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男友大一相識，相戀七年。今年，他研究生畢業(yè)，進了一家大廠。我也研究生畢業(yè)，
考編上岸。我們的婚事，也該擺到桌面上來談了。我們都是江西人，雖然不在同一個市，
但婚嫁的禮節(jié)大差不差。在彩禮方面，男友家那邊比我家這邊，還高了十萬左右。
我爸媽的意思，彩禮得按他們那邊的數(shù)來定。我懟道：“去年大伯家的燕子姐結婚，
人男方訂婚禮沒我們這高，你們就說娶哪里的閨女就按哪里的規(guī)矩來。怎么到我這，
又是另一個說法？”“你個傻妮子！我們不都為你好？彩禮錢，我們又一分不要?！逼?！
爸媽拗不過我、最后，彩禮按我們這邊的，定了二十八萬八。這個數(shù)目，
男友家是沒有任何異議的！我以為，我們的婚事就此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不料，
在發(fā)現(xiàn)我懷孕后，這一切都往我想象不到的方向崩塌。1 彩禮風波起我和男友通氣，
商定了二十八萬八的彩禮后，兩家找了個黃道吉日見一面。見面的地點不在男友老家，
也不在我老家，而是在省城。我哥在省城定居，平日又忙，家里又一向以他為重，
做什么都得遷就他。好在，男友家也沒啥意見。比起我，他們對我哥更滿意。
我們兩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庭，也沒啥大富大貴的親戚，所有我哥這么一個處級干部，
就很了不得了。我哥的臭腳，他們是很愿意捧一捧的。因此，雙方見面，
交談間也是極為客氣，還說我和男友雖是自由戀愛，但應有的禮節(jié)不會少，
會請一個媒人來往商議其中事宜。席上，可以說是言笑晏晏，其樂融融。我反胃去洗手間，
回來桌子上就多了兩道清涼小菜，男友媽還說：“大熱天的，吃魚吃肉容易發(fā)膩，
涼拌菜酸酸辣辣的，才爽口?！蔽乙幌虿粣鄢运峥冢@次本是給未來婆婆面子，夾來吃兩口，
竟發(fā)覺味道不錯。回到家里，我媽面色很是不好，喊我陪她去扔垃圾。我起身跟下去。
在我哥家，我媽有什么話不方便說，就會喊我陪她去扔垃圾，完了在湖邊散步私聊。
這次也是如此。她老人家冷著一張臉，惡聲惡氣問：“你是不是有毛娃娃了？”“嗯？
”“洗身上都正常不？”“我一向都不正常，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第一次來大姨媽的時候不知事，在大河里小游了兩個小時，高中又懶得排隊接熱水，
不管冷熱天氣洗了三年冷水澡。所以，我的大姨媽一向沒數(shù)，有一個月來一次的，
有一個半月來一次的，有兩個月來一次的，有三個月來一次的，也有一個月來兩次的。
也不是沒吃過藥，吃藥調理也只能好一陣子，就索性不管了。我還以為，這樣子的情況，
會很難懷孕，都想著哪天要孩子，就去好好調理備孕。況且，我和他啪啪的時候都戴套的，
就上次套用完了，又剎不住車……應該沒有那么倒霉吧？我媽把我拎去了藥店，買了驗孕棒。
回家一測，哦豁，禍大了！我趕忙把這消息告訴了男友，他直喊老天爺！說實話，這個孩子，
真的不在我們的計劃內(nèi)。我們都剛出校門參加工作，正是拼事業(yè)的時候，
結婚我們都準備當甩手掌柜，只在婚禮上出個人的。我拿不定主意，就讓男友做決定，
問：“這孩子要不？”“讓我想一想！”“我媽等著看結果呢！幸好我聰明，多買了兩根，
不要的話可以做一下假?！薄暗任胰栆幌掳桑∥覀冞@個情況，沒有家里支持，要孩子，
就是害孩子。我去問問我媽，給不給帶孩子，再問問我爸，提不提供資金支持。
”“那你去問吧！快一點呀！不然我媽得喊魂了！”2 意外孕事驚男友很快給了回復。
他說：“我媽說，我們一場婚事辦下來，家里就彈盡糧絕了。我妹還在上大學，
以后要考研堵伯，還有得供。將來供出來，也到了成婚的年紀，多少要準備些嫁妝。到那時，
她和我爸年紀又上來了，要存養(yǎng)老錢了。這還是她和我爸都上班的情況，要是她辭職，
那……”我聽他支支吾吾的，心里來火，直接問道：“孩子要不了，是嗎？
