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草地盡頭,顧聿辭還站在原地,手里攥著風箏的線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木頭。
他扭頭看向身邊的護衛(wèi)幕一,眉頭擰成個疙瘩:“你說,沈小姐剛才說‘下次見面再說’,那是答應(yīng)了,還是敷衍我?”
幕一瞅了自家小將軍一眼,實在揣摩不透姑娘家的心思,只能硬著頭皮說實話:“不知道。
不過將軍,屬下只知道,沈小姐之前對表少爺那可是掏心掏肺的喜歡,京城里就沒幾個人不知道?!?/p>
顧聿辭瞪了他一眼,語氣憤憤的:“下次出門該換個會說話的來?!?/p>
他背著手原地踱了兩步,又自言自語,“可她現(xiàn)在說了不喜歡表哥了啊,瞧那眼神,不像是撒謊,心里頭應(yīng)該是真沒念想了吧?”
幕一被他繞得頭疼,忍不住小聲建議:“要不……爺您再去扒回墻頭,直接問問沈小姐?”
顧聿辭眼睛一亮,摸著下巴喃喃道:“這主意好像也不是不行……”
可轉(zhuǎn)念一想,又垮下臉,“但沈小姐說用過午飯就要回程了,我要是追到沈家去扒墻頭,會不會太顯眼?被沈大人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幕一嘴角抽了抽:“少爺,咱們現(xiàn)在討論的是該不該去扒墻頭的問題嗎?”
他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戳破,“您這分明是對沈小姐動心了?。】蓪傧虑浦?,人家沈小姐好像……不太喜歡你這掛的?!?/p>
顧聿辭被他說得耳根一紅,抬腳就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胡說什么!我只是覺得她有趣罷了!”
嘴上雖硬,心里卻像被貓爪撓了似的,有點郁悶。
回程的馬車上,顧聿辭難得沒了往日的跳脫,靠著車壁閉目養(yǎng)神,半天沒說一句話。
陸弘簡坐在對面翻著書,察覺到他的沉默,不由得抬頭看了他一眼:“你上午不是去馬場跑馬了?瞧著精神挺好,怎么這會兒蔫了?遇到什么事了?”
顧聿辭睜開眼,搖搖頭:“沒什么?!?/p>
沉默片刻,忽然湊過去,眼神里帶著點探究,“表哥,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陸弘簡翻書的手一頓,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帶著幾分詫異,隨即淡淡道:“我也不知道?!?/p>
他從未對誰動過心思,自然答不上來。
顧聿辭不死心,又往他身邊湊了湊,語氣帶著點試探:“那你覺得……沈姑娘怎么樣?她生得那般美貌,之前對你又一往情深,滿城皆知,你就半點不動心?”
陸弘簡握著書卷的手指微微收緊,怔住了。
他確實沒遇到過能讓自己心動的人,若說心里真能留下點痕跡的,竟只有沈柔嘉。
從前她追得緊,那些送花、偶遇、托人遞詩箋的手段,與其他姑娘并無二致,只讓他覺得厭煩,并未留下任何特別的印象。
唯一一次印象深刻,便是上次的綁架下藥——那般驚世駭俗,確實想忘都難,卻也絕非什么好印象,半分旖旎心思都無。
可不知為何,想起那日她紅著眼眶哭訴求情,指尖解繩時微微發(fā)顫,又或是后來在法華寺湖邊,她渾身濕透、倔強抬頭的模樣,他竟會莫名覺得有些臉熱。
尤其是那次之后,她真的不追了,見了面也只是淡淡避開,可他目光掃過她時,卻總會不受控制地多停留片刻。
這應(yīng)該不是喜歡吧?陸弘簡在心里告訴自己,或許只是……對她的轉(zhuǎn)變感到好奇罷了。
他合上書卷,避開顧聿辭探究的目光:“不相干的人,不必多提?!?/p>
顧聿辭撇撇嘴,沒再追問,心里卻打起了小鼓——表哥這反應(yīng),怎么看都像是有點不對勁,如果表哥對沈小姐動心了,沈小姐會不會選擇表哥……
另一邊的沈柔嘉,可沒心思琢磨這些彎彎繞繞。
她看得出來,顧聿辭對自己有好感,但那好感里,更多的是覺得她“有趣”,像發(fā)現(xiàn)了新奇玩意兒,想逗弄著玩罷了。
“你才有趣,你全家都有趣?!?/p>
沈柔嘉坐在回舅舅家的馬車上,心里暗暗翻了個白眼。
想起原書中的情節(jié),顧聿辭后來成了陸弘簡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為新帝南征北戰(zhàn),立下赫赫戰(zhàn)功。
而原主被陸弘簡扔進軍營受那非人的折磨時,顧聿辭就在軍中,卻自始至終未曾說過一句求情的話。
哼,跟陸弘簡穿一條褲子的,能是什么好東西,沒有同情心?
