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下一次，我們葬在相遇的第一個春天吧?！敝厣诰糯危?/p>
我的愛人又一次滿身血地倒在我懷中。樂游抬手用指尖撫去我眼角的淚，目光溫柔?！鞍⒋?，
我好想帶你回我家鄉(xiāng)，我們不理這里的封建教條了?！薄鞍⒋海冒⒋?，不怕。
”我握住他顫抖的手，側(cè)臉貼著他的掌心，眷戀地蹭了蹭?！昂?，我和你去，不怕。
”新朝國師樂游必須讓我死，即使我的愛人樂游想讓我活。世無雙全法，
我這個有著前朝血脈的神女注定不能留到新朝。
我用神力封住了懷中垂死愛人九次輪回的情感和記憶。第十次，樂游當樂游，離春當離春，
我想讓他活。1“殺妖女！”“救神女！
”我無望地聽著被火焰吞沒的摘星樓外響徹著百姓截然不同的呼喊。神力運轉(zhuǎn)，
再一次將我送回了和樂游初見那一日?！罢埳衽涤?！”山呼海嘯般的請求響徹著明光山。
祭臺之上，被選中用來的人牲臉上或麻木，或自豪。
除了某個混進來當臥底格外吊兒郎當?shù)臉酚?，還有空朝旁邊的人擠眉弄眼。
我許久沒有見過樂游這樣輕松的模樣了。我貪戀地看了他一眼，匆匆垂眸。祭臺之下，
百姓密密麻麻地跪著，仰起的臉上全是對這次求雨成功的希冀。
負責(zé)主持這次祭祀的三皇子孔晟睿微微彎腰將一柄長劍遞給我，“請神女擇牲。
”他抬起眉眼，明晃晃的惡意，“神女大人這次可不能感情用事了?！庇撼漓胂灿萌松?，
我不愿殺那些本就苦難的百姓，祭祀成功與否根本就與此無關(guān)?？杉词刮也粍邮?，
被選為人牲的百姓也會狂熱地自戕于祭臺。我接過劍，孔晟睿的嘴角微微勾起，“神女大義。
”下一瞬，他的表情陡然變得震驚，他痛苦地低頭看著插入自己心口的劍，
“你......”這場雨本就會下，既然他非要人牲祭祀，不如他自己來當這個人牲。
高臺上的帝后驚怒地站起，“孔離春！”皇后更是拿出我母親的玉佩，
用眼神威逼要求我用神力將孔晟睿治好。我無動于衷地將劍捅得更深，
用神力讓自己的聲音在明光山清晰地回蕩。“三皇子命格貴重，以他祭祀天地，
雨不出一刻即會落下。”孔晟睿氣若游絲地朝皇后伸手，
“母......后,救.....我......”我將劍拔出，
面無表情地擦了擦濺到了我臉上的血。第一世，孔晟睿就是這樣殺了我的樂游?！盎蕛?！
”皇后猶如一頭失去幼崽的母獸，凄厲地嘶吼，“孔離春，本宮必讓你付出百倍代價！
”春日里細密微涼的雨絲落在我的眼中，我嘴角微動。“皇后娘娘，雍朝已經(jīng)大旱六月有余，
春耕將至，孔晟睿身為皇子，又命格貴重，他以身祭祀才能換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
您難道不愿為天下百姓想想嗎？”我刻意加重了“命格貴重”四個字，皇帝眸色一閃，
冷然開口：“皇后，大局為重，你還有太子?！被屎笊硇我活D，
絕望地對上了皇帝懷疑的目光，山下是百姓對終于降雨的熱烈歡呼。她頹然地朝皇帝跪下，
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臣妾，知曉?！蔽宜阒鴷r間，提起劍，在樂游帶著興味的眼神下，
一劍斬殺了最開始和他相談甚歡的男子包洪。包洪是京城遠近聞名的善人。
可也是他毫不猶豫地背叛幫助他一家安居的樂游，
讓我的樂游在第二世活生生被燒死在那片野郊，還口口聲聲是樂游亂法違宗的報應(yīng)。
