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轟鳴聲低沉而平穩(wěn),黑色邁巴赫如同夜色中蟄伏的巨獸,無聲地滑入城市璀璨的燈河。漆司玄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搭在降下的車窗邊,指尖夾著一支點燃的煙。夜風(fēng)帶著涼意吹拂著他額前的碎發(fā),卻吹不散他眼底那一片深沉的、凍結(jié)的黑暗。
手機屏幕亮著,導(dǎo)航指向漆司明發(fā)來的那個地址——“迷迭”清吧。一個藏在老城區(qū)深巷里、據(jù)說格調(diào)不錯的隱秘場所。漆司玄看著屏幕上那個閃爍的光點,嘴角扯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隱秘?正適合上演一場好戲。
他深吸一口煙,辛辣的煙霧在肺里轉(zhuǎn)了一圈,再緩緩?fù)鲁?,消散在車窗外流動的光影里。腦海里閃過宿霓被鎖在浴室椅子上、驚恐絕望如同待宰羔羊的模樣,閃過行車記錄儀里那不堪入耳的喘息和對話,閃過漆司明電話里那幸災(zāi)樂禍、迫不及待的虛偽嘴臉……每一幕都像滾燙的烙鐵,灼燒著他早已冰封的心臟,催生著更瘋狂的毀滅欲。
他掐滅煙頭,隨手彈出窗外。猩紅的火星在夜色中劃出一道短暫的弧線,隨即熄滅。
車子拐進一條狹窄的、燈光昏暗的老巷。巷子深處,一塊低調(diào)的霓虹招牌亮著“迷迭”兩個字。門口停著幾輛豪車,漆司明那輛張揚的亮黃色法拉利赫然在列,像一只招搖過市的毒蜂。
漆司玄停好車,推門下車。巷子里很安靜,只有清吧里隱約傳來的爵士樂聲。他整理了一下西裝袖口,臉上所有的情緒瞬間收斂,只余下一種恰到好處的疲憊和低落。他推開了“迷迭”厚重的木門。
門內(nèi)是另一個世界。光線幽暗曖昧,空氣中彌漫著雪茄、威士忌和高級香水的混合氣息。舒緩的爵士樂流淌在耳畔??腿瞬欢?,三三兩兩地坐在卡座里低聲交談。漆司玄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一個半圓形卡座里的漆司明。
他穿著騷包的印花襯衫,領(lǐng)口敞開兩顆扣子,露出小半片胸膛,頭發(fā)精心打理過,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正和對面的一個穿著性感吊帶裙的艷麗女人調(diào)笑??吹狡崴拘M來,他眼睛一亮,立刻推開身邊的女人,夸張地站起身,張開雙臂迎了上來。
“哎喲!我的好弟弟!你可算來了!”漆司明的聲音帶著浮夸的熱情,用力拍了拍漆司玄的肩膀,“來來來,快坐!哥給你點了好酒!就等你來解愁了!”
他親熱地?fù)е崴拘募绨?,把他帶到卡座里坐下。那個艷麗女人識趣地坐到了旁邊,好奇地打量著漆司玄。
漆司玄坐下,身體微微陷進柔軟的沙發(fā)里,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低落,甚至有些失魂落魄。他扯了扯領(lǐng)帶,仿佛這樣能喘口氣。
“怎么了這是?臉色這么差?”漆司明湊近,一臉“關(guān)切”地打量著他,眼底深處卻閃爍著惡毒的興奮和幸災(zāi)樂禍,“真跟霓霓鬧得那么兇?她真跑了?”他刻意壓低聲音,仿佛在說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
漆司玄端起桌上那杯琥珀色的威士忌,仰頭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他皺著眉,聲音沙?。骸班拧车煤軈柡ΑKf了很多難聽的話……”他垂下眼,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冰冷,“說我……冷血,只在乎工作……說這個家像個金絲籠……說跟我在一起……窒息……”
他的語氣充滿了痛苦和不解,將一個被妻子無情指責(zé)、深受打擊的丈夫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漆司明聽著,嘴角幾乎要控制不住地上揚,他連忙端起酒杯掩飾,喝了一大口,才壓下那股快意。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身體往漆司玄那邊傾了傾,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兄弟情”:
“司玄啊,不是哥說你!你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太無趣!天天就知道工作工作,哪個女人受得了?尤其是霓霓,年輕漂亮,又愛玩,你把她當(dāng)金絲雀關(guān)在籠子里,她當(dāng)然要鬧!”
他拍了拍漆司玄的大腿,語重心長:“女人嘛,得哄!得陪!得讓她開心!你看你哥我……”他得意地?fù)P了揚下巴,瞥了一眼旁邊的女人,“什么時候為女人發(fā)過愁?該玩玩,該放放,大家開心就好!你呀,就是活得太認(rèn)真,把老婆也當(dāng)生意一樣管著,不出問題才怪!”
漆司玄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酒杯杯壁,沉默著,仿佛在消化漆司明的“教誨”。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現(xiàn)在怎么辦?”過了好一會兒,漆司玄才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絲迷茫和脆弱的希冀,看向漆司明,“哥……我……我不想失去她。我該怎么做?”
漆司明看著他這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心里簡直樂開了花!他強忍著笑意,裝模作樣地摸著下巴思考:“嗯……這個嘛……她現(xiàn)在在氣頭上,你越找她,她越煩。晾她幾天!讓她自己冷靜冷靜,想想你的好!等她想通了,氣消了,自然就回來了!到時候你再好好哄哄,帶她出去玩玩,買點她喜歡的東西……女人嘛,很好哄的!”