”“也不是不能要吧！我媽說，如果她辭職，我們得把她的社保續(xù)上，再給她些零花錢，
也不要多的，一兩千就夠了。另外，我爸的工資，養(yǎng)家、供我妹上學，就夠嗆了。一個家里，
是不能沒點余款的。我爸媽的意思，是彩禮能不能少些？”“少多少？”“我媽說，
人吃五谷雜糧，少不得有個三災四病的，家里總要六個十來萬的余錢應急。還有爺爺奶奶，
一旦有大事，喪葬也是一筆大錢?！薄澳憔驼f要少多少？”“折半?！薄澳慵依锏囊馑?，
是趁我孕，好講價，是吧？”“青青，不要物化自己。我爸媽沒有折辱你的意思，
提出這些要求，都是出于實際考慮。”我聽得心頭火氣，“不要物化自己，不要物化自己！
我要物化自己，你出得起價嗎？你去外頭找人生個孩子多少錢？六十萬要的吧？
就算孩子有我的骨血，折一半，也比彩禮多吧？再者，人家會管售后，會跟你養(yǎng)育孩子嗎？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懷個孩子，搞得好像欠了你家一樣，盡跟我談條件?！薄澳阋@么講，
那我沒話說。青青，打孩子，傷的可是你自己的身體?！薄澳且脖壬⒆觽幂p！
我跟誰生不是生，為什么非得跟你生？”我沒好氣道?！扒嗲啵銊e說氣話。”“不然呢？
由著你們拿捏我？”“真不是拿捏！青青，我家里不止我一個孩子，也不止我一個人。
做什么決定，要顧及兩個孩子的前途，要考慮一個家庭的發(fā)展。我爸媽不是那種鬼心怪樣，
一心算計別人的人，都是有什么說什么。要真算計你、拿捏你，等你嫁進來，孩子又生了，
多得是辦法！真的，你再仔細想想，好好做決定，千萬別沖動。”他這么說，
我倒是能理解一點點。只是，這個孩子真的可以留嗎？他們出于實際考慮，
那我也出于實際考慮。我們都在南京工作，他工資比我高一丟丟，
但沒我穩(wěn)定沒我閑暇時間多，算是勢均力敵。他在南京沒房沒車，
但老家有三層小樓、市里有套房，N年后可以繼承。我呢，早先在南昌讀書時住哥哥家，
很容易在樓下找了個托管老師的活兒，在家里不少我生活費的情況下小存了一筆錢，
大三就用這筆錢跟著嫂子炒股，運氣加天賦，賺了不少。年初，我趁房價大跌，
花了一百六十萬買了一套小二居，如今正在裝修。這個我沒有跟男友說，
他向來奉信“我不理財，財不離我”，對股票、基金這些，要多反感有多反感。所以，
炒股、房子和存款的事，我都沒跟他說?？傊?，在不動產(chǎn)這方面，我們誰也不輸誰。因為，
按市價我贏，按實際價值他贏。不過，在存款方面，他是輸定了的！目前，
我有八十多萬存款，其中二十萬是裝修備用金，十多萬應急，五十萬股本。說實話，
嫁他我是下嫁。只是，多年感情，我不曾從實際出發(fā)，跟他稱斤論兩。當然，從實際出發(fā)，
我也不是要不起這個孩子。3 家庭角力戰(zhàn)事關孩子，男友爸媽又知道了，
我只好告訴自個兒爸媽，請他們一起拿主意。我媽說：“事發(fā)突然，
人家有自己的考量是對的！像你嫂子，也是這情況。當時，我大病了一場，
家里是真的一分錢都拿不出來。她也就這么嫁過來了?！彼@時候倒為人家說好話了。
我不由翻了個白眼，心里明白得很：她這是怕我砸手里。
我爸也附和說：“本來他們家兩個人賺錢，多少有結余。他媽媽要是辭職，給你帶孩子，
就少了一份收入，靠他爸爸一個養(yǎng)家也是夠嗆的。站在人家的角度想想，也是要留點錢。
”“其實，要應急，不一定要截彩禮，到時候給他爸媽買上商業(yè)醫(yī)療險就行了，
一年也就四五千，買買債券利息都夠支付這筆錢了。至于他爺奶，指不定哪年駕鶴西歸，
實在沒錢就借錢唄！他媽還能給小兩口帶一輩子孩子呀！”我嫂子出主意道。
我哥卻道：“一家人過日子，倒不用算計得這么死。醫(yī)療保險的事，聽你嫂子的不會錯，
給他爸媽買了，也算是份孝心。至于他爺爺奶奶，要么給買份壽險，要么緩一緩，
要是在他媽給你們帶孩子的時候沒了，該出一份錢就出一份。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
借錢算怎么一回事?！薄澳蔷吐犇愀缟┑?！他們總不會害你?，F(xiàn)在嫁女兒難，