我不敢看此時一無所知的樂游的神情，轉(zhuǎn)身揚聲道?！鞍槭潜娝苤纳迫瞬抛?，
有他陪伴三皇子，必能讓這場祭祀求雨完滿?！蔽以捯魟偮?，瓢潑大雨落下，
沖淡了祭臺上的血跡，百姓臉上都是喜悅，跪在地上高呼上蒼憐憫，神女大義，
無一人有所異議。2祭祀后，我被重新關(guān)入摘星樓?；实鬯蛠硪患а陌滓拢俏夷赣H的，
這是對我的警告。我看的想笑，若不是樂游，我恐怕還在受他們威脅，
不知母親早就被皇家逼死了，白骨就在這摘星樓下?！吧衽w下，您是被威脅了嗎？
我可以幫你哦?！笔煜さ穆曇糇屛乙惑@，我猛然轉(zhuǎn)身，對上了倒掛在窗上的樂游帶笑的眼。
我本能地朝他快走兩步，可他眼底深處的陌生提醒我，我們?nèi)缃癯跸嘧R。
蛛絲般的酸澀纏住我的腳步，我垂下眼，故作冷漠。“你一個人牲來這做什么？
如今可不需要你祭祀?！睒酚畏磉M來，眉目可憐，“神女閣下難道很討厭我嗎？
神女憐憫天下，怎么甚至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呼吸一窒，袖中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是，既然知道，還不快滾，不怕我殺了你嗎？”樂游卻突然露出燦爛的笑，
“看來神女閣下不討厭我，那可以允許我在您身邊侍奉嗎？”我拂袖背對他，
冷聲道：“爭權(quán)奪利的事我不會管，你背后的主子怕是打錯了主意，看在你相貌不錯的份上，
饒你這次，還不快滾。”“......抱歉，這次的來意是我不夠純粹。
”身后的人似是重新翻了出去，只余滿室寂靜。過了許久我才踉蹌轉(zhuǎn)身，
卻發(fā)現(xiàn)樂游單手掛在窗上，不知看了多久。他眉毛飛起，得意地說：“神女閣下，
我就知道您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之后若我只單純?yōu)槟愣鴣恚衽w下能不能賞個好臉色？
”他的話語是蠱惑我的蜜糖，可九世的慘烈死亡鋒利地劃破了我的動搖。
我聲色厲荏地拿起劍，“滾，若再出現(xiàn)，我必殺你，像祭臺上那兩個人一樣?！睒酚我汇?，
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隨即又彎起眼睛，“神女閣下，我會向您證明我的價值的。
”確定他這次是真的離開后，我才脫力地坐下。樂游來自千年后的太平盛世，人人平等，
對比下來，在他眼中，我怕是個愚昧的劊子手了吧。我緊攥著心口，淚水涌出，這樣也好，
他本就不該和我攪合在一起。我拖著身子去到書房，仔細回憶著這段時日會發(fā)生的事，
用樂游教我的法子把消息傳給了他的人。樂游一向聰慧，
他會利用好這些事情給自己謀取利益的。3沒幾日，我便聽說皇帝在朝會上大發(fā)雷霆，
宮里內(nèi)侍傳我入宮面圣。我靜靜地跪在御書房中，直到兩個時辰后，
上座的皇帝才屈尊降貴地開口讓我起身?！半x春，你如今越發(fā)冷情了，
面對父皇也無話可說了嗎？ ”“皇上，祖訓(xùn)不可違，神女只是神女。
”何況我的出生本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雍朝的神女只會是當朝皇帝的第一個女兒，
后宮的妃子鉚足了勁想要誕下神女。可誰也沒想到，
