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薇的手冰涼，鉗子一樣掐著江疏月的胳膊，指甲幾乎要陷進皮肉里。汗氣、廉價的香水和一絲掩蓋不住的驚惶混合在一起，糊在她脖子上?！白?！”那聲音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尖利噪音。身后沉重的金屬安全門早已自動合攏，隔斷了從樓梯井漫上來的沉悶氣流。眼前，唯有嵌在厚重門板上的、巴掌大的藍光鍵盤盤，幽幽地散著冷氣。九個金屬按鍵磨損的程度截然不同，4和7的鍍層幾乎磨透，1和9卻光潔如新。
R-0014。藍色塑料編號牌冰冷地釘在門楣陰影里，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江疏月的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血液沖刷著耳膜，咚咚作響。她全部的感官都凝聚在秦薇扣死自己的那只手上——除了冰冷和用力，還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手腕皮肉下那枚硬物，隨著脈搏一起一伏。沈明琸給的那枚GPS定位器？不止！剛才被死拖硬拽上狹窄步梯的顛簸中，一個冰涼的、比定位器更小的硬物隔著秦薇薄薄的衣料，多次磕到她的胳膊。
“編號。”
昨天那條來自地獄的短信指令仿佛就貼在視網(wǎng)膜上：【員工編號對應(yīng)規(guī)則條款數(shù)字】。眼前這扇門的通行密碼，很可能就藏在秦薇手腕下，那個偽裝成GPS，實則儲存了更高權(quán)限的裝置里。但此刻秦薇像個被踩了尾巴的貓，戒備到了極點。
九宮格藍光冰冷刺目，像一張等待吞噬的嘴。
秦薇喘著粗氣，沒立刻動作，那只空著的手下意識地按向自己左腕——正是定位器隱藏的位置！眼神卻粘在江疏月臉上，幾乎要刮下她一層皮：“你最好說的是實話！Z0檔案盒……要是敢……”威脅的話沒說完，但那股狠戾已經(jīng)淬了毒。
“秦秘書，”江疏月的聲音在狹小空間里異常清晰，甚至帶著點奇異的鎮(zhèn)定，“沈總讓你押我上來，是要活口，還是死人？”她手腕被扣住的地方傳來一陣劇痛，秦薇的手指收得更緊了。“我提醒你，規(guī)則九，紅色編號文件。我動過Z0，密碼門我也見過——我要是死在這里，或者密碼錯誤觸發(fā)警報驚動里面，你覺得沈總會怎么‘關(guān)照’你這個知情者？”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秦薇腕部，“還是說，你覺得你手腕里埋著的那個東西，夠得上一個替死鬼的分量？”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精準無比地鑿在秦薇最恐懼的地方。她臉色由煞白轉(zhuǎn)為鐵青，嘴唇哆嗦著，掐著江疏月的手竟然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她當然知道Z0盒子里裝的是什么鬼東西！那是能讓她這種人死一百次都不夠的絕密！江疏月活著，她能推到江疏月頭上……若是她死了，或者驚動了密室……
江疏月感覺到那只鉗制自己的手，力道松懈了一瞬。生死一線的博弈。
秦薇眼神掙扎，如同困獸，幾秒后，眼底的兇光被一種更深的恐懼蓋過。她猛地抽回手，動作粗暴地一把扯開自己左腕的薄衫袖口和表帶——一個火柴盒大小、邊緣泛著金屬冷光的方形裝置緊貼在她的皮膚下，覆蓋著一小塊凸起的皮肉！顯然是植入物！她沒去觸碰那個裝置，反而伸出了另一只手，懸在冰冷的九宮格鍵盤盤上方。
手指顫抖著，最終狠狠按下去。
“滴……滴……滴……”
三聲脆響，不是成功解鎖的清脆音，而是短促、尖銳又冰冷的電子警報音！紅色警示燈在鍵盤盤邊緣瘋狂閃爍！
秦薇像是被電擊了，猛地縮回手，驚駭?shù)乜粗情W爍的紅燈！她只按了三個鍵！4、7、4！代表規(guī)則4——忌穿紅裙。代表規(guī)則7——午時當心高處落物。規(guī)則編號就是密碼數(shù)字？不對！
冰冷的播報音不帶感情地響起在寂靜空間：【權(quán)限拒絕……S級緊急狀態(tài)激活……生物識別接管……請授權(quán)者驗證虹膜……】
幾乎在聲音響起的同時，江疏月動了！
不是沖向大門，而是身體向左猛地一撞！用盡全力撞在秦薇身上！
“你干什么！”秦薇尖叫，被撞得踉蹌。
就是現(xiàn)在！江疏月在她立足不穩(wěn)、被迫抬臉維持平衡的瞬間，右手已經(jīng)從口袋里閃電般抽出一件東西——不是什么高科技，是昨天下午她在茶水間順手抹在杯壁、偷偷存下的一塊小鏡片！
鏡片反光角度正對著門楣上方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個黃豆大小的紅點無聲地亮起！
