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蕭凡已站在了老農(nóng)的籬笆院前。
他抬手的動作頓了兩頓,指節(jié)最終輕輕叩在竹門上。
門內(nèi)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老農(nóng)掀開布簾的瞬間,他喉結(jié)動了動:"大叔,我來接小虎。"
老農(nóng)瞇眼認出他,手在粗布圍裙上擦了又擦:"是小蕭??!
快進來,小虎昨兒個聽我說你要來,半夜爬起來把鋪蓋曬了三遍,非說要給你留最軟和的枕頭。"他轉(zhuǎn)身朝里屋喊,"虎子!
你蕭哥來了!"
竹簾"刷"地被掀開。
扎著歪馬尾的小身影像只撲棱棱的麻雀,"咚"地撞進蕭凡懷里。
小虎的額頭磕在他鎖骨上,卻顧不上疼,仰起臉時眼睛亮得像兩顆沾了晨露的黑葡萄:"蕭哥!
你說要帶我去住大房子,是真的嗎?"
蕭凡彎腰把他抱起來,小虎的小胳膊立刻圈住他脖子。
孩子身上還帶著灶膛的余溫,混著點艾草香——定是老農(nóng)昨夜給他熏了防蚊的。"真的。"他聲音發(fā)啞,指腹蹭過小虎臉上的小臟痕,"蕭哥說過的話,什么時候騙過你?"
老農(nóng)站在旁邊搓手,眼角泛著濕意:"虎子這娃命苦,他娘走得早...得虧你常來送米送藥。"他從灶臺上捧出個粗陶罐,"這是今早新熬的南瓜粥,你們喝兩口再走?"
蕭凡接過陶碗時,系統(tǒng)提示音在腦海里"叮"了一聲。
他沒管,目光全落在小虎沾著粥粒的嘴角上。
孩子喝得急,鼻尖都沾了米粒,抬頭看他時,睫毛上還掛著笑:"蕭哥你也喝,可甜了。"
"不喝了。"蕭凡把小虎的小臟手擦干凈,又替他理了理皺巴巴的衣領(lǐng),"再晚些,皇宮的早膳該涼了。"他轉(zhuǎn)頭對老農(nóng)拱了拱手,"大叔的恩情,我記著。
等小虎大些,我?guī)貋砜茨恪?
老農(nóng)抹了把眼睛,把陶罐塞進蕭凡懷里:"路上帶著,虎子胃弱,別餓著。"
晨光里,蕭凡抱著小虎走出籬笆院。
小虎趴在他肩頭,把臉貼在他頸側(cè):"蕭哥,皇宮是不是有好多金柱子?
王嬸說金柱子能照見人影兒。"
"比金柱子還好看。"蕭凡加快腳步,鞋底碾碎了路邊的露珠,"等會兒你就能看見。"
皇宮的朱門在晨霧中露出輪廓時,蕭凡突然屈膝一縱。
小虎"呀"地輕叫,被他護在懷里騰空而起。
底下的巡城士兵終于反應(yīng)過來,有人扯著嗓子喊:"有刺客!
護駕——"
蕭凡低頭看了眼懷里縮成小毛團的小虎,低笑一聲:"別怕,蕭哥帶你飛。"他提氣再縱,青瓦飛檐在腳下掠過,腰間的青銅牌撞出清脆的響。
追在后面的士兵拉弓搭箭,卻見那道身影如穿云燕般直往內(nèi)宮去了,箭簇擦著他衣角釘進廊柱,震得檐角銅鈴亂響。
"站??!"
當值的將軍橫刀攔住飛檐,甲胄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他刀指蕭凡,聲如洪鐘:"擅闖內(nèi)宮者死——"
"退下。"
一道淡聲從廊下傳來。
皇室老祖端著茶盞站在雕花門廊里,霜白的胡須被風掀起幾縷,"這是本王請的貴客。"
將軍的刀"當啷"落地。
他單膝跪地,鎧甲磕在青石板上:"末將眼拙,冒犯大人了!"
蕭凡抱著小虎落地,小虎卻不怕生,歪著腦袋去揪老祖的胡須:"老爺爺,你胡子上有糖霜嗎?"
老祖被逗得笑出了聲,伸手摸了摸小虎的發(fā)頂:"這孩子生得討喜。"他轉(zhuǎn)頭對蕭凡道,"你說要在皇宮定居?
