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傍晚飄起了細密的冷雨,給這座古老的城市蒙上了一層濕漉漉的灰紗。宮野家位于城西的獨棟小樓內,卻透出溫暖明亮的燈光和食物的香氣,與窗外的陰冷形成鮮明對比。
客廳壁爐里跳躍著橘紅色的火焰,驅散了深秋的寒意。宮野艾蓮娜——那位氣質溫婉、眉眼間依稀可見年輕時驚人美麗的婦人,正將最后一道香氣四溢的烤羊排端上鋪著米白色亞麻桌布的餐桌。她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眼神時不時關切地望向坐在沙發(fā)上的客人。
降谷零,或者說,在組織內部代號為“波本”(Bourbon)的男人,此刻正以“安室透”的身份,姿態(tài)放松地坐在柔軟的布藝沙發(fā)里。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休閑西裝,內搭淺色高領毛衣,褪去了執(zhí)行任務時的冷硬,整個人顯得溫和而富有魅力。金發(fā)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柔和的色澤,紫灰色的眼眸帶著恰到好處的專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深邃,正含笑回應著艾蓮娜關于日本近況的詢問。
“艾琳娜老師的手藝,光是聞著就讓人懷念?!卑彩彝傅穆曇舻统翋偠?,帶著真誠的贊嘆。他稱呼艾蓮娜為“老師”,源于多年前在組織內部,艾蓮娜曾短暫地指導過他一些藥理方面的基礎知識。那時起,艾蓮娜身上那種與黑暗組織格格不入的純粹和對科學的專注,就深深吸引了他,成為了他心中隱秘的“女神”。這次借著來英國處理組織事務的機會,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找了個由頭前來拜訪。
“只是些家常菜,安室君太客氣了?!卑從葴厝岬匦χ?,將一縷垂落的銀灰色發(fā)絲別到耳后。她對這位曾經(jīng)聰慧、如今似乎事業(yè)有成的學生印象很好,他身上有種沉穩(wěn)可靠的氣質。
就在這時,玄關處傳來輕微的開門聲和鑰匙碰撞的輕響。
“媽媽,我們回來了?!睂m野明美輕快的聲音響起,帶著回家的松弛感。
安室透聞聲,姿態(tài)優(yōu)雅地站起身,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門口。他首先看到的是帶著溫暖笑容走進來的宮野明美,她脫下雨衣,露出里面柔軟的米色針織衫。
緊接著,一個身影無聲地跟在明美身后走了進來。
當那個身影完全映入安室透眼簾的瞬間,他紫灰色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宮野愛(灰原哀)。
她穿著一件質地精良的深藍色高領毛衣,襯得她皮膚愈發(fā)冷白。深栗色的微卷長發(fā)隨意地披在肩后,幾縷發(fā)絲被雨水微微打濕,貼在光潔的額角。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冰藍色的眼眸如同兩泓封凍的深湖,平靜無波地掃視過客廳,目光掠過壁爐,掠過餐桌,最后……落在了他身上。
那目光,沒有任何溫度,沒有任何好奇,只有一種近乎審視的、冰冷的穿透力。
安室透的心臟在胸腔里猛地一沉!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強烈熟悉感與極度危險的直覺如同電流般竄過他的脊椎!這張臉……他從未見過!但那雙眼睛……那種眼神深處沉淀的、仿佛看透世間一切虛妄的冰冷理智……還有那周身縈繞的、與年齡和外表格格不入的、如同精密儀器般的疏離感……
雪莉?!這個組織里的傳奇人物,他從未在組織里和她見面,但是一直聽說過她的消息。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在他腦中炸響!但怎么可能?雪莉應該還是個迷一樣的女人!而眼前這個少女,雖然年輕,但身量已然是少女姿態(tài),氣質更是截然不同!是錯覺?還是……組織里關于雪莉行蹤的迷霧,比想象中更深?
