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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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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

像身后有鬼在追。

轉(zhuǎn)身就跑!

跌跌撞撞。

差點被門檻絆倒。

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冷宮荒蕪的庭院里。

留下我一個人。

站在冰冷的殿門口。

心沉到了冰窟窿底。

福安交代過。

不能驚動看病的。

他……他們是不是也猜到了?

或者……他們早就知道?

所以才嚴防死守?

把我像瘟疫一樣封鎖在這里?

等待“清理”的時機?

絕望像冰冷的藤蔓。

纏繞住我的四肢百骸。

越收越緊。

勒得我喘不過氣。

我扶著門框。

慢慢滑坐在地上。

冰冷的石頭地面。

寒氣直透骨髓。

小腹似乎傳來一陣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抽動。

很輕。

像蝴蝶扇了一下翅膀。

卻讓我渾身血液都凍住了!

不!

不可能!

是錯覺!

一定是餓出來的錯覺!

我死死咬住嘴唇。

直到嘗到血腥味。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慌。

絕對不能慌。

如果……如果真的是最壞的情況。

那么現(xiàn)在。

整個皇宮。

想要我命的人。

太多了。

皇帝。

為了掩蓋那晚的荒唐和可能的“污點”。

福安。

為了保住自己的腦袋。

甚至……那些從未謀面的妃嬪。

如果她們知道了……

我這條咸魚。

瞬間就會變成眾矢之的。

死無葬身之地!

唯一的生路……

我混亂的腦子在極致的恐懼中。

抓住了一絲微弱的靈光。

唯一的生路。

或許……

就是這個“可能”!

這個讓他們忌憚、不敢立刻“清理”我的……

“可能”!

我必須活下去!

必須把這個“可能”。

變成一把刀!

一把能劈開這冷宮囚籠的刀!

哪怕這把刀。

最終也可能割傷我自己。

但至少……

能讓我先活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

我變了。

不再整天縮在墻角。

我強迫自己站起來。

在小小的偏殿里走動。

扶著冰冷的墻壁。

一圈。

又一圈。

哪怕走得氣喘吁吁。

哪怕腳下發(fā)飄。

我也要走。

活動身體。

呼吸。

哪怕空氣里都是灰塵和腐朽的味道。

我強迫自己吃東西。

就算吐得天昏地暗。

吐完了。

漱漱口。

逼著自己再吃一點。

再咽下去。

活下去。

為了肚子里那個可能存在的……

籌碼。

或者……催命符。

我甚至開始留意殿外。

留意送飯小太監(jiān)來的時間。

留意他每次放食盒的位置。

留意他細微的表情變化。

恐懼。

依舊如影隨形。

反胃和嗜睡也折磨著我。

但心底那股求生的火焰。

微弱卻頑強地燃燒著。

支撐著我。

日子在煎熬中滑過。

身體的變化越來越明顯。

小腹雖然依舊平坦。

但那種難以言喻的沉墜感越來越清晰。

偶爾。

真的會有極其輕微的、像小魚吐泡泡一樣的動靜。

從深處傳來。

每一次。

都讓我心驚肉跳。

又帶著一種奇異的酸楚。

我更加小心。

走路更慢。

動作更輕。

生怕一個不小心。

這個“可能”就沒了。

那才真是萬劫不復(fù)。

這天下午。

送飯的小太監(jiān)來得比平時稍晚。

他依舊低著頭。

放下食盒。

正要走。

“等等?!?/p>

我又叫住了他。

小太監(jiān)身體又是一僵。

停在原地。

沒敢跑。

但肩膀縮著。

像只受驚的鵪鶉。

“姑娘……還有什么吩咐?”他聲音帶著哭腔。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問。

聲音盡量放平緩。

“回……回姑娘,冬月……冬月二十七了。”小太監(jiān)飛快地回答。

似乎只想趕緊說完離開。

冬月二十七……

距離那晚。

已經(jīng)**個月了。

我沉默了一下。

小太監(jiān)等了幾秒。

見我沒再說話。

如蒙大赦。

轉(zhuǎn)身就想溜。

“等等?!?/p>

我再次開口。

小太監(jiān)的腳步定在原地。

背影充滿了絕望。

“麻煩你……”

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甚至帶上一點點……難以察覺的脆弱。

“幫我?guī)Ь湓捊o福總管?!?/p>

小太監(jiān)猛地轉(zhuǎn)過身。

驚恐地看著我。

像聽到了最可怕的事情。

“就一句?!蔽铱粗@恐的眼睛,“你告訴他……”

我頓了頓。

一字一句。

清晰地說道:

“冷宮陰冷?!?/p>

“舊傷難愈?!?/p>

“夜夜驚夢?!?/p>

“恐……傷及無辜。”

最后四個字。

我說得很輕。

卻像重錘。

砸在小太監(jiān)心上。

他臉色煞白。

嘴唇哆嗦著。

“姑……姑娘……”

“帶給他?!蔽掖驍嗨?,語氣不容置疑,“一字不漏?!?/p>

小太監(jiān)看著我。

眼神充滿了恐懼和掙扎。

最終。

他還是屈服了。

或者說。

是被這詭異的氛圍和那句“恐傷及無辜”嚇到了。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

像背負著千斤重擔(dān)。

腳步沉重地離開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荒草叢中。

手心一片冰涼。

全是冷汗。

賭一把。

我在賭。

賭福安足夠聰明。

賭他聽懂了“舊傷”、“夜夜驚夢”、“傷及無辜”背后的意思。

賭他不敢讓這個“可能”真的“傷及無辜”!