西六宮的聽雪閣空著,院里有棵老梅樹,冬天開花時香得很。"
"聽雪閣太素了。"蕭凡低頭替小虎理被風吹亂的頭發(fā),"我要離演武場近些的院子——方便我教小虎打拳。"
"隨你挑。"老祖揮了揮手,"內(nèi)務(wù)府那邊我已交代過,你看中哪處,直接讓人搬牌子。"他瞥了眼還跪在地上的將軍,"還不快去備車?
難不成要貴客抱著孩子走進去?"
將軍猛地起身,跑得甲胄叮當響。
小虎趴在蕭凡肩頭,指著他背影咯咯笑:"蕭哥,他像不像王嬸家的大鵝?"
蕭凡也笑了,手指輕輕刮他的鼻尖:"不許沒規(guī)矩。"
等將軍牽著青騅車回來時,蕭凡已抱著小虎上了車。
車簾掀開的剎那,他瞥見廊下站著幾個垂首的宮女——定是老祖特意安排的。
他皺了皺眉,指尖敲了敲車壁。
系統(tǒng)空間里的洗髓丹微微發(fā)燙,他突然想起小虎最怕生人,昨夜躲在他懷里說"不要穿綾羅裙子的姐姐"的樣子。
"等會子到了院子。"他掀開車簾對老祖道,"多余的人,都撤了吧。"
老祖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隨即露出若有若無的笑:"依你。"
青騅車碾著晨露往內(nèi)宮去了。
車簾被風掀起一角,能看見小虎正趴在車窗上,把鼻子貼在玻璃上看飛過的麻雀。
蕭凡望著他發(fā)亮的后腦勺,手無意識地摸向腰間的系統(tǒng)牌——那里還躺著老祖給的三道冰符,以及系統(tǒng)獎勵的三枚洗髓丹。
但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只聽見小虎脆生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蕭哥,等會子我們?nèi)タ唇鹬雍貌缓茫?
"好。"蕭凡應(yīng)著,把小虎往懷里攏了攏。
晨霧散了。
宮墻下的老槐樹上,有麻雀撲棱棱飛過,留下一串清亮的啼鳴。
青騅車在聽雪閣前停住時,小虎正把額頭抵在雕花車窗上數(shù)瓦當。
他鼻尖壓出個小紅印,手指點著窗欞:"蕭哥你看,那只麻雀在啄梅樹!"
蕭凡掀開車簾,先掃過廊下候著的八名宮女。
她們都垂著眸,鴉青鬢角別著珍珠流蘇,裙裾在風里蕩出細浪——正是他昨夜最擔心的"綾羅裙子的姐姐"。
小虎立刻往他懷里縮,小手指揪住他衣襟:"蕭哥,我怕。"
"都退下。"蕭凡聲音冷下來,抱著小虎下車時,腰間系統(tǒng)牌微微發(fā)燙。
他記得昨夜小虎蜷在他臂彎里抽噎:"那些姐姐看我的眼神,像看王嬸家走丟的小貓。"此刻見宮女們要行大禮,他抬了抬手,"留兩個粗使婆子就行,要上了年紀的。"
為首的宮女指尖發(fā)顫,福身時金步搖碰得叮當響:"回大人,老祖吩咐...""按我說的辦。"蕭凡打斷她,低頭哄懷里的孩子,"虎子不怕,蕭哥給你找張奶奶那樣的嬤嬤,說話像曬暖的貓。"
半個時辰后,聽雪閣的偏廳里。
兩個穿粗布靛藍衫的老嬤嬤正蹲在地上和小虎玩撥浪鼓。
其中一個臉上有塊月牙疤的,正把曬干的棗子塞給孩子:"小公子嘗嘗,這是老身自家曬的,不齁甜。"小虎咬了口棗,眼睛立刻彎成小月牙,沾著棗泥的手去拽嬤嬤的袖口:"奶奶再給一個!"