“滋——”
一道極其細微但異常熾熱的紅色激光束瞬間從紅點射出，精準地、無聲地穿過被秦薇帶亂的氣流，直射向秦薇因驚愕和恐懼而本能睜大的左眼！虹膜識別！
秦薇的慘叫被死死卡在喉嚨里，身體像被人迎面猛擊，瞬間僵硬！瞳孔驟縮！
“S級虹膜權(quán)限通過……緊急狀態(tài)解除……”冰冷的電子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讓人通體生寒的平靜。
江疏月手中那半截冰冷的金屬斷片，邊緣在她掌心硌出了血痕。這根本不是碰巧掉出來的雜物！它在引導(dǎo)！當沈明琸在地下室被規(guī)則力量撞飛、這金屬片彈出的瞬間，它的任務(wù)就完成了——暴露秦薇這個在明處的“門禁卡”！
厚達半尺的金屬門內(nèi)部發(fā)出沉重的機械解扣聲，嗡嗡低鳴，緩緩向內(nèi)滑開一道縫隙。濃烈的腐臭味、朽木味、一種類似電子元件燒焦的辛辣氣味……以及一股更陰冷的、帶著血腥鐵銹味的威壓，如同實質(zhì)的寒氣，從那門縫里洶涌而出，撲面砸來！比沈家地下室更污穢、更兇煞的氣場！
江疏月后背瞬間繃緊，汗毛倒豎。她毫不遲疑，用盡全力擠過剛滑開的門縫沖了進去！
入眼是一個不算太大的空間，卻擁擠異常。一排排黑色的檔案鐵柜如同墓碑，整齊地排列?？諝鈽O其污濁，角落散落著廢棄的電子設(shè)備部件，線路糾纏如蛇。正中央，赫然是一個巨大的保險柜式結(jié)構(gòu)，外面卻套著個異常老舊龐大的青銅轉(zhuǎn)輪盤鎖，像是從哪個古墓里扒拉下來的東西，斑駁的銅綠在昏黃的應(yīng)急燈下閃著詭異的光。轉(zhuǎn)盤上刻滿了模糊的古篆文。
一個角落，人影猛地一顫。江疏月循聲望去，瞳孔再次猛縮！
墻角蜷縮著一個人形！頭發(fā)臟污板結(jié)打綹，破爛的灰色工裝沾滿污跡，露出的皮膚蒼白得不像活人，布滿干涸的暗褐色血跡和臟污，蜷縮在冰冷的地面。聽到人聲，他吃力地抬起頭。
那面容枯槁得幾乎只剩下骨架蒙皮，眼窩深陷成兩個黑洞，里面跳動著微弱卻極度驚恐的光，嘴唇干裂出血。正是失蹤多年的前審計總監(jiān)，林耀東！林師傅！他的右手光禿禿的，小指齊根而斷，傷口早已發(fā)黑萎縮！
看到江疏月，他渾濁的眼睛里瞬間爆發(fā)出一種瀕死之人見到救命稻草般的狂喜與絕望，喉嚨里嗬嗬作響，伸出僅剩的左手，指向房間中央那個巨大、猙獰又古老的青銅轉(zhuǎn)輪盤鎖。
“他…他們要殺…全都……”林耀東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耗盡他最后的生命，“密碼…毀了密碼…才能……”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嘴角滲出黑色粘稠的血沫，整個人蜷縮痙攣得更厲害。
就在這時！
門外的樓梯間，驟然響起沉重、急促而暴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像索命的鼓點，每一下都重重砸在地板上，震得人頭皮發(fā)麻！腳步聲在門外那扇沉重的金屬安全門前停住了！
“砰！砰！砰！”拳頭猛烈砸門的悶響如同雷鳴，伴隨著一個壓抑到極點、卻蘊含著能將人骨頭碾碎的暴戾與冰冷的聲音，穿透門板——正是沈明琸！
“林！耀！東！誰給你的膽子，動里面的東西！給我滾出來！！”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咆哮，震得空氣嗡嗡作響。
林耀東渾身巨震，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恐懼嗚咽，眼睛死死盯著門的方向，唯一的左手抖得如同風中的枯葉。
江疏月的心臟被那咆哮聲攥住，但血液反而被危機激得滾燙！沈明琸來了！他來了！不是為秦薇那個棄子，而是為了里面這間密室！為了保險柜里的東西！她看向那個巨大的青銅轉(zhuǎn)輪盤鎖，又看向林耀東唯一伸出的那根枯瘦、沾滿臟污血痂的食指。
那食指沒有指向密碼盤的任何位置。
指尖直直地向上，顫抖地、執(zhí)著地，戳向保險柜頂部——一個半嵌入墻壁的、布滿銹漬的黑色金屬通氣窗柵欄！一個根本不可能作為密碼輸入的通風口！林耀東瘋了？在最后的恐懼和混亂中錯亂了？
“快！毀…毀…”林耀東喉嚨里艱難地滾動著破碎的音節(jié)，眼神在江疏月和那通風口之間瘋狂跳動，像是絕望的哀求，又像是某種孤注一擲的指向。
門外的沈明琸顯然也聽到了里面的動靜，砸門變成了撞門！“哐！哐！哐！”沉重的撞擊聲一次比一次猛烈！金屬門在巨大的力量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板上方簌簌落下細小的灰塵。
時間，被壓縮到了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