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溫昭奚身上的傷口在鹽水的刺激下像被千萬根針同時扎刺。
血絲從傷口滲出，在碧藍的海水中暈開，如同一朵凋零的花。
她掙扎著浮出水面，模糊的視線里，甲板上的周宴回正脫下外套。
“宴回……救……”她的呼救聲虛弱得幾乎聽不見。
與此同時，姜臨月突然尖叫起來：“??！我腳抽筋了！宴回——”
周宴回的身影沒有絲毫猶豫，像離弦的箭一般沖向姜臨月落水的方向。
溫昭奚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突然停止了掙扎。
海底的光線漸漸暗下來，她緩緩閉上眼睛，任由身體沉向深不見底的黑暗。
消毒水的氣味刺入鼻腔時，溫昭奚以為自己到了地獄。
“你醒了？”
護士正在調整輸液速度，“你運氣真好，落水的地方剛好有潛水員在附近訓練，不然就危險了……”
溫昭奚望著雪白的天花板，沒有說話。她的肺部火辣辣地疼，但比起心里的空洞，這點疼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手機在床頭震動起來。她緩慢地拿起來，屏幕上跳動著周宴回的名字：
【臨月受驚過度，我先帶她去看心理醫(yī)生。你醒了就自己回去?！?/p>
緊接著是姜臨月發(fā)來的十幾條消息。
【你知道嗎？他說我比他的命還重要呢?！?/p>
【我說不愿意他離開，他就一直陪著我，連開會都取消了?！?/p>
最后一條是今早發(fā)的：
【知道南山寺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級臺階嗎？宴回為了給我求平安符，三步一叩首爬了整整一天。這種虔誠、這份真心，你這輩子都得不到。識相的話就趕緊離開宴回?！?/p>
照片里，周宴回的額頭磕出了血，膝蓋處的西裝褲磨破了，可他手里緊緊攥著那個據(jù)說能保平安的黃色符袋，眼神虔誠得像個信徒。
溫昭奚輕輕劃過屏幕，退出聊天界面。她點開日歷，盯著那個被紅圈標記的日期。
“很快了……”她對著空氣輕聲說。
回到別墅時，她的房間依舊一片狼藉。
溫昭奚沒有叫傭人，自己慢慢收拾起來。
周宴回送她的珠寶、包包、衣服……
她一件件裝進垃圾袋。那條他親手設計的鈴蘭項鏈，曾經(jīng)她寶貝得連洗澡都舍不得摘，現(xiàn)在也不過是垃圾堆里的一抹亮色。
最后，她只留下兩套換洗衣物和證件。
第二天，她去了城郊墓園。
“爸，媽……”她跪在父母的合葬墓前，指尖撫過冰涼的墓碑，“我要走了?！?/p>
照片上的父母笑得慈愛，一陣輕柔的風吹過，仿佛在無聲地給予她勇氣。
溫昭奚把一束白菊放在墓前，深深鞠了一躬。
工作室的轉讓手續(xù)辦得很快?？粗y行卡里多出的七位數(shù)，溫昭奚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
那是南方的一個海濱小城，那里沒有鈴蘭，沒有雪，也沒有關于周宴回的任何記憶。
領證那天，溫昭奚起了個大早。她換上最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把長發(fā)扎成利落的馬尾。
鏡子里的人陌生又熟悉。
這是和她往日截然不同的打扮，不和姜臨月相似的打扮。
溫昭奚安靜地簽完所有文件，當鋼印落下時，她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仿佛卸下了背負多年的枷鎖。
出租車駛向機場的路上，她將周宴回的那本離婚證寄回了別墅。
然后在候機廳里，取出SIM卡掰成兩半，注銷了所有社交賬號。
當飛機沖上云霄時，溫昭奚透過舷窗看著這座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城市。
【本次航班目的地鷺城，預計飛行時間兩小時四十分鐘……】
她閉上眼睛，終于讓積壓多年的淚水無聲滑落。
但這次不是因為悲傷，而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