他端起酒杯,和漆司玄碰了一下,語氣輕松:“來來來,別愁了!喝酒!一醉解千愁!今晚哥陪你喝個痛快!明天太陽照常升起!放心,霓霓跑不了!她離了你漆司玄,能去哪?過慣了好日子,她吃不了苦的!”他篤定地說著,眼神里充滿了對宿霓的輕蔑和對漆司玄的掌控感。
“嗯……”漆司玄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嚨,他微微蹙眉,仿佛不勝酒力。放下酒杯時,他的指尖似乎不經(jīng)意地劃過西裝內(nèi)側(cè)口袋的位置。
就在這時,漆司明的手機突兀地、尖銳地響了起來!
刺耳的鈴聲瞬間打破了卡座里“融洽”的氣氛。
漆司明被打斷,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當(dāng)看清來電顯示的名字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是他公司財務(wù)總監(jiān)的電話!這么晚了……
他下意識地瞥了漆司玄一眼,對方正低著頭,似乎還在為“家事”煩悶,并未注意他。漆司明定了定神,對漆司玄和旁邊的女人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咳,公司有點急事,我接個電話?!闭f著,他拿著手機,起身快步走向清吧相對安靜的角落。
漆司玄依舊低著頭,指尖在冰冷的酒杯上輕輕敲擊著,節(jié)奏平穩(wěn)。幽暗的光線下,無人看到他嘴角那一閃而過的、冰冷至極的弧度。
獵物,開始驚慌了。
漆司明走到角落,剛按下接聽鍵,財務(wù)總監(jiān)那帶著哭腔、驚慌失措的聲音就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聲音之大,連幾步開外的漆司玄都能隱約聽到幾個破碎的詞:
“漆總!不好了!出大事了!銀行……銀行那邊突然通知……所有貸款全部凍結(jié)!已經(jīng)放款的幾筆短期貸……要求我們明天中午之前……必須全額歸還!否則就啟動司法程序!還有……還有啟航科技……王總那邊……剛才來電話……說……說融資取消了!單方面毀約!我們……我們賬上……根本沒錢了啊漆總!明天……明天怎么辦???!”
漆司明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他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仿佛被人當(dāng)胸打了一拳!剛才的志得意滿、從容不迫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巨大的、難以置信的驚恐!
“你說什么?!你他媽再說一遍?!”他對著手機低吼,聲音因為極致的震驚和恐懼而變了調(diào),帶著破音,“銀行憑什么?!啟航的王胖子他敢?!他媽的……”他語無倫次,呼吸變得粗重急促。
電話那頭還在急促地說著什么,漆司明的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再由青轉(zhuǎn)灰,眼神里充滿了末日降臨般的恐慌和茫然。他猛地抬頭,目光下意識地、帶著求助和巨大的不安,投向卡座方向——那里坐著他唯一的“救星”,他財力雄厚的親弟弟,漆司玄!
然而,當(dāng)他的目光觸及漆司玄時,心臟卻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漆司玄不知何時已經(jīng)抬起了頭。
他不再低頭,不再疲憊,不再低落。
他就那么靜靜地坐在那里,背靠著卡座柔軟的沙發(fā),微微側(cè)著頭,目光穿過幽暗的光線和嘈雜的人聲,精準(zhǔn)地、冰冷地鎖定在角落里的漆司明身上。
慘淡的光線勾勒出他冷硬的側(cè)臉輪廓。他手里端著的酒杯里,琥珀色的液體在幽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而他的眼神……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
深不見底,毫無波瀾,如同兩口吞噬了所有光線的寒潭。里面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關(guān)切或者兄弟情誼,只有一片純粹的、冰冷的、帶著一絲玩味的審視。像是在欣賞一只掉進陷阱里、徒勞掙扎的獵物,欣賞著對方臉上那精彩紛呈的、從天堂跌入地獄的驚恐和絕望。
那眼神,比任何咆哮和怒罵都更讓漆司明感到刺骨的寒意和滅頂?shù)目謶郑?/p>
一瞬間,所有的不對勁如同冰冷的電流竄遍漆司明的全身!宿霓的“吵架出走”?漆司玄的“低落求助”?銀行的突然翻臉?啟航的毀約?還有此刻漆司玄這冰冷到極致的眼神……
一個可怕的、讓他渾身血液幾乎凍結(jié)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他的腦海!
這不是巧合!
這是一個局!
一個針對他漆司明精心布置的、要他萬劫不復(fù)的死局!
而布下這個局的人……正是他眼前這個,被他視為蠢貨、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此刻正用看死物般的眼神看著他的——親弟弟,漆司玄!
“嗡——!”
漆司明只覺得眼前一黑,耳朵里轟鳴作響,手機“啪嗒”一聲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才勉強沒有癱倒下去。他死死地盯著卡座里的漆司玄,嘴唇哆嗦著,臉色慘白如紙,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震驚、恐懼和……難以置信!
漆司玄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如遭雷擊的模樣,緩緩地、優(yōu)雅地舉起了手中的酒杯,隔著喧囂的人群和幽暗的光線,對著他遙遙一舉。
然后,漆司玄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也殘忍到極致的弧度。
那是一個無聲的宣告:
盛宴,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