就怕嫁個沒心肝的，被人欺負。人家娶媳婦也難，也怕花了錢，娶個沒心肝的，攪風攪雨。
你們好歹有這么多年的感情，遇到事，總有個商量，總能體諒幾分?！蔽野謩竦?。
我媽也點頭，“跟云平好好說，別耍脾氣，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為肚子里這個吧！
”“我想想吧！”七年感情我放不下，孩子我也舍不得?？墒?，我從來沒想過，
因為懷個孕就降彩禮的事，會發(fā)生在我的身上。我真的不能接受！這讓我覺得自己掉價，
更覺得胡云平一家子都很沒品。關鍵是，我為什么要嫁這樣一個讓我“掉價”的人？
我真的要好好考慮，趁還沒上賊船。人呀！大多是是感情的動物。回南京的路上，
我看著鐵軌邊游走的風景，心思浮浮沉沉。男友摟著我，閉眼小憩。不知幾時，
他塞了我一半耳機，熟悉又遙遠的音律敲打著我的耳膜，
是我喜歡的《轉身之間》：一句你好和一句再見中間是沒有對白的畫面……恰時，
他給我發(fā)了一條信息：你我之間，不要黑屏。我忽然就想到那個夏天。我們一起準備辯論賽，
模擬正方反方，唇槍舌戰(zhàn)，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辯得累了，我趴在桌子上休息，
他也搬了張凳子坐對面，然后遞過來耳機。我接過，戴上。他便也趴桌子上，沖我一笑，
笑得我心上都開了花。人如果可以不長大就好了！愛情盡可以風花雪月，
婚姻里少不得柴米油鹽醬醋茶。4 宮外孕劫難回到南京，他上他的班，我上我的班。
生活上，他從來都很照顧我。家里的一應家務，我?guī)缀醪挥谜词郑灰谒麄浜貌撕螅?/p>
炒個菜。這也是我要求的。我覺著，只有自己做的菜，最合自己的胃口。
我可委屈不了自己的嘴！這次回來，他說什么也不讓我做菜，還說：“一盤不合你胃口，
我就再炒一盤，炒到你滿意為止?！鼻?！這狗東西，對孩子比對我上心多了！彩禮的事，
他也很支持我哥嫂的提議，竭力說服他爸媽。搞定這些后，我們就仔細挑選醫(yī)院，
準備周末去做產(chǎn)檢。我問他：“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他說：“男孩也好，女孩也好，
只要是我們的就好。如果是個男孩，眉毛像我，眼睛像我，鼻子像我，嘴巴像你。
你的嘴巴生得真好，第一次見你，我就想吻你。如果是個女孩，嘴巴最好不要像你，
省得有臭流氓想吻她?！蔽夜笮?！這臭流氓，雙標狗！因為這個孩子，
我們的小日子又甜蜜了許多。同事說，孩子是男女雙方的利益共同體，
比婚姻和愛情都來得可靠。不幸的是，我們這個利益共同體，說沒就沒了。周四，
上午第二節(jié)課，我同往常一般去教室。因為懷著孕，我還更小心一些，穿著平底鞋。
扶著欄桿，有個高年級的孩子急沖沖往樓上跑，我還閃避在一旁。
可能是這一閃一避的動作太大了一些，血流蜿蜒而下，很快滲透了褲子。我的肚子劇痛起來。
眼淚就這么流了下來。后來下來的同事趕忙聯(lián)系了校醫(yī)務室。
醫(yī)生問清就說校醫(yī)務室處理不了，讓打急救電話。我被放在床上，腳下放了被子，高高墊起。
沒等救護車來，我就痛昏了過去。再醒來，我只聽有人嘀嘀咕咕說：“聽說是宮外孕，
做了開腹手術，半側輸卵管都沒了！嘖嘖嘖！年紀輕輕的。”有人說：“命保住就不錯了！
醫(yī)生說出血太多，再晚送一會兒，命都要沒了?！薄白髂鯁?！”“她家里人呢！
怎么一個陪床的都沒有？”“出去拿飯了！”“這人一送出來，那男的就問會不會影響生育。
這多少都會有點影響呀！這年頭，男的不能生，女的多少能糊弄過去。要是女的不能生，
那就難說了！”“可不是！對男人來說，就沒啥比傳宗接代更大的事了！
”我聽得腦子嗡嗡的，頭疼得更厲害了，渾身都不舒服，又渴得要命，啞著嗓子道：“水，
我渴。”“喲！醒了！趕快去叫醫(yī)生。”不一會兒，醫(yī)生護士都來了。
醫(yī)生來例行詢問了一番，恰時胡云平也回來了，囑咐道：“一般病人麻醉后反應大，
要注意觀察，有事摁鈴?！薄昂玫?，我會注意的，多謝您了?！贬t(yī)生和護士走后，
