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結(jié)束了，但恐懼沒有。
我們五個人，誰也沒說話?？諝饫镏挥信畬嵙?xí)生壓抑的哭聲和費雷粗重的喘息。
檔案室的門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鎖上了。我們出不去。
窗戶也一樣，像是焊死在了墻上。
我們被困在這里。
不知道下一個“游戲”什么時候開始。
老趙最先受不了，他拍打著門，喊著“放我出去”，但門紋絲不動。
費雷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今天受到的沖擊太大了。他建立起來的權(quán)威和世界觀，被徹底砸碎。
我和初禮坐在角落里。離他們遠一點。
“我們該怎么辦？”初禮問我。她的聲音恢復(fù)了一點力氣。
“等?！蔽艺f。
“等什么？”
“等下一個規(guī)則?！?/p>
在這個地方，規(guī)則就是一切。我們必須搞清楚它的運作方式。
“賀洲，”初禮看著我，“剛才，你是怎么知道的？關(guān)于那個‘相信’的事?！?/p>
我把我的猜想告訴了她。從那個男實習(xí)生的死，到費雷的第一次成功，再到他后來的失敗。
“這是一個唯心的游戲?！蔽易龀鼋Y(jié)論，“它考驗的不是眼力，是意志力?；蛘哒f，是扭曲現(xiàn)實的能力。”
初禮聽得很認真。她比我想象的要冷靜。
“那我呢？”她問，“我最后那個……也算是意志力嗎？”
“你的更高級?！蔽艺f，“你不是在憑空捏造，你是在投射。你把自己的記憶，投射到了畫面上。那段記憶對你來說是絕對真實的，所以游戲判定它為‘不同’?！?/p>
初禮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拔耶?dāng)時……只是想到了你?！?/p>
我的心臟又被輕輕撞了一下。
我沒接話?，F(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
“那我們接下來，是不是要一直玩這種游戲？”她問。
“可能。游戲名叫‘十日終焉’。今天，是第一天。”
“十天……”她喃喃自語，“我們要在這里被困十天？”
我說：“也許，通關(guān)十天，就能出去了。”
這只是我最好的猜測。
費雷那邊，終于緩過來了。他站起來，走到我們面前。
他的眼神很復(fù)雜。有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審視。
“賀洲?！彼形业拿?，語氣很沉。
我抬頭看他。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他問，“你早就知道這個游戲的玩法，但你沒說?！?/p>
他的話里帶著質(zhì)問。
我還沒開口，初禮就搶先說：“費雷主任，賀洲也是猜的！他也是在賭命！”
費雷冷笑一聲：“賭命？我看他比誰都冷靜。那個實習(xí)生死的時候，他眼睛都沒眨一下?！?/p>
這話不假。
我確實沒眨眼。
因為我在思考。我沒時間去浪費在情緒上。
“說吧，”費雷逼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還知道什么？這個鬼游戲，到底是什么來頭？有沒有辦法破解？”
他問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破解。
對，破解。
我的人生，就是不斷地在給混亂的世界尋找秩序，給無序的系統(tǒng)尋找BUG。
這個“十日終焉”游戲，它也是一個系統(tǒng)。
只要是系統(tǒng)，就一定有BUG。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來頭。”我說，實話實說，“但破解的方法，可能只有一個。”
“是什么？”費雷追問。
“找出制定規(guī)則的人?；蛘?，東西?！?/p>
我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費雷皺起眉，“跟那個發(fā)布任務(wù)的聲音對話？”
“對?！蔽艺f，“一個系統(tǒng)，總有它的核心代碼。發(fā)布任務(wù)的那個‘聲音’，就是我們目前唯一能接觸到的‘管理員’。如果我們能理解它的邏輯，甚至影響它，才有可能找到真正的出路?！?/p>
“影響它？怎么影響？”老趙插嘴，“它就是個機器，油鹽不進??！”
“不一定。”我搖搖頭，“任何系統(tǒng)，為了維持運轉(zhuǎn)，都需要能量，需要反饋。我們完成游戲，就是一種反饋。我們利用規(guī)則漏洞，也是一種反饋。只要有交互，就有機會?！?/p>
