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口溫?zé)岬牟杷?/p>
在御書房內(nèi)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最終精準(zhǔn)無誤地灑在了程處輝的袍角上。
濕漉漉的觸感傳來,程處輝卻渾然不覺。
他只是呆呆地看著龍椅上那位帝王。
李世民的嘴還微微張著,胡須上掛著幾滴晶瑩的茶水。
臉上的表情,是從震驚到錯愕,再從錯愕到鐵青的急速轉(zhuǎn)變。
御書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長孫皇后手中的團(tuán)扇“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她那雍容華貴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她看向自己的女兒,又看向女兒身邊那個幾程處輝,最后目光定格在兩人緊緊相牽的手上。
那雙手,像是一根點燃的引線,瞬間引爆了整個御書房的火藥桶。
“放肆!”
一聲雷霆般的怒吼,從李世民的喉嚨里迸發(fā)出來,震得房梁上的灰塵都簌簌下落。
他“霍”地一下站起身,龍袍鼓蕩,雙目圓瞪,如同一頭發(fā)怒的雄獅。
“程處輝!誰給你的膽子!”
“立刻給朕!給我松開!”
那聲音里蘊(yùn)含的帝王之怒,仿佛能將人碾成齏粉。
程處輝渾身一個激靈,求生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就想把手抽回來。
這可是李世民?。?/p>
親手宰了兄弟,逼著老爹退位的主兒!
跟他硬剛?自己怕是活膩了!
然而,他的手剛一動,就被一股更強(qiáng)大的力量給攥住了。
李麗質(zhì)的手收得更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那力道,仿佛是要將他的骨頭捏進(jìn)自己的掌心。
程處輝欲哭無淚。
姑奶奶,你這是要拉著我一起殉情嗎?
“父皇!”
李麗質(zhì)非但沒有松手,反而拉著程處輝,決然地跪了下去。
她挺直了脊背,迎上李世民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兒臣,有事相求。”
李世民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指著李麗質(zhì),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你……你還有臉求朕?”
“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成何體統(tǒng)!”
“一個未出閣的公主,與一個外男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你的禮義廉恥都學(xué)到哪里去了!”
長孫皇后也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扶住李世民勸道。
“陛下息怒,孩子們還小,有話好好說?!?/p>
她轉(zhuǎn)向李麗質(zhì),語氣里帶著一絲痛心。
“麗質(zhì),快聽你父皇的話,先把手松開?!?/p>
“有什么事,咱們一家人坐下慢慢商量,不要這樣。”
李麗質(zhì)卻倔強(qiáng)地?fù)u了搖頭。
她仰著頭,看著自己的父皇母后,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堅定。
“父皇,母后?!?/p>
“兒臣心意已決。”
“此生,非程處輝不嫁?!?/p>
“懇請父皇母后,為我們賜婚!”
“轟——”
這幾個字,如同又一道驚雷,在李世民和長孫皇后的耳邊炸響。
賜婚?
她竟然說要賜婚?
李世民氣得眼前發(fā)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原本以為,女兒只是一時糊涂,被這小子花言巧語給騙了。
誰能想到,她竟然已經(jīng)到了要談婚論嫁的地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強(qiáng)壓下心頭的怒火。
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一個苦口婆心的父親,而不是一個要殺人的皇帝。
“麗質(zhì),你起來說話?!?/p>
“你告訴父皇,你是不是被他給騙了?還是被他威脅了?”
“你放心,只要你說出來,父皇立刻就讓人把他拖出去砍了,給你做主!”
程處輝一聽這話,脖子后面涼風(fēng)嗖嗖的。
大哥,講道理??!怎么動不動就要砍人??!
李麗質(zhì)依舊跪在地上,搖了搖頭。
“父皇,您誤會了。”
“他沒有騙我,更沒有威脅我。”
“是兒臣,心甘情愿的?!?/p>
李世民的耐心終于被耗盡了。
他繞過御案,走到兩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程處輝,眼神冰冷得像刀子。
“好,好一個心甘情愿?!?/p>
“麗質(zhì),你睜大眼睛看清楚!”
“你身邊的這個人,是誰?”
“他是程處輝!整個長安城都知道的混世魔王!徹頭徹尾的紈绔子弟!”
“斗雞走狗,眠花宿柳,除了惹是生非,他還會做什么?”
“朕把你視若掌上明珠,從小到大,給你最好的,教你最好的?!?/p>
”就是希望你將來能嫁一個真正的英雄豪杰,而不是這么一個……這么一個廢物!”
“廢物”兩個字,李世民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程處輝的心,被這兩個字狠狠刺了一下。
雖然他知道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確實不怎么樣,但當(dāng)著面被人這么罵,還是頭一遭。
更何況,罵他的人,還是皇帝。
他只能低著頭,裝死。
李麗質(zhì)卻猛地抬起頭,大聲反駁道。
“他不是!”