蕭凡站在廊下看著這幕,系統(tǒng)提示音突然在腦海炸響:【檢測到宿主完成"安置至親"支線任務(wù),獎勵洗髓丹×2,當前世界停留時長剩余364天】他摸了摸腰間的系統(tǒng)牌,牌面溫度透過衣料滲進皮膚——這是系統(tǒng)提醒他時間流速的標記。
九州世界的一年,現(xiàn)實里不過月余,但對小虎來說,足夠他從扎歪馬尾的小毛頭,長成會揪他衣角問"蕭哥我能學你那套打虎拳嗎"的小少年。
春去冬來。
聽雪閣的老梅樹抽過三回新芽,又落了三回雪。
清晨的演武場總飄著青竹香。
蕭凡站在雪地里,看小虎揮著比他胳膊還粗的木劍。
孩子的鼻尖凍得通紅,木劍卻舞得虎虎生風:"蕭哥你看!
我能把第三式'橫斷江流'連劈七下了!"
"第七下腳步虛了。"蕭凡屈指彈他額頭,卻在轉(zhuǎn)身時彎了嘴角。
他袖中系統(tǒng)牌的熱度逐日攀升,昨夜系統(tǒng)剛提示:【宿主當前境界:練氣大圓滿。
九州世界傳送節(jié)點開啟倒計時:3天】
是時候走了。
暮色漫進聽雪閣時,小虎正蹲在廊下給老黃狗梳毛。
他個子竄高了半頭,發(fā)頂剛夠到蕭凡的肩:"蕭哥,嬤嬤說后日是我生辰,你要給我做棗泥酥嗎?"
蕭凡正在案前整理一本泛黃的《基礎(chǔ)練氣訣》。
他指尖撫過被小虎翻得起毛的書頁,喉結(jié)動了動:"虎子,蕭哥要出趟遠門。"
梳毛的木梳"啪"地掉在地上。
小虎猛地抬頭,眼睛里的光"唰"地滅了:"是像上次去南邊買藥材那樣?
要去多久?"
"比那久些。"蕭凡蹲下來與他平視,看見孩子睫毛上沾著狗毛,"但蕭哥保證,等你能把'橫斷江流'連劈十五下,我就回來。"
小虎突然撲進他懷里,力道大得撞得他后退半步。
孩子的眼淚浸透他衣襟:"你騙人!
上次說去三天,結(jié)果去了七日!
王嬸說大人的話像秋天的云,說散就散!"
蕭凡閉了閉眼。
他想起初遇小虎時,這孩子蹲在破廟角落啃冷饅頭,見他靠近就縮成球。
如今這小身子骨里攢著的溫度,幾乎要把他的心焐化。
他揉了揉小虎的后頸:"這次不一樣。
蕭哥要去學更厲害的功夫,等回來教你,好不好?"
小虎抽抽搭搭地抬頭:"那...那我能和你一起去嗎?"
"不能。"蕭凡掏出塊羊脂玉牌,系在他脖子上,"這玉牌能擋三次致命傷。
你要記住,蕭哥教你的練氣訣,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老祖,包括張嬤嬤。"他指腹抹過小虎臉上的淚痕,"虎子最乖了,對不對?"
小虎捏著玉牌,眼淚還在掉,卻重重點頭:"我乖...我每天都練拳,練到十五下...不,二十下!"
離別的清晨飄著細雪。
蕭凡站在演武場中央,系統(tǒng)牌的熱度已燙得他掌心發(fā)紅。
小虎抱著老黃狗站在廊下,鼻尖凍得通紅,卻拼命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走了。"蕭凡對空氣說了句。
系統(tǒng)的藍光突然裹住他的身體。
那光像流動的水銀,從腳腕漫到頭頂。
小虎終于繃不住,松開老黃狗撲過來:"蕭哥——!"
蕭凡在光芒中彎下腰,接住那個撞進懷里的小身子。
他能聽見小虎的抽噎混著雪花落在青石板上的輕響,能聞到孩子發(fā)間熟悉的艾草香。
系統(tǒng)提示音在耳邊炸響:【傳送啟動,當前世界殘留意識清除倒計時:10秒】
"等我。"他在小虎耳邊說。
光芒驟然刺痛雙眼。
再睜眼時,蕭凡已站在九州的青山之巔。
山風卷著血銹味灌進鼻腔,他猛地攥緊胸口——那里有團模糊的記憶在翻涌:白發(fā)老者倒在血泊里,枯槁的手抓著他的衣角:"凡兒...小心...玉衡宮..."
系統(tǒng)牌在腰間發(fā)燙,像在催促他前行。
蕭凡望著遠處翻涌的云浪,喉間泛起腥甜。
他抹了把嘴角,目光沉如深潭——師傅的血還未冷透,而他,該去討個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