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點,林野準時出現(xiàn)在段鈺辦公室門口。
他手里拎著個黑色塑料袋,沒敲門,直接倚著門框,用指節(jié)敲了敲門板:“段律師,我來了?!?/p>
段鈺正在整理王浩案子的資料,抬頭看了他一眼:“進來說。”
林野走進來,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放,發(fā)出“咚”的一聲輕響?!敖o你的?!?/p>
段鈺皺眉:“什么?”
“賠你的洗車錢?!绷忠袄_袋子,里面是一疊嶄新的現(xiàn)金,看著足有幾千塊。他說得理所當然,仿佛在遞一瓶礦泉水。
段鈺的臉色沉了沉:“林先生,我不是在跟你討錢。”她把現(xiàn)金推回去,“上次的事過去了,不需要賠償。我們現(xiàn)在談案子。”
林野挑了挑眉,沒再堅持,把錢塞回袋子里隨手扔在沙發(fā)角落,那副隨意的樣子,好像扔的不是錢,是廢紙。
“你說要證據(jù),我?guī)砹??!彼麖目诖锩鰝€手機,解鎖后遞給段鈺,“這里有段錄音,還有幾個證人的聯(lián)系方式?!?/p>
段鈺接過手機,點開錄音。里面先是一陣嘈雜的音樂聲,接著是王浩囂張的聲音:“欠你那點錢算什么?有本事你來拿?。俊彪S后是推搡和怒罵,最后是拳頭落在肉上的悶響,以及林野冷沉沉的一句:“再嘴硬試試?”
錄音不長,但足以證明是王浩先挑釁,且言語中承認了欠錢不還。
“證人是當時在場的酒吧服務員,他們敢作證?”段鈺問。王浩的叔叔在本地有點勢力,普通服務員未必敢得罪。
“他們收了我的錢。”林野說得直白,“我讓他們說真話,他們自然會說?!?/p>
段鈺扶額。又是這種“野路子”。她把手機還給他:“證人證言需要合法取證,不能用金錢誘導,否則證詞可能被認定無效。”
林野聳聳肩,一臉無所謂:“那你說怎么辦?總不能讓我朋友的錢打水漂,還被那小子反咬一口。”
“我會派人去酒吧調(diào)取監(jiān)控,另外,王浩的欠款記錄你能拿到嗎?聊天記錄、轉賬憑證都行?!倍吴暷贸龉P記本記錄,“只要能證明他確實欠錢,再結合錄音里的挑釁內(nèi)容,我們可以主張防衛(wèi)過當,爭取減輕處罰,甚至調(diào)解。”
林野摸了摸下巴:“欠款記錄……有點麻煩,那小子滑得很,沒打欠條?!?/p>
“那就找間接證據(jù)?!倍吴曁а劭此?,“你朋友和他的聊天記錄里有沒有提過欠錢的事?或者有沒有其他人知道這筆債?”
林野皺著眉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機翻了半天,遞過來:“只有這個?!?/p>
是他朋友和王浩的聊天記錄截圖,其中一句提到“上次借你的三萬該還了”,王浩回了個“知道了,催什么催”的表情包。
“這能算證據(jù),但不夠有力。”段鈺分析道,“我們需要更直接的證據(jù),或者找到愿意作證的知情人?!?/p>
正說著,段鈺的手機響了,是助理打來的:“段律師,樓下有位姓王的先生找您,說是王浩的父親,想談談他兒子的案子?!?/p>
段鈺和林野對視一眼。來得正好。
“讓他上來?!倍吴晵炝穗娫?,看向林野,“等會兒不管王父說什么,你少說話,聽我安排。”
林野沒反對,往沙發(fā)上一靠,擺出“看戲”的姿態(tài)。
沒過多久,王父就來了。他穿著考究的西裝,臉上帶著怒氣,一進門就指著林野:“就是你把我兒子打成那樣?!我告訴你,這事沒完!”
林野抬了抬眼皮,沒吭聲。
段鈺起身,示意王父坐下:“王先生,請冷靜。我們是律師,談事情得講證據(jù)。”
“證據(jù)?我兒子臉上的傷就是證據(jù)!”王父拍著桌子,“我已經(jīng)報警了,必須追究他的刑事責任!還有,賠償費,五十萬!少一分都不行!”
段鈺沒被他的氣勢嚇住,平靜地說:“王先生,據(jù)我們了解,令郎受傷前,曾向林先生的朋友借款三萬且拒不歸還,還先動手挑釁。相關錄音我們已經(jīng)掌握,酒吧監(jiān)控也會盡快調(diào)取?!?/p>
她頓了頓,語氣加重了些:“如果事情鬧大,令郎不僅可能拿不到賠償,還可能因尋釁滋事和欠債不還被追究責任,對他的名聲恐怕不好?!?/p>
王父的臉色變了變,顯然沒料到段鈺會這么直接。他瞪了林野一眼,又看向段鈺:“那你想怎么樣?”