會是皇帝在宮外隨意寵幸的一個小官庶女第一個誕下女兒?；实勰樕幊料聛?，“這么說，
你現(xiàn)在是連自己的母親也不顧了？”他將手里的奏折砸到我的頭上，冷哼一聲。
“你可別忘了，你們?nèi)缃竦囊锌渴怯撼?，雍朝繁榮昌盛，你才能當這個高高在上的神女，
你的母親才能過現(xiàn)在錦衣玉食的生活?！弊嗾勐湓诘厣蠑傞_，
我看見上面的內(nèi)容卻不由有些驕傲，我就說，樂游很聰明。我也該進行下一步，
為樂游的前途再掃去一些阻礙了?！安贿^是一些宵小之輩，不足為懼，若皇上憂心，
離春愿自請去往摘星樓底墓室守護龍脈，以保雍朝千秋萬代。”皇帝雙眼微瞇，審視著我，
我抓緊了腰間母親的玉佩?；实垡姞畲笮?，“好，朕準了?！背晒M入墓室后，
我找到了龍脈所在之處，撥開上面堆砌的歷代神女骨骼，割破手腕將血灌入龍脈，
以此為媒介，用雍朝氣運反哺龍脈。雍朝已經(jīng)存活了太久，猶如吸食天下血肉的肥碩水蛭，
早該消亡，而不是靠著一代又一代神女的犧牲將雍朝血脈死死和龍脈綁在一起。神女不死，
除非下一任神女誕生或者神女自愿消亡。失血過多讓我不由頭腦暈眩，產(chǎn)生幻覺，
樂游的身影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淚眼朦朧，樂游，我有些想你。樂游扶住我，為我包扎止血。
“神女閣下，為世人獻身這種事，加上我樂游一個怎么樣？
”疏離的稱呼讓我立馬從回憶中拔出?！皹酚危阍趺磿霈F(xiàn)在這里？
”神女墓室向來被重兵把守，又機關(guān)重重，他怎么能擅自闖進這種地方？
樂游卻絲毫不覺得這是一件打多么大的事，樂顛顛掏出一個一疊冊子?！吧衽w下，
我就知道您是一個心善的人，上次在祭臺上的那個人我查過了，
他的善名都是磋磨著他娘和妻兒的辛苦錢換來的，我去他家時，
他的家人正歡天喜地地慶祝呢?！薄斑€有三皇子，大旱時節(jié)，他縱容手下官員搜刮民脂民膏，
多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您殺了他也不失為好事一樁?！蔽议]了閉眼，
我早該知道樂游是個喜歡刨根究底、還喜歡給我的行為找借口的人。“滾，立馬滾。
”4樂游打開他隨身的小箱子，語氣輕松，“好嘞，把東西放下我就馬上滾?！彼哪樜⒓t，
“聽聞神女極少出摘星樓，所以我?guī)Я诵┬⊥嬉猓Ｍ芙o您增添一點趣味。
”“還有一只我進來時遇到的山螃蟹，小小的還怪可愛，神女大人好心收留收留它，
不然它就只能成為我的盤中餐了?！笨粗且幌渥恿懔闼樗榈臇|西，
心中的苦澀哽得我說不出話。外面?zhèn)鱽韮陕書B叫，樂游眉眼一耷拉，“神女閣下，我得走了，
下次我再找機會來討好你，很快的。”從那以后，我時常能收到樂游偷渡進來的各色物品，
哪怕我表現(xiàn)得冷若冰霜，他仍是樂此不疲。我含著淚將他送的東西全都掩埋，
深知若是如此發(fā)展下去，最終的結(jié)局只會重蹈覆轍。
我不計后果地徹底將雍朝血脈與龍脈分離，再用神力遮掩好，
暴露自己已知母親早已去世的消息?；实勐勓粤ⅠR不再放心我，我被重新關(guān)入摘星樓，
把守的官兵也翻了倍。皇帝派人將墓室查了又查，沒查出問題后還不放心，
派人給我灌下毒藥。為首的太監(jiān)捏著陰柔的嗓音?！吧衽笕?，皇上令雜家轉(zhuǎn)述一句話，
神女不死，萬蟻醉要不了您的命，可這苦楚是難免的，三日一解藥，還望神女慎重考慮。
