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黃綠色的濃煙,與其說是煙,不如說是一堵會移動的、帶著惡毒氣味的墻。
它沒有火焰的灼熱,卻比火焰更讓人恐懼。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腐爛草料、辛辣野蔥和刺鼻野果的怪味,像無數(shù)只無形的手,粗暴地扼住匪寇們的口鼻,鉆進(jìn)他們的肺里,瘋狂地攪動。
“咳……咳咳咳!”
“阿嚏!呸!這是……什么鬼東西!”
最先沖進(jìn)煙霧范圍的幾個匪寇,瞬間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狂飆而出。他們的眼睛被熏得火辣辣地疼,仿佛被撒了一把滾燙的沙子,視線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黃綠色,什么也看不清。
恐慌,如同瘟疫,在匪寇群中迅速蔓延。
他們本是烏合之眾,靠著一股悍勇和人多勢眾的虛張聲勢聚在一起??僧?dāng)視野被剝奪,呼吸被扼制,那份虛假的勇氣便如烈日下的薄冰,頃刻間消融得無影無蹤。
陣型,瞬間大亂。
有人驚慌失措地胡亂揮舞著兵器,卻砍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引來一聲痛呼和咒罵。有人想后退,卻和后面不明所以沖上來的人撞作一團(tuán),人仰馬翻。馬匹比人更先感受到危險,它們嘶鳴著,暴躁地刨著蹄子,試圖擺脫這片讓它們極度不適的區(qū)域,將背上的主人甩下地來。
“穩(wěn)??!都他娘的別亂!”
獨(dú)眼龍在煙霧外圍,也被那股怪味嗆得連連咳嗽,他用袖子捂住口鼻,聲嘶力竭地大吼著,試圖穩(wěn)住局面。
可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了一片更加混亂的咳嗽聲、咒罵聲和馬匹的悲鳴聲中。
他們像是闖入了一個精心布置的迷魂陣,看不見敵人,甚至看不見彼此,只能感覺到無處不在的窒息和刺痛??謶衷诤诎岛臀粗斜粺o限放大,每個人都覺得,下一秒,就會有一把刀從這詭異的濃煙中刺出,割斷自己的喉嚨。
就在這片極致的混亂與恐懼之中。
一道身影,如鬼魅,從濃煙的核心地帶,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
是蕭決。
他沒有沖,也沒有跑。他整個身體壓得很低,像一頭在草叢中潛行的獵豹,每一步都踏在最穩(wěn)固的地面上,沒有發(fā)出半點多余的聲響。濃煙是匪寇們的地獄,卻是他最好的偽裝。他那雙在昏暗中閃著寒光的眸子,精準(zhǔn)地鎖定著每一個在煙霧中掙扎的獵物。
他拖著重傷的身體,胸口的傷處隨著他的動作,一下下地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他仿佛感覺不到,或者說,他早已習(xí)慣了用更強(qiáng)烈的殺意,去壓制身體的痛苦。
一個匪寇正背對著他,雙手捂著臉,涕淚橫流地破口大罵。
蕭決的身影如同一縷青煙,悄然貼近。
沒有殺氣,沒有風(fēng)聲。
匪寇只覺得脖頸處傳來一絲涼意,他甚至還沒來得及低頭,手中的大刀便“哐當(dāng)”一聲掉落在地。他捂住自己的脖子,溫?zé)岬?、粘稠的液體從指縫間瘋狂涌出。他想喊,喉嚨里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漏風(fēng)聲。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從濃煙的縫隙中,看到了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狼一般的眼睛。
然后,他便軟軟地倒了下去,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fā)出。
一擊斃命。
蕭決沒有片刻停留,匕首上的血珠還未滑落,他的身影已經(jīng)融入濃煙,撲向了下一個目標(biāo)。
他像一個最高效的屠夫,在混亂的屠宰場里,進(jìn)行著冷靜而殘酷的收割。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手中的匕首每一次劃出,都帶起一道致命的寒光。那不是戰(zhàn)斗,那是單方面的獵殺。匪寇們在煙霧中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亂撞,而他,就是這片迷霧中唯一的死神。
第二個匪寇,被從側(cè)后方一刀刺穿了后心,匕首干凈利落地拔出,只留下一個細(xì)小的血洞。
第三個匪寇,剛剛轉(zhuǎn)身,便被迎面而來的匕首精準(zhǔn)地抹過喉嚨。
第四個……第五個……
蘇念躲在石墻后面,心臟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她緊緊握著那根削尖的木棍,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她強(qiáng)迫自己冷靜地觀察著戰(zhàn)局,隨時準(zhǔn)備沖出去補(bǔ)刀,或者……支援。
她的腦海里,風(fēng)投系統(tǒng)的數(shù)據(jù)在瘋狂刷新。
【投資品‘蕭決’,進(jìn)入‘狂暴收割’模式?!?/p>
【短期回報率急劇飆升,風(fēng)險同步增高:舊傷撕裂概率80%,體力透支概率95%……】
這簡直是在用生命進(jìn)行超高杠桿的交易!