京城那么多好男兒,溫文爾雅的、沉穩(wěn)可靠的、經(jīng)商有道的,她何必吊死在跟陸弘簡有關(guān)系的人身上?還是離遠點為妙。
回到舅舅家,舅媽早已讓人備好了午飯,見她回來,趕緊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路上累著沒?頭還暈不暈?”又吩咐丫鬟,“快把府醫(yī)請來,再給小姐瞧瞧,別留下病根?!?/p>
府醫(yī)仔細診了脈,又問了幾句飲食睡眠,笑著回稟:“舅夫人放心,沈小姐脈象平穩(wěn),只是還有些氣虛,回頭多吃些溫補的食材,養(yǎng)幾日便無大礙了。”
舅媽這才放了心,剛坐下沒吃兩口,就有家丁來報:“夫人,沈家大少爺親自來了,說要接沈小姐回府?!?/p>
沈柔嘉心里一暖——幾天不見哥哥,倒真有點想他了。
再說,就算再不想面對沈老爹,也該回去了。
她起身跟舅舅舅媽告辭,又跟溫家三兄弟揮了揮手:“大表哥、二表哥好好當值,珩之記得幫我打聽鋪子的事,等我掙了錢,給你們買好酒!”
溫珩之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柔兒,包在我身上!”
坐上回沈府的馬車,沈柔嘉心里多少有點打鼓——不知道沈老爹有沒有發(fā)現(xiàn)她綁架陸弘簡的事。
剛進沈府大門,就看見個精瘦的小老頭背著手站在影壁旁,穿著件半舊的藏青官袍,鬢角微白,正是沈老爹。
沈柔嘉眼睛一亮,什么顧慮都拋到了腦后,幾步?jīng)_過去,“撲通”一聲撲進沈老爹懷里,聲音甜得發(fā)膩:“爹爹!”
沈老爹原本還憋著氣——他這幾日特意請了假休沐,就想好好管管這個不著調(diào)的女兒,聽說她在法華寺落水生病,更是又氣又急。
可被女兒溫軟的身子一撲,聞著她發(fā)間熟悉的花香,那點火氣瞬間就消了,只剩下心疼。
他板著臉,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背,聲音卻軟得像棉花:“還知道回來?”
嘴上這么說,手卻拉著她左看右看,生怕她瘦了半分,“在你舅舅家沒受委屈吧?你舅媽怎么照顧的,怎么就落水了?”
沈柔嘉抬起頭,故意擠出兩滴眼淚,一臉委屈:“爹爹您自己忙得幾日不回家,倒來數(shù)落我?
再說了,舅媽可心疼我了,那是放在心尖上寵,我落水可不賴舅媽,這幾日多虧了舅媽日夜守著我,病才好的這么快。”
她踮起腳尖,伸手戳了戳沈老爹的胳膊,“上梁不正下梁歪,您整日不著家,還不許女兒去舅舅家待幾天,放松放松?”
“你這丫頭!”沈老爹被她逗得又氣又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就你嘴貧?!?/p>
他拉著女兒往里走,語氣寵溺:“好了好了,是爹爹的錯。
知道你愛吃燒鵝,我特意讓廚房給你留了只,剛出爐的,快趁熱吃?!?/p>
沈柔嘉立刻眉開眼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搖了搖:“還是爹爹最好!”
看著老爹鬢角的白發(fā),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沈柔嘉心里暖洋洋的——看來哥哥把事情都處理干凈了,老爹半句沒提陸弘簡的事,想來是真的瞞過去了。
老狐貍也有打盹的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