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被江嶼斥為“偽造”的錄音,成了壓垮林晚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徹底癱軟在那座奢華墳墓的角落里,連呼吸都帶著一種行將就木的腐朽氣息。網(wǎng)絡上的喧囂似乎漸漸平息了,新的熱點取代了“江太太的丑聞”,但林晚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釘在了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腰腹間的傷口在愈合,留下了一道丑陋的、蜈蚣似的疤痕,時刻提醒著她那場徒勞無功的“救贖”和隨之而來的巨大羞辱。身體上的痛楚會淡去,但心里的空洞和絕望,卻像無底的深淵,吞噬著她所剩無幾的光亮。
江嶼依舊很少回來,偶爾出現(xiàn),也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對她視若無睹。豪宅里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連傭人王姐走路都踮著腳尖,生怕驚擾了什么。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只剩下日復一日的死寂和等待最終審判的煎熬。
直到一個陰冷的下午,周助理再次出現(xiàn)在林晚面前。他依舊是那副一絲不茍、面無表情的模樣,手里拿著一個薄薄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牛皮紙文件袋。
“林女士,”周助理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在宣讀一份再平常不過的通知,“江總吩咐,請您過目一下這份文件。如果沒有異議,請在最后一頁簽名處按手印?!?/p>
林晚麻木地抬起眼,看著那個文件袋,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驟然停止了跳動。來了。終于來了。她一直等待(或者說恐懼)的最終審判。
她顫抖著手接過文件袋,很輕,卻又重若千鈞。她撕開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
白紙黑字,最上方一行加粗的宋體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她的眼底——
離婚協(xié)議書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進肺里,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她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以最不堪的方式。
她強忍著眩暈和咳意,強迫自己往下看。協(xié)議條款極其簡單,卻也極其冷酷:
第一條:甲乙雙方自愿解除婚姻關系。
第二條:關于財產(chǎn)分割:
甲方(江嶼)名下所有婚前財產(chǎn)、婚后財產(chǎn)(包括但不限于房產(chǎn)、車輛、有價證券、公司股權、銀行存款、珠寶首飾、藝術品收藏等),均歸甲方所有。
乙方(林晚)名下所有財產(chǎn)(無論婚前婚后),經(jīng)雙方確認,乙方自愿放棄分割,全部歸屬甲方所有。乙方凈身出戶。
第三條:雙方無共同子女,不存在撫養(yǎng)問題。
第四條:乙方承諾,離婚后不得以任何形式利用與甲方的過往關系進行炒作、牟利或詆毀甲方聲譽。
第五條:本協(xié)議自雙方簽字(按手印)之日起生效。
……
凈身出戶。
這四個字,像四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進林晚的心窩,反復攪動。
她名下所有的財產(chǎn)?她有什么?結婚時江嶼送她的珠寶?那幾套在她名下的、她從未真正擁有過支配權的公寓和商鋪?還有……她父母留給她的、唯一的念想——那家早已被江嶼整合進江氏集團、如今只存在于賬面上的小型設計工作室?全部放棄,歸屬江嶼?
這哪里是離婚協(xié)議?這分明是掠奪!是徹底的、不留一絲余地的剝奪!他要將她掃地出門,像一個丟棄垃圾一樣,還要榨干她最后一點價值!
巨大的憤怒和屈辱瞬間沖垮了林晚麻木的神經(jīng)。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周助理,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尖利扭曲:“凈身出戶?他江嶼憑什么?!那些珠寶,那些房子,還有我的工作室!那是我爸媽留給我的!”
周助理面無表情,眼神里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只是平靜地陳述:“林女士,協(xié)議條款寫得很清楚。您名下的所有財產(chǎn),包括您提到的工作室股權,在婚后已根據(jù)您與江總簽署的《婚前及婚后財產(chǎn)約定書》以及后續(xù)的幾份《股權代持及授權協(xié)議》,其實際控制權和最終受益權均已轉移至江總名下。從法律意義上,它們本就屬于江總。這份協(xié)議,只是走一個形式,明確您放棄主張任何分割權?!?/p>
婚前協(xié)議?股權代持?授權協(xié)議?林晚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她想起來了!剛結婚時,江嶼的律師確實拿過一大堆文件讓她簽,說是為了財產(chǎn)明晰和公司架構的需要。那時她沉浸在“嫁入豪門”的虛榮和對江嶼盲目的信任里,根本沒有細看,就懵懵懂懂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些文件……竟然早就在法律上將她的一切都掏空了?!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林晚徹底崩潰了,她揮舞著手里的離婚協(xié)議書,紙張發(fā)出嘩啦啦的刺耳聲響,像瀕死鳥類的哀鳴,“他早就計劃好了!是不是?從我簽下那些文件開始!他就在等著這一天!等著把我像垃圾一樣掃出去!還要搶走我的一切!”