“父皇,他不是您說的那樣!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
“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不一樣了!他很有才華,也很有擔(dān)當(dāng)!你們都誤會他了!”
“誤會?”
李世民冷笑一聲。
“朕會誤會他?整個朝堂的文武百官,整個長安城的百姓,都會誤會他嗎?”
“麗質(zhì),你太天真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父皇絕不可能,將我大唐最尊貴的公主,托付給這樣一個人!”
父女兩人,就在這御書房內(nèi),激烈地爭執(zhí)起來。
一個痛心疾首,認(rèn)為女兒被豬油蒙了心。
一個據(jù)理力爭,堅信自己沒有看錯人。
長孫皇后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卻又插不上話。
良久,李世民似乎是說累了,也或許是意識到,跟鉆了牛角尖的女兒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他緩緩轉(zhuǎn)過頭,那雙銳利的眼睛,再次鎖定了全程保持沉默的程處輝。
程處輝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陣發(fā)麻。
來了來了,最終BOSS還是要親自下場了。
“程處輝?!?/p>
李世民的聲音低沉而威嚴(yán),不帶一絲感情。
程處輝身子一顫,硬著頭皮應(yīng)道。
“微……微臣在?!?/p>
“朕且問你。”
李世民死死地盯著他。
“你,是否真心喜歡長樂公主?”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道送命題,瞬間把程處輝架在了火上。
他的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
說不喜歡?
旁邊這位姑奶奶怕是當(dāng)場就要黑化,自己今天能不能走出御書房都是個問題。
說喜歡?
對面這皇帝老丈人,怕是立刻就要覺得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直接下令把自己拖出去剁了。
這……這他娘的又是個死局?。?/p>
就在程處輝冷汗涔涔,糾結(jié)得快要當(dāng)場去世的時候,身邊的李麗質(zhì)卻搶先一步開了口。
“是!”
她的聲音清脆而響亮,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喜歡我!真心實意地喜歡我!”
程處輝:“……”
大姐,人家問的是我??!你搶答算怎么回事?作弊也不是這么個作弊法??!
李麗質(zhì)說完,還悄悄地在下面,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手心。
那力道,疼得程處輝差點叫出聲來。
他一轉(zhuǎn)頭,就對上了李麗質(zhì)那雙帶著警告和威脅的漂亮眼睛。
那眼神分明在說:你敢說個“不”字試試?
程處輝瞬間讀懂了。
他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你敢亂說,我就死給你看”的決絕。
也看到了“你敢亂說,我做鬼也不放過你”的幽怨。
算了。
反正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了。
死就死吧。
程處輝心一橫,迎著李世民那審視的目光,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
“……是,是的?!?/p>
他抬起頭。
“微臣……喜歡公主殿下?!?/p>
李世民聽到這個答案,非但沒有半點欣慰,反而發(fā)出了一聲極具嘲諷意味的嗤笑。
那笑聲,比直接的怒罵還要傷人。
“喜歡?”
他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你也配?”
李世民的目光充滿了輕蔑與不屑。
“程處輝,你自己說,你有什么資格說喜歡朕的麗質(zhì)?”
“除了一個盧國公之子的身份,你還有什么?”
“你讀過幾本書?寫過幾首詩?還是上過幾次戰(zhàn)場,立下過什么功勛?”
“你什么都沒有。”
“你不過是長安城里一個游手好閑的浪蕩子,一個只會依仗父輩蔭庇的米蟲!”
“朕的女兒,是天上的皎月,是掌中的明珠,她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p>
“而你,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李世民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響亮的耳光,抽在程處輝的臉上。
是啊。
在所有人眼里,他程處輝就是個廢物。
一個一無是處被丟到外面思過的紈绔子弟。
一個靠著老爹功勞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之前的程處輝或許不在乎這些評價,甚至引以為榮。
但現(xiàn)在的程處輝,不是他了。
他的靈魂,來自一個講究人人平等,靠自己奮斗實現(xiàn)價值的世界。
被如此赤裸裸地鄙視,被如此徹底地否定,尤其是當(dāng)著李麗質(zhì)的面……
一股無名的火焰,從程處輝的心底猛地竄了上來。
他原本只想當(dāng)個咸魚,安安穩(wěn)穩(wěn)地混過這一生。
可現(xiàn)在,他不想了。
憑什么?
憑什么你就斷定我一無是處?
憑什么你就覺得我配不上她?
程處輝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抬起頭,直視著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一直低垂著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戰(zhàn)意。
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的反彈,是一種被觸及底線后的憤怒。
很好。
你不是覺得我配不上嗎?
你不是覺得我是個廢物嗎?
那我就證明給你看。
我程處輝,有資格站在這里,更有資格,光明正大地迎娶你的女兒,大唐的長樂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