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不容置疑的“別著涼!”,他不僅記得,而且在她離開后,成了他懸在心頭的擔憂。
眼前瞬間被強烈的畫面感淹沒:急診室刺眼的白熾燈下,綠色手術服上可能沾染的點點暗紅,他額角被汗水濡濕的碎發(fā),摘下口罩后略顯蒼白的薄唇,以及那雙剛剛褪去銳利、還殘留著疲憊卻第一時間看向手機屏幕的眼睛……
他是在怎樣的狀態(tài)下,打下了這十三個字?
心底那股陌生的、強烈的悸動,如同被投入滾燙巖漿的深潭,瞬間被點燃、沸騰、翻滾!灼熱的浪潮洶涌澎湃,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幾乎要將她僅存的理智徹底淹沒。
那個在急診風暴中心力挽狂瀾的楚醫(yī)生,和那個在診室里被她輕易撩撥得面紅耳赤的“小豆丁”,兩個形象在她腦海里反復切換、重疊、融合,最終凝結(jié)成一個讓她心尖發(fā)顫、無法抗拒的完整存在——楚淮祈。
她慢慢拿起手機,指尖因為心緒劇烈的激蕩而微微顫抖,幾乎握不穩(wěn)那輕薄的機身。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無比緩慢地敲下回復,仿佛每個字都重若千鈞:
【嗯,剛到家。楚醫(yī)生辛苦了?!?/p>
點擊發(fā)送。
信息發(fā)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她盯著瞬間變得空白的輸入框,指尖懸停在冰冷的屏幕上,猶豫著,掙扎著。
那個在急診門口被深深震撼的畫面,那個穿著染血(或許只是她想象的)手術服、氣場全開、眼神銳利如鷹隼的楚淮祈,在她腦海里瘋狂地循環(huán)播放,揮之不去。
一股強烈的沖動,混合著無法抑制的欣賞、悸動,以及一絲想要觸碰他真實內(nèi)心的試探,如同巖漿般噴涌而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似乎也無法澆滅心底的火焰。
像是下定了某種破釜沉舟的決心,又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推動,她的指尖不再猶豫,帶著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勇氣,飛快地在屏幕上落下:
【急診救人時的楚醫(yī)生,很帥?!?/p>
指尖重重按下發(fā)送鍵。
嗡——手機震動了一下,信息發(fā)送成功。
姚瑤像是瞬間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手臂脫力般猛地一松,手機“啪嗒”一聲掉落在柔軟的沙發(fā)墊上,彈跳了兩下,屏幕朝下。
她仿佛丟開了一個滾燙的烙鐵,又像是完成了一次驚心動魄的告白。
她抬手用力捂住自己滾燙得快要燒起來的臉頰,那熱度一直蔓延到脖頸,連指尖都是燙的。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咚咚咚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如同擂鼓,震耳欲聾,敲打著她脆弱的神經(jīng)。
完了……
她雙腿一軟,整個人無力地蜷縮進寬大的沙發(fā)里,把滾燙的臉頰深深埋進并攏的膝蓋。溫熱的布料也掩蓋不住那驚人的熱度。
好像……真的真的不妙了。
這種陌生的、強烈的、完全不受控的悸動,這種因他一個眼神、一條短信、一個身影就掀起的滔天巨浪,早已徹底脫離了“好玩”、“有趣”、“逗弄弟弟”的范疇。
那個會害羞的“小豆丁”和那個力挽狂瀾的“楚醫(yī)生”,完美地融合成一個強大而充滿致命吸引力的存在,在她自以為堅固的心防上,撕開了一道巨大的、無法忽視的裂口。
沙發(fā)角落里,被遺棄的手機,屏幕無聲地亮了一下,柔和的光線在昏暗的沙發(fā)縫隙里透出一絲微芒。
姚瑤埋在膝蓋里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狂亂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
她猶豫著,掙扎著,內(nèi)心的好奇和某種隱秘的期待最終戰(zhàn)勝了鴕鳥心態(tài)。
她慢慢地、幾乎是磨蹭地伸出手,摸索著把手機夠了過來,翻過來。
屏幕上是楚淮祈的回復。
只有兩個字:
【謝謝?!?/p>
一如既往的簡潔,冷靜,甚至顯得有些疏離。
但姚瑤盯著那兩個字,足足看了有半分鐘,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她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狀態(tài):可能剛脫下沾著汗水和未知體液的手術服,可能正靠在冰冷的更衣柜上喘息,可能用疲憊的手指捏著眉心,可能面前還放著沒來得及吃的冷掉的盒飯……
然后,他看到了她的短信。
他會是什么表情?