轉(zhuǎn)眼之間,外圍包抄過來的七八個匪寇,已經(jīng)有五六個悄無聲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整個過程快到令人發(fā)指,甚至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那些還在煙霧中咳嗽掙扎的匪寇,根本不知道,死亡已經(jīng)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并且?guī)ё吡怂麄兺榈男悦?/p>
終于,一個僥幸沒有被第一時間干掉的匪寇,在轉(zhuǎn)身時,一腳絆在了同伴溫?zé)岬氖w上。他摔倒在地,嗆人的濃煙也因為他這一摔而暫時散開了一絲縫隙。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個渾身血污、手持滴血匕首的男人,正站在他同伴的尸體旁,那雙眼睛,正冷冷地看著他。
“鬼……鬼?。。?!”
一聲撕心裂肺、完全變了調(diào)的慘叫,終于刺破了這片混亂的迷局。
這一聲慘叫,像是一道驚雷,讓所有還活著的匪寇都打了個激靈。
煙霧,也在這時開始慢慢變淡。
當(dāng)視野逐漸清晰,他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時,一股比剛才被濃煙嗆住時更強(qiáng)烈的寒意,從每個人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只見破廟門前,橫七豎八地躺著五六具尸體,每一具尸體的死狀都干脆利落,全是要害中刀。而在尸體中央,站著那個他們原本以為是囊中之物的“獵物”。
他依舊是那副破爛狼狽的模樣,臉色蒼白得像紙,胸口還在滲著血??伤驹谀抢?,手里的匕首還在往下滴著血珠,整個人散發(fā)出的那股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陰鷙和狠戾,讓所有人都感到一陣腿軟。
這哪里是待宰的羔羊?這分明是一頭披著羊皮的史前兇獸!
“他……他一個人……殺了老三他們?”
“這……這不可能!”
剩下的匪F寇們嚇得連連后退,握著兵器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獨(dú)眼龍也看清了這一切,他那只獨(dú)眼里,先是極度的震驚,隨即被無邊的驚駭和憤怒所取代。
他混跡江湖這么多年,殺過的人,見過的高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伤麖奈匆娺^如此可怕的殺人方式。高效,無聲,像一個沒有感情的幽靈。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這個情報里所謂的“被構(gòu)陷的皇子”,根本不是什么溫室里的花朵,而是一尊真正的殺神!
跑?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里閃過了一瞬,但立刻被他掐滅。
他不能跑。
他是黑風(fēng)寨的老大,今天他要是當(dāng)著這么多兄弟的面,被一個小子嚇得掉頭就跑,以后他還怎么在道上混?他的威信將蕩然無存!
更重要的是,寧王許下的賞金,實在是太誘人了!
想到那足以讓他下半輩子榮華富貴的金銀,獨(dú)眼龍心中的恐懼,被更加熾烈的貪婪和兇性所壓倒。
他看出來了,眼前這小子,絕對是強(qiáng)弩之末。他殺了這么多人,不可能毫發(fā)無損,他一定是在硬撐!
只要自己能殺了他,那一切就都值了!
“啊啊啊——!!”
獨(dú)眼龍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這聲咆哮既是為自己壯膽,也是在給手下下達(dá)最后的命令。他將手中的大刀高高舉起,那只獨(dú)眼里布滿了血絲,面目猙獰。
“他快不行了!一起上,給老子剁了他??!”
說罷,他不再顧忌那尚未完全散去的煙霧,雙腿猛地一夾馬腹,整個人如同一顆炮彈,揮舞著雪亮的大刀,不顧一切地朝著煙霧中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直直地沖了過去!
蕭決剛剛解決了最后一個試圖反抗的匪寇,他將匕首從對方的肋骨間抽出,帶出一蓬溫?zé)岬难F。
連續(xù)的高強(qiáng)度爆發(fā),讓他本就重傷的身體達(dá)到了極限。
一股尖銳的劇痛,猛地從他胸口的舊傷處傳來,仿佛有一只手在里面狠狠地擰了一把。他的眼前一黑,呼吸猛地一滯,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就連握著匕首的手,都出現(xiàn)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動作,出現(xiàn)了致命的停頓。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
獨(dú)眼龍已經(jīng)人馬合一地沖破了最后一層薄薄的煙霧,他那張猙獰的臉,清晰地出現(xiàn)在蕭決眼前。
他看到了蕭決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痛苦和身體的僵直。
“給老子死來!”
獨(dú)眼龍狂喜,他將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到了手臂上,手中的大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凄厲的弧線,帶著撕裂空氣的破風(fēng)聲,朝著蕭決的頭頂,當(dāng)頭劈下!
那森然的刀鋒,在蕭決漆黑的瞳孔中,越放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