周助理依舊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塑,只是微微側身,避開了林晚揮舞的手臂:“林女士,請注意您的情緒和措辭。江總只是依法行事。如果您對協(xié)議內(nèi)容有異議,可以尋求法律途徑解決。不過,”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江總讓我提醒您,任何訴訟行為,都可能需要您承擔巨額的訴訟費用,并且……結果未必如您所愿。江氏的律師團,從未輸過官司?!?/p>
冰冷的威脅,赤裸裸地砸在林晚臉上。尋求法律途徑?拿什么去和江嶼那龐大的律師帝國抗衡?她連請律師的錢都沒有!她名下所有的卡,早就被江嶼凍結了!她現(xiàn)在就是一個依附于這座豪宅、連買包衛(wèi)生巾都要向王姐伸手的寄生蟲!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淹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徹底、更窒息。她看著手中那幾張輕飄飄的紙,卻感覺重如泰山,壓得她喘不過氣。這不是協(xié)議,這是她的賣身契,是她走向徹底毀滅的通行證!
“不……我不簽……”林晚搖著頭,一步步后退,身體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到地上,離婚協(xié)議書散落在腳邊,“我不簽!他休想!休想就這樣把我踢出去!”
周助理看著癱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林晚,眼神里終于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憐憫,但轉瞬即逝。他彎腰,將散落的紙張一一撿起,整理好,重新放回那個牛皮紙文件袋里,然后輕輕地將文件袋放在林晚面前的地毯上。
“林女士,文件我放在這里了。江總的意思是,”周助理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無波,“三天。三天后,我來取?!?/p>
“希望您,考慮清楚?!?/p>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離開了??諘绲目蛷d里,只剩下林晚一個人,對著那個放在昂貴波斯地毯上的、如同死亡通知書的牛皮紙袋。
她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憤怒、屈辱、絕望、恐懼……種種情緒在她胸腔里瘋狂地沖撞、撕咬,幾乎要將她撕裂。眼淚洶涌而出,卻不再是悲傷,而是帶著一種毀天滅地的恨意!
江嶼!你好狠!好毒!
剝奪她的名譽,摧毀她的朋友,踐踏她的尊嚴和犧牲,現(xiàn)在,連她最后一點賴以生存的物質(zhì)基礎都要徹底奪走!他要讓她一無所有,身敗名裂,像一條真正的喪家之犬一樣滾出他的世界!
“休想……”她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帶著血腥味的字眼,“江嶼……你想讓我凈身出戶……想讓我像條狗一樣爬出去……你休想!”
一股破釜沉舟的戾氣在她瀕臨崩潰的心底猛地升騰起來!她不能就這樣認輸!不能就這樣被他碾碎成泥!就算要下地獄,她也要拖著江嶼一起!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瘋狂而絕望的火焰。
她需要一個武器!一個能真正威脅到江嶼、能撕破他那張完美無缺的假面具的武器!她腦子里飛快地閃過那些被江嶼報復的人——劉莉、陳鋒、蘇倩……還有那段被江嶼斥為“偽造”的錄音……
突然,一個名字如同閃電般劈入她的腦?!鯘?!那個同學會的組織者!班長王濤!
那天晚上,蘇倩的錄音里,除了蘇倩的聲音,還有幾個模糊的、起哄的男聲女聲!其中一個聲音,很像王濤!而且,王濤作為組織者,他一定知道更多內(nèi)幕!甚至……他手里會不會也有錄音或者其他證據(jù)?他后來銷聲匿跡,是不是因為害怕江嶼的報復而躲了起來?
找到王濤!找到他!拿到更多的證據(jù)!證明自己的清白!證明江嶼的報復是濫殺無辜!證明他才是那個心狠手辣的魔鬼!
這個念頭像黑暗中的最后一點火星,瞬間點燃了林晚所有的求生欲。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身體的虛弱和疼痛,沖到自己的房間,翻箱倒柜。她需要錢!需要離開這里的路費!需要找到王濤的線索!
她在梳妝臺最底層的抽屜里,摸到了一個硬硬的小盒子。打開,里面是幾件不算特別貴重、江嶼大概看不上眼、或者忘了收走的舊首飾——一枚小小的珍珠胸針,一對素銀耳環(huán),還有一個她十八歲生日時母親送她的、鑲著碎鉆的鉑金戒指。
這是她僅剩的、唯一屬于自己的東西了。
林晚緊緊攥著那個小盒子,冰冷的金屬硌著掌心,帶來一絲真實的痛感。她看著鏡子里那個蒼白、憔悴、眼窩深陷、如同女鬼般的自己,嘴角緩緩扯出一個扭曲而決絕的冷笑。
江嶼,你想讓我凈身出戶?想讓我一無所有地滾蛋?
好戲,還沒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