胡云平用棉簽沾濕我的唇，摸著我的手安慰道：“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眼淚從我的眼角滑了下來。5 術后心緒亂發(fā)燒、嘔吐、頭疼、肚子痛、渾身不舒服，
術后我半醒半睡，糊糊涂涂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我好像做了很長很長一個夢，
走了很遠很遠一段路，從幼年到年少、到青年、到現(xiàn)在，跟走馬燈似的。夢里夢外，
我分不清現(xiàn)在和過去，也分不清夢中人和自己，真是莊生曉夢迷蝴蝶。等真正清醒過來，
便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病床上，耳邊規(guī)律的“滴滴聲”，我的左手輸著液，右手被人握著。
胡云平握著我的手，坐在小凳子上，趴在床上小寐，均勻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噴在我的手上。
鄰床陪護的人見我醒了，就問：“醒了？要不要我叫醒他？小伙子一個人陪著，
里里外外、日日夜夜的，也蠻辛苦?！蔽椅⑽u頭，小聲道：“讓他睡吧！”話一出口，
嗓子便痛癢起來，不由咳出聲來。胡云平腦袋一摔，瞇了瞇眼睛，湊到我跟前問：“青青，
你醒了？”“孩子是不是沒了？”我問他。“以后會有的?！薄拔业亩亲訛槭裁催@么痛？
”“和一般流產(chǎn)不同，是宮外孕流產(chǎn)，輸卵管破裂，做了開腹手術，切了半側輸卵管。別怕，
還有一側輸卵管呢，我會還會有孩子的?！痹儆泻⒆?，也不是這個孩子了。
我不想多說這個事，轉移話題道：“沒跟我家里說吧？”我爸腎癌，兩年前割了一個腎，
醫(yī)生說要想不復發(fā)，就得放寬心，保持好心情。我不想他為我的事憂心。
胡云平也是知道這個的，“只跟哥說了一下，哥說先別跟爸媽說，他們又不是醫(yī)生，
急也白急。他那邊有領導過來視察，過來不了，你嫂子又要……”“沒跟他們說就好。
”我打斷他，也沒問他有沒告訴他家里人。人沒來，又不跟我說，想來是難以啟齒。
“今天幾號了？我睡了多久了？”“二十七號，來醫(yī)院兩天了?！薄澳愀菊埩硕嗑玫募?？
我要多久可以出院？”“一周左右可以出院，我跟公司請了十天假。醫(yī)生說，
要好生休養(yǎng)兩三個月。好在下個月就放暑假了，你可以在家好好休息?！薄皩W校那邊呢？
”“學校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你盡管休息。肚子餓不餓？醫(yī)生說通氣后，可以吃些流食。
我央老余請他家阿姨熬了排骨湯，再用排骨湯熬了粥?！薄拔蚁牒人?。
”“要等通氣后才能喝，我給你潤潤唇?！薄澳阏堖@么久的假，沒有問題吧？
要不請護工算了?！薄熬瓦@樣吧！我怕護工照料得不精心?！焙破絿@氣道。
他本來是想請他媽過來，再請一個護工。他媽電話里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理由是她要賺錢，
還說：“我不賺錢，哪里來的彩禮給你娶媳婦，哪里的嫁妝給你妹嫁人。我錢賺的再少，
也是我的錢。該我出的錢，人家可是一分不給少。”對此，胡云平也無話可說。媽媽說的，
不是沒有道理?？墒牵嗲嘁矇蛲俗屃?。6 婆婆冷言傷很意外，
胡云平他媽媽在我住院的第五天，趕了過來。我很不自在。她光鮮得體，行動自由，
而我蓬頭垢面、臥病在床。我只能擠出一副笑臉，看她唱念做打。
她先是詢問了一下我的病情，接著唉聲嘆氣地訴說著失去金孫的可惜，完了安慰一下我，
最后再問：“青青還能生孩子吧？”“可以，還有一側輸卵管?！焙破接X著尷尬，
趕緊回話。他媽可不管這些，點鞭炮似的一句接一句道：“這也不保險呀！萬一再爆一下，
不就徹底玩完了嘛！真是煩人的很！”他媽媽一副很苦惱的樣子，說：“我們胡家，
到平平這代，已經(jīng)三代單傳了?，F(xiàn)在嘛，計劃生育也放開了，要我說一個兩個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