那張清冷如玉、總是努力維持平靜無波的臉上,會浮現(xiàn)出怎樣的神色?是再次無法抑制地染上紅暈,從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頸?
還是用力抿緊了薄唇,下頜線繃得死緊,試圖壓下眼底翻涌的波瀾?亦或是,在金絲眼鏡的遮擋下,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會掠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淡極淡的笑意或……悸動?
她忽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兩個看似平淡無奇的字背后,蘊含的東西,遠比字面意思要深重復雜得多。
是默認了她的評價?是克制著洶涌的情緒?是職業(yè)習慣下的禮貌回應?還是……
一種在生死邊緣掙扎過后,收到來自特定之人關心時,無聲的、笨拙的、卻無比真實的回應?
她握著手機,指尖感受著機身殘留的微熱。
最終,她沒有再回復。
只是將手機輕輕地、珍重地放在心口的位置,仿佛這樣就能離那個剛剛在生死線上奮戰(zhàn)的男人近一點。
窗外的夜色,濃稠如墨,深沉得化不開。而姚瑤蜷縮在沙發(fā)里,聽著自己依舊無法平復的心跳,感受著臉頰殘留的滾燙。
她的心湖,早已因為急診室外那驚心動魄的一瞥、那條穿越生死線的短信、和這簡潔到極致的兩個字,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徹底亂了方寸。
那個叫楚淮祈的男人,以一種她猝不及防、卻又無比強勢的方式,在她心里攻城掠地,占據(jù)了一個讓她心慌意亂、卻又隱隱期待的、極其重要的位置。
一個……讓她清晰地意識到,有什么東西,真的開始變得“不妙”的位置……
楚淮祈背靠著更衣柜,閉著眼,深深地、緩慢地呼吸,試圖平復急促的心跳和過度消耗后微微顫抖的指尖。
冰冷的更衣室瓷磚墻壁透過薄薄的洗手衣傳來刺骨的寒意,卻奇異地緩解了胸腔里那股因高強度搶救而殘留的灼熱和緊繃。
空氣里還殘留著消毒水和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心電監(jiān)護尖銳的警報、家屬絕望的哭喊和自己下達指令時緊繃的聲音。
這場與死神的拉鋸戰(zhàn),最終以病人的生命體征暫時穩(wěn)定宣告勝利,但精神上的消耗巨大。
就在這片疲憊與腎上腺素褪去后的寂靜里,他的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另一個畫面——馬路對面,路燈昏黃光暈下,那個捂著心口、怔怔望著他,臉頰緋紅的身影。
姚瑤。
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那么晚,那么冷!
他當時推著危重病人,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與死神爭分奪秒上,可就在沖入通道前的零點幾秒,那束穿透混亂、直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同帶著實質(zhì)的溫度,燙得他心神劇震!
那眼神里的震撼、悸動,甚至還有一絲……崇拜?清晰得讓他心驚,也讓他心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焦灼——她不該在那里!不該看到那些!更不該在寒夜里為他駐足!
那句不容置疑的“別著涼!”,在掛斷電話后,成了懸在他心頭的巨石。搶救間隙的每一秒喘息,都忍不住去想:她到家了嗎?外面那么冷,她穿得夠不夠?胃剛好點,會不會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