這套理論，是我從整理那些計算機早期檔案里學(xué)來的。聽起來很玄，但邏輯上是通的。
費雷盯著我看了很久。
“你小子……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彼R了一句，但語氣里已經(jīng)沒有了敵意。
他默認了我的領(lǐng)導(dǎo)地位。
在這個瘋狂的世界里，力量和權(quán)力不再重要。誰能最先理解規(guī)則，誰就是領(lǐng)袖。
我們開始分頭行動。
費雷和老趙負責(zé)檢查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看看有沒有遺漏的線索。女實習(xí)生還縮在角落里，指望不上。
我和初禮，負責(zé)復(fù)盤剛才的游戲。
“把所有細節(jié)都寫下來?！蔽覍λf，“從聽到第一個‘滴’聲開始，到游戲結(jié)束。所有人的反應(yīng)，所有說過的話，所有的時間點?！?/p>
這是檔案管理員的本能。
建立檔案。記錄一切。
只有足夠多的數(shù)據(jù)，才能分析出規(guī)律。
初禮點點頭，找了一張紙和筆，開始認真地回憶和記錄。她的字很娟秀，和她的人一樣。
我則在腦海里，一遍遍地回放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費雷的成功，是基于“自信”。
我的成功，是基于“欺騙”。
初禮的成功，是基于“情感投射”。
三種不同的方法，都指向了同一個核心：“意志力”。
但為什么，游戲會設(shè)定這樣一個規(guī)則？
它的目的是什么？
單純?yōu)榱丝粗覀冏韵鄽垰ⅲ窟€是在篩選什么特定的人？
篩選出……意志力強大的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接下來九天的游戲，會越來越難。會不斷地挑戰(zhàn)我們的精神極限。
我正在思考，初禮忽然輕輕“呀”了一聲。
“怎么了？”我問。
她指著自己記錄的紙，臉色有點發(fā)白。
“賀洲，你看這個時間。”
我湊過去。
她圈出了三個時間點。
第一個，是男實習(xí)生回答錯誤，被“清理”的時間點。
第二個，是費雷回答正確的時間點。
第三個，是我回答正確的時間點。
“有什么問題嗎？”我問。
“這三個時間，間隔都是7分鐘。”她說。
我一愣，立刻在心里計算。
倒計時30分鐘。
男實習(xí)生是在20分47秒左右死的。距離開始，過去了大概9分多鐘。
費雷回答正確，是在10分鐘左右。
我回答正確，是在5分鐘左右。
而初禮，是在最后3分鐘。
時間間隔根本不是7分鐘。
“你看錯了?！蔽艺f。
“不，我沒看錯?！背醵Y搖頭，她指著檔案室墻上的石英鐘，“我是按照這個鐘的時間記錄的。不是屏幕上的倒計時?！?/p>
我抬頭看墻上的鐘。
它還掛在那里，秒針一格一格地走著。
我迅速回憶。
我們聽到第一個聲音的時候，我看過一眼鐘，大概是下午3點整。
游戲結(jié)束時……我沒注意。
“游戲結(jié)束時，是3點31分。”初禮說，很肯定。
31分鐘？
可是屏幕上的倒計時，是30分鐘。
為什么會有1分鐘的誤差？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一個被我忽略的細節(jié)。
一個巨大的破綻。
“時間不對?！蔽艺f，“現(xiàn)實時間和游戲時間，流速不一樣?！?/p>
“是的?！背醵Y點頭，“而且，我記得很清楚。費雷主任回答正確之后，墻上的鐘，秒針停了大概半分鐘。然后才繼續(xù)走?！?/p>
我沒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
當(dāng)時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屏幕和費雷身上。
“也就是說，”我順著她的思路往下想，“每一次‘正確答案’的提交，都會對現(xiàn)實時間造成干擾?！?/p>
“或者說，”初禮補充，“每一次強大的‘意志力’作用于游戲，都會讓現(xiàn)實世界產(chǎn)生‘延遲’?！?/p>
我看著初禮。
她不僅僅是冷靜。她的觀察力，和對細節(jié)的敏感度，完全不輸給我。
我一直以為，她只是個需要我保護的柔弱女孩。
我錯了。
我們找到了。
我們找到了這個游戲的第一個BUG。
一個關(guān)于時間的，不存在的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