安室透內心的驚濤駭浪被完美的面具牢牢鎖住。他臉上迅速浮現(xiàn)出溫和得體的微笑,紫灰色的眼眸迎上宮野愛冰冷的目光,帶著恰到好處的、初次見面的禮貌和一絲探究:“這位就是愛小姐吧?艾琳娜老師經(jīng)常提起您,說您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年輕學者?!?他的聲音平穩(wěn),沒有絲毫破綻。
宮野愛冰藍色的眼眸微微動了一下,視線在安室透臉上停留了大約一秒。就是這一秒,安室透清晰地感覺到一種被冰冷手術刀解剖般的寒意。她似乎在瞬間評估了他所有的偽裝——溫和的笑容,禮貌的語氣,完美的社交姿態(tài)。
“安室透先生?!睂m野愛開口了,聲音如同冰珠落在玉盤上,清脆、冰冷,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她沒有回應他的恭維,只是精準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仿佛早已知道他會在這里出現(xiàn)?!俺醮我娒?。” 她的目光轉向母親,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徑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動作流暢而安靜,像一道無聲的影子。
宮野明美熱情地介紹:“安室先生,這是我妹妹愛。愛,這位是安室透先生,媽媽以前的學生,現(xiàn)在可是很厲害的商業(yè)顧問呢!” 她試圖活躍氣氛。
宮野愛已經(jīng)在餐桌旁落座,聞言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目光落在面前的餐盤上,仿佛對銀質餐具的擺放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晚餐開始了。
艾蓮娜溫柔地招呼著大家用餐,詢問著安室透的工作和旅途。宮野明美則興致勃勃地分享著今天在博物館修復鐘表的趣事。餐桌上流淌著食物誘人的香氣和看似融洽的交談聲。
然而,在安室透和宮野愛之間,卻彌漫著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張力。
安室透保持著完美的用餐禮儀,談吐風趣,應對得體,紫灰色的眼眸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與艾蓮娜和明美交談。但他的眼角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從未真正離開過對面那個安靜得近乎詭異的少女。
宮野愛用餐的動作極其優(yōu)雅,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貴族式規(guī)范,每一個動作都精準無誤。她偶爾會回應母親或姐姐的問話,聲音簡短而冰冷,視線很少抬起。但當安室透不經(jīng)意間提到某個化學名詞,或是某個涉及精密儀器的商業(yè)案例時,安室透敏銳地捕捉到,她那冰藍色眼眸深處會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數(shù)據(jù)流閃過的光芒,那是一種屬于頂尖科研人員本能的專注和……評估。
她吃得很少,仿佛進食只是維持身體機能所需的必要程序。
安室透心中的疑慮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那種熟悉感揮之不去。她的冷靜、她的疏離、她面對陌生人(尤其是一個組織成員)時那近乎非人的控制力……還有她看向艾蓮娜時,眼底深處那轉瞬即逝的、極其復雜的、混合著孺慕與沉重保護欲的光芒……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他不愿相信卻又無法忽視的可能性。
“愛小姐似乎對科學很感興趣?”安室透狀似隨意地開口,紫灰色的眼眸帶著溫和的探究看向宮野愛,“聽明美小姐說,您對古董鐘表的內部構造也很有研究?”
宮野愛握著刀叉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停頓了零點一秒。她抬起眼,冰藍色的瞳孔如同兩枚毫無溫度的藍寶石,直直地看向安室透,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要刺穿他溫和的偽裝。
“理解構造,是理解本質的基礎?!彼穆曇粢琅f冰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傲慢的學術腔調,“無論是時間的流逝,還是物質的反應。安室先生作為‘商業(yè)顧問’,想必也深諳此道。” 她將“商業(yè)顧問”四個字咬得極輕,卻帶著一絲微妙的、只有安室透能聽出的諷刺。
艾蓮娜笑著打圓場:“這孩子,一說到她的專業(yè)就這個樣子。安室君別介意?!?/p>
安室透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甚至加深了些許:“怎么會,愛小姐的專注令人欽佩?!?他紫灰色的眼眸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海。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卻又處處透著鋒芒。她在警告他,她知道他“商業(yè)顧問”身份下的另一重身份?還是僅僅是一種敏銳的直覺?
晚餐在一種表面和諧、暗流洶涌的氣氛中接近尾聲。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敲打著玻璃窗,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當宮野愛起身,準備將空餐盤端回廚房時,安室透也禮貌地站起來幫忙。兩人的手指在傳遞一個空了的沙拉碗時,指尖有了極其短暫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觸碰。
冰冷!
宮野愛指尖傳來的溫度,低得驚人!那觸感,讓安室透瞬間想起了組織里那些常年待在無菌低溫實驗室的研究員。但她的冰冷,似乎更甚,帶著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宮野愛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她猛地抽回手,動作快得帶起一絲微風。冰藍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閃過一絲無法完全壓制的厭惡和警惕,如同被毒蛇舔舐。雖然那情緒只是一閃而逝,快得連旁邊的宮野明美都沒注意到,但安室透精準地捕捉到了!
“抱歉。”宮野愛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但仔細聽,能察覺到一絲極其細微的緊繃。她迅速轉身,端著餐盤快步走向廚房,背影透著一股孤絕的冷意。
安室透站在原地,紫灰色的眼眸深深地看著她消失在廚房門口。指尖那殘留的冰冷觸感,如同烙印。剛才那一瞬間她眼中爆發(fā)的、幾乎化為實質的厭惡和警惕……那不是對一個初次見面的“母親學生”該有的反應。那更像是對一個……刻骨銘心的獵物的本能反應。
“波本……”安室透在心中無聲地咀嚼著自己的代號,紫灰色的眼底翻涌起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冰冷的興奮。今晚的拜訪,收獲遠超預期。
他幾乎可以確定。
這個名叫宮野愛的少女,這個艾蓮娜老師口中“出色的年輕學者”,這個擁有冰藍色眼眸和絕對理智氣質的貴族小姐……
她身上藏著巨大的秘密。
一個可能與組織最核心的黑暗、與那位失蹤的“雪莉”息息相關的秘密。
倫敦的雨夜,似乎更加深沉了。溫暖的燈光下,安室透(波本)看著廚房的方向,嘴角那抹溫和的笑意下,是獵手終于發(fā)現(xiàn)致命獵物蹤跡的、冰冷而專注的光芒。而廚房內,宮野愛(灰原哀)背靠著冰冷的瓷磚墻壁,閉著眼睛,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盡全身力氣壓制著那源自骨髓的、對“波本”氣息的恐懼與殺意。
第一次見面,無聲的交鋒。
棋盤上,又多了一個危險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