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他換了身干凈的衣服，頭發(fā)也特意梳過，但依舊掩不住滿身的疲憊頹唐。
我沒有開門。
他知道我在里面，隔著門板，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
“曉月，我知道你在?！?/p>
“我......我是來找你談工作的，請你開下門。”
我依舊沒做聲。
他急了，聲音提高了些：“我們廠需要采購一批新的安全閥門。”
“我打聽過了，現(xiàn)在全省最好的就是你們新生五金生產(chǎn)的?！?/p>
“我是我們廠采購科負責人，林廠長，我們能談談嗎？”
他把姿態(tài)放得極低，一聲“林廠長”，叫得既生疏又充滿諷刺。
我最終還是打開門，倚在門框上，冷冷地看著他。
“談什么？談價格？我的報價單全省統(tǒng)一，不二價?！?/p>
他被我堵得一噎，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
“曉月，能不能看在過去的情分上......”
他腆著臉，艱難地開口。
“我們廠效益不好，能不能......給一個友情折扣？”
“過去的情分？顧科長，你指的是你對我冷暴力八年，還是你把工資全寄給白雪？”
他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羞愧得無地自容。
我收起笑，眼神變得冰冷。
“我新生五金的閥門，就這個價，沒什么友情折扣?！?/p>
“一分都不能少，愛買不買?！?/p>
說完，我便要關門。
“我買！”他猛地伸手，擋住了門，急切地說道：“我買！就按原價買！”
他像是怕我反悔，從公文包里迅速拿出合同，遞到我面前。
我掃了一眼，簽了字。
“定金打到公司賬戶，款到發(fā)貨?！蔽夜交亟淮辏苯雨P上門。
門外，顧援朝拿著那份薄薄的合同，站了很久很久。
我以為，這筆生意就算結束了。
沒想到一個星期后，我接到顧援朝廠里打來的電話。
對方語氣嚴厲，說我們的閥門出了嚴重的質量問題。
導致他們一條生產(chǎn)線癱瘓，要求我們立刻去人處理，并準備賠償巨額損失。
我心里一沉，立刻帶著宋工趕過去。
到了現(xiàn)場，只見幾個閥門爆裂，零件散落一地，確實是我們的產(chǎn)品。
但宋工只看了一眼，就斷定道：
“不可能！我們的閥門出廠前都經(jīng)過了嚴格的壓力測試。”
“絕不可能這么輕易爆裂！這批貨肯定被人動過手腳！”
顧援朝的廠長指著他鼻子罵：“證據(jù)確鑿，你們還想抵賴？”
顧援朝臉色慘白地站在一旁，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被廠長狠狠瞪了一眼。
事情鬧得很大，最后報了警。
警察介入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在確鑿的證據(jù)面前，顧援朝的小舅子承認是他掉的包。
他買通倉庫管理員，用一批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劣質閥門，換掉我們送去的好閥門。
而這一切的背后主使，就是他的親姐姐，白雪。
她想用這種方式徹底搞垮我的工廠，讓我身敗名裂。
但最后陷害不成，反而要面臨巨額賠償。
顧援朝的工廠本就舉步維艱，這下更是雪上加霜。
為了補上窟窿，平息廠里的怒火，顧援朝不得不賣掉城里這套房子。
搬家的前一晚，夜已經(jīng)很深了，我的房門再次被敲響。
還是顧援朝。
他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憔悴，胡子拉碴，眼里布滿血絲。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遞給我一本離婚證。
他和白雪，終于離了。
“曉月......”顧援朝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我知道，我現(xiàn)在沒資格說任何話?！?/p>
“我把房子賣了，賠了廠里的錢。明天我就帶我媽，搬回鄉(xiāng)下老家了?！?/p>
“我......我只想在走之前，再問你一句。”
他抬起頭，那雙曾經(jīng)對我冷若冰霜的眼睛。
此刻卻像溺水的人抓著最后一根浮木，充滿卑微的祈求。
“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