放聲大哭。那哭聲里充滿了無助、委屈和劫后余生的驚悸。她的雙手死死地、本能地抓住凌塵胸前的衣服,指甲深陷,仿佛那單薄的布料是她在這片汪洋中唯一的浮木。
“他走了……他走了……他走了……”她語無倫次地重復(fù)著,身體在他懷里劇烈地顫抖。
凌塵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捏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一下下輕拍著她的后背,用最笨拙的方式安撫著她,而那雙猩紅的眸子里,殺意卻在瘋狂翻涌、凝聚。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整個房間。
被撬壞的門鎖。
地上破碎的臺燈。
最后,定格在鏡子上那個鮮紅的、仿佛還在滴血的“K”字上。
這時,蕭山河和蕭逸也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了門口。當(dāng)蕭逸看到眼前這一幕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個在他眼中永遠(yuǎn)清冷、永遠(yuǎn)帶著疏離感,他費盡心思也無法靠近的冰山女神,此刻正毫無防備、無比依賴地在另一個男人的懷里尋求庇護。
而那個男人,是他不久前還肆意欺凌、視若塵埃的“垃圾”。
一股混雜著嫉妒、屈辱和不可置信的怒火,瞬間沖上了他的頭頂。
就在凌塵安撫蘇輕沫時,一股若有若無的、甜膩中帶著一絲辛辣的香水味,飄入他的鼻腔。
這個味道……
凌塵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一個危險的針尖!
他記得!
前世,他在歐洲處理一個背叛組織的叛徒時,從一個代號“夜鶯”的殺手身上,聞到過一模一樣的味道!那個殺手,隸屬于一個名為“K”的、以手段狠辣優(yōu)雅著稱的神秘組織,而她最擅長的,就是偽裝!
一個驚人的念頭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闖入者是個女人!那個黑衣“男人”,只是偽裝!
在他專注于思考時,懷里的蘇輕沫還在顫抖,她抓著他的衣服,用破碎的聲音說:“他……他說,是替他的主人……送問候……”
凌塵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蕭逸的報復(fù),也不是學(xué)校里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小打小鬧。
這是一個專業(yè)的組織,他們的目標(biāo),比他想象得還要明確和直接!
就在這時,他口袋里的手機極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他抱著蘇輕沫,單手拿出手機。
屏幕上,是一條來自林風(fēng)的加密信息,只有簡短的幾行字。
【老大,蕭家的服務(wù)器里有一個‘幽靈’后門,一直在秘密復(fù)制蘇氏集團近十年的所有商業(yè)數(shù)據(jù)?!?/p>
【我追蹤了一下,那個后門的數(shù)字簽名,是一個‘K’?!?/p>
雙重線索,在這一刻轟然匯合!
凌塵瞬間明白了。
針對蘇輕沫的恐嚇,和針對蘇氏集團的數(shù)據(jù)盜竊,根本就是同一件事!是同一個組織所為!
這個名為“K”的組織,就像一群嗅覺敏銳的鬣狗,早就盯上了蘇家這條看似衰弱、實則底蘊深厚的“巨鱷”。
而蘇輕沫,她不是被隨機選中的目標(biāo)。
她是誘餌!
是“K”組織用來撬開蘇家這只鱷魚堅硬嘴巴的、最柔軟也最致命的誘餌!
這不是報復(fù),也不是警告。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精心策劃的圍獵!
凌塵低頭,看著懷中仍在驚恐顫抖的女孩。她的眼淚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滾燙得烙人。他的眼神變得無比復(fù)雜,那里面有滔天的殺意,有蝕骨的悔恨,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因局面超出掌控而生出的興奮。
他知道,平靜的日子結(jié)束了。
他必須立刻帶著蘇輕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因為,狩獵,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