”面對他的威脅，我內(nèi)心毫無波瀾，那又怎樣，這藥還省了我尋死法的功夫。
雍朝百姓大多癡信神女，其中京城為最。我在摘星樓設(shè)下陣法，我死之時，
滿城都能看見陣法中的那一句“殺我者，皇家也”。三日后的夜晚，我去到了摘星樓最高處。
感受著體內(nèi)萬蟻噬心的痛苦，我露出一個笑，繁星漫天，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突然有許多簇?zé)熁w入夜空，千樹銀花綻放?！吧衽w下，我特意為您準備的煙花秀，
怎么樣，漂亮嗎、心情有沒有好一點？”樂游懷揣著一兜子小煙花從欄桿翻上，
“不開心的話，再放點小煙花怎么樣？”他這不著調(diào)的樣子看的我又氣又好笑，
痛苦都減輕了不少。可我即將毒發(fā)，我怎么忍心讓他看著我死去。我狠下心，
冷冷地對他說：“樂游，你真的很煩，如此糾纏不休，想必是家中無管教，
不如就讓你父母妹妹代你受過?！睒酚涡θ萁┳?，他扯了扯嘴角，
“我......”我決然地打斷他的話，“與其在這同我爭論，不妨你現(xiàn)在趕回去看看，
你的家人如今是何狀況？說不定還能救回他們一條如草芥般的性命?！睒酚芜€是走了，
那一兜子小煙花被留在了原地。我吐出一大口黑血，不慎將其弄臟，我慌張地想要擦拭干凈，
手卻因為毒的作用不停顫抖。意識昏沉之際，耳邊傳來樂游憤怒的聲音，“孔離春，
我就知道你是在騙我走！”世界徹底昏暗之前，我的腦子只有一個想法，
他怎么就這么喜歡殺一個回馬槍？5睜眼醒來之時，樂游趴睡在我床邊，眼下一片青黑。
察覺到我的動靜，他眼睛都還沒睜開就準確地抓住了我的手，迷迷糊糊地哄：“阿春別怕，
我在?！蔽业念^腦一片空白，樂游難道想起來了？我的聲音干澀，“樂游，
你……”樂游猛然睜開眼睛，驚喜道：“神女閣下，您醒了，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我盯著他的眼睛，“你方才，為什么喚我阿春？”他撓了撓頭，小聲道：“在我家鄉(xiāng)，
人們對喜歡的人就是這么喚的，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后就不這樣了。”我鼻尖一酸，偏過頭，
“隨你怎么叫吧。”樂游眼睛一亮，“那阿春你能不能喚我阿游？”我指尖蜷縮，
“可我不喜歡你?！睒酚问淞艘凰?，很快又揚起笑容?！昂冒桑?/p>
那我會等到你喜歡我的那一天的。”他的笑容灼的我心口發(fā)疼，我急急轉(zhuǎn)移話題。
“我現(xiàn)在是在哪？”樂游解釋道：“在我家?！彼砬閼崙?，
“鬼醫(yī)說你中了皇家特有的萬蟻醉，好在我把你偷回來的及時，毒差不多已經(jīng)解了，
當皇帝的果然沒一個好東西?！睒酚蔚暮眯值軐幥卮藭r剛好過來，聞言翻了個白眼，
“你要是這么說，造反成功之后的皇帝你去當?！蔽乙汇?，造反這種事，
他就這么光明正大地說出口嗎？這一世我和寧秦并無交集，他一向謹慎小心，
總不至于是信任我吧？樂游回頭呸了他一口，悄悄瞥我一眼，清了清嗓子。
“我可是要為我未來媳婦守身如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不像你個花心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