“我們的意思是調(diào)解?!倍吴曊f,“林先生愿意承擔令郎的醫(yī)藥費和合理的營
“兩萬?打發(fā)要飯的呢!”王父立刻反駁,“最少二十萬!”
“五萬?!倍吴暣绮讲蛔?,“這已經(jīng)是考慮到令郎受傷的讓步,否則我們完全可以走法律程序,到時候誰占理,法庭上見分曉?!?/p>
兩人僵持著,空氣里彌漫著火藥味。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林野突然站起來,走到王父面前。他比王父高出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眼神冷得像冰。
“五萬,”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讓人發(fā)怵的壓迫感,“要么拿錢走人,要么……我讓你兒子把欠的錢,連本帶利吐出來,再把他上次在酒吧調(diào)戲小姑娘的視頻,發(fā)給你看看。”
王父的臉“唰”地白了。他顯然知道林野說的“視頻”是什么,嘴唇動了動,最后狠狠瞪了林野一眼,咬著牙說:“行!五萬就五萬!但必須馬上轉賬,還有,讓你朋友別再找我兒子要錢!”
“錢可以轉,債必須還。”林野寸步不讓。
“你!”
“王先生,”段鈺適時開口,“欠債還錢是本分。如果令郎盡快還款,我們可以保證不再追究其他責任?!?/p>
王父看著林野那副不好惹的樣子,又看看段鈺冷靜的臉,最終狠狠跺了跺腳:“好!我讓他還!”
事情就這么定了。
等王父走后,段鈺看著林野,語氣里帶著點無奈:“我不是讓你少說話嗎?你那樣會把事情搞僵的?!?/p>
林野卻笑了,走到她面前,俯身靠近了些,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混著陽光的氣息,飄進段鈺的鼻腔。
“對付這種人,講道理沒用?!彼粗难劬Γ鄣讕еc笑意,“段律師,有時候,我的方法更管用?!?/p>
他的呼吸輕輕掃過她的耳畔,段鈺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下不為例。”她別過臉,掩飾自己的不自在,“賠償款你盡快轉給對方,另外,讓你朋友準備好收款憑證。”
“知道了,段大律師。”林野直起身,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貓,“那我先走了,有事再聯(lián)系?”
段鈺沒應聲,低頭整理文件。
林野也不在意,拿起沙發(fā)上的黑色塑料袋,吹了聲輕哨,轉身走了。
辦公室的門被帶上,段鈺才抬起頭,看著緊閉的門,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筆。
這個林野,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可偏偏,他那套“野路子”,這次還真管用了。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試圖把心頭那點異樣壓下去。
只是工作而已,段鈺告訴自己。
別多想。
王浩的案子解決得比預想中順利。林野當天就轉了賠償款,王父收了錢,果然沒再糾纏,王浩也不情不愿地把欠的錢還了。
段鈺以為,這下總算能和林野劃清界限了。她甚至把他的聯(lián)系方式從“工作必要”文件夾移到了不起眼的角落,想著這輩子大概不會再有交集。
直到周五晚上。
她加完班時,已經(jīng)快十點了。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比上次遇見林野那天還要大,狂風卷著雨絲拍在玻璃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段鈺拎著包走出寫字樓,冷風吹得她打了個寒顫。她站在屋檐下等車,手機APP上顯示“前方擁堵,車輛需30分鐘后到達”。
雨越下越大,腳下的積水很快漫過了鞋跟。段鈺往角落退了退,把包抱在懷里,看著路上寥寥無幾的車燈,有點煩躁。
就在這時,一道刺眼的光束劃破雨幕,停在了她面前。
是那輛熟悉的黑色越野。
車窗降下,露出林野那張帶著點痞氣的臉?!岸温蓭?,上車?!?/p>
段鈺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拒絕:“不用了,我叫了車?!?/p>
“等半小時?”林野挑眉,指了指她濕透的褲腳,“打算在這兒站成雕塑?”
段鈺低頭看了看,確實狼狽。雨風斜著掃過來,裙擺已經(jīng)濕了大半,黏在腿上很不舒服。
“不順路就算了。”她還是硬著頭皮拒絕。和林野單獨待在密閉空間里,總讓她覺得不自在。
“巧了,”林野往后指了指,“我剛從旁邊的汽修廠取車,正好往這邊走。你家在哪?不繞路的話,捎你一段?!?/p>
他說得坦蕩,仿佛只是舉手之勞。段鈺猶豫了一下,看著外面瓢潑的大雨,終究還是敗給了現(xiàn)實。
“那就……麻煩你了。”
她拉開車門坐進副駕,一股淡淡的皮革混合著雨水的味道撲面而來。林野遞過來一條干凈的毛巾:“擦擦吧?!?/p>
“謝謝?!倍吴暯舆^來,簡單擦了擦臉上的水珠。
車子重新匯入雨幕,林野開得很穩(wěn),和他張揚的性子完全不符。車廂里很安靜,只有雨刷器規(guī)律的擺動聲,和引擎低沉的轟鳴。
段鈺看著窗外模糊的街景,沒話找話:“這么晚了,還去汽修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