賭他為了自己的腦袋。

為了皇帝的臉面。

會做出點什么!

接下來的兩天。

度日如年。

送飯的小太監(jiān)沒再來。

換了一個面生的、年紀稍大些的太監(jiān)。

依舊沉默。

放下食盒就走。

沒有任何回音。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難道賭錯了?

福安選擇了更徹底的“清理”方式?

比如……在飯里下點東西?

我看著那個食盒。

像看著一個潘多拉魔盒。

恐懼再次攫住了我。

第三天。

就在我?guī)缀踅^望的時候。

殿外傳來了不一樣的動靜。

不是送飯?zhí)O(jiān)一個人的腳步聲。

是兩個人。

其中一個腳步沉穩(wěn)。

帶著一種刻意放輕的謹慎。

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福安那張慘白浮腫的臉。

出現(xiàn)在門縫后面。

他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

驚恐。

焦慮。

疲憊。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

他飛快地掃視了一圈殿內(nèi)。

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尤其在我的小腹位置。

停留得稍久。

我下意識地用手護住。

他立刻移開目光。

像被燙到。

他身后跟著一個低著頭、提著藥箱、穿著灰色布袍的老者。

老者須發(fā)皆白。

但眼神很穩(wěn)。

臉上沒什么表情。

像個木偶。

“姑娘。”

福安的聲音干澀沙啞。

透著濃濃的疲憊。

他側(cè)身讓那老者進來。

自己卻站在門口。

一步也不肯踏入。

仿佛這殿內(nèi)有什么不潔的東西。

“這位是……老姜頭?!彼亟榻B著。

“以前在太……在宮里藥庫做過事?!?/p>

“懂點岐黃之術(shù)?!?/p>

“讓他……給您瞧瞧?!?/p>

他說完。

立刻退后一步。

離門更遠了些。

仿佛生怕沾上什么。

“有勞姜先生?!蔽业吐暤?。

聲音還算平靜。

但手心全是汗。

那老姜頭一言不發(fā)。

走到我面前。

依舊低著頭。

“請姑娘伸手。”

他的聲音蒼老。

平穩(wěn)。

沒有一絲波瀾。

像一潭死水。

我伸出枯瘦的手腕。

放在他帶來的一個簡陋布枕上。

他的手指枯瘦。

帶著涼意。

搭在我的腕脈上。

殿內(nèi)死寂。

只有三人細微的呼吸聲。

福安在門外焦躁地踱著步。

影子在門口晃動。

時間一點點過去。

老姜頭閉著眼。

眉頭微微蹙起。

搭在我腕上的手指。

時而輕按。

時而重壓。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幾乎要跳出胸腔。

是死。

是活。

就在他下一句話。

終于。

他緩緩睜開眼。

收回手指。

沒有看我。

而是轉(zhuǎn)向門口。

對著焦灼不安的福安。

極其緩慢。

又極其清晰地點了一下頭。

動作很輕。

卻像一道驚雷!

在死寂的殿內(nèi)炸響!

福安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身體晃了一下!

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隨即又涌上一股病態(tài)的潮紅!

他死死盯著老姜頭。

老姜頭依舊垂著眼。

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只是再次。

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確認。

福安像被抽掉了骨頭。

整個人靠在門框上。

才勉強沒有癱軟下去。

他大口喘著氣。

眼神渙散。

充滿了巨大的驚恐和……荒謬!

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最可怕的事情!

他猛地看向我。

那眼神。

復(fù)雜到了極點。

震驚。

恐懼。

厭惡。

還有一絲……被命運捉弄的無力?

我護著小腹的手。

微微顫抖。

卻努力挺直了脊背。

迎上他的目光。

無聲地宣告。

賭贏了。

福安急促地呼吸了好幾下。

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嘶啞得厲害。

“老姜頭……你……你確定?”

老姜頭終于抬眼。

看了福安一眼。

眼神平靜無波。

聲音依舊平穩(wěn)。

像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脈如走珠。”

“滑而有力。”

“三月有余。”

“胎相……尚穩(wěn)?!?/p>

最后四個字。

像最后的宣判。

砸在福安心上。

也砸在我心上。

塵埃落定。

福安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

他扶著門框。

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

死死盯著我平坦的小腹。

眼神變幻莫測。

像在權(quán)衡。

像在掙扎。

最終。

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一種認命的、深沉的疲憊和……恐懼。

他揮了揮手。

像趕走什么不祥的東西。

聲音疲憊到了極點。

“知道了?!?/p>

“你……好生照看。”

這話是對老姜頭說的。

“缺什么……跟外面守門的說一聲?!?/p>

“奴才……自會安排?!?/p>

他不再看我。

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折磨。

“今日之事……”

他頓了頓。

聲音陡然變得陰冷。

帶著濃重的殺意。

“若傳出去半個字?!?/p>

“你知道后果。”

老姜頭身體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深深低下頭。

“老朽明白。”

福安不再停留。

像逃離瘟疫現(xiàn)場一樣。

腳步踉蹌地。

迅速消失在冷宮荒蕪的庭院深處。

殿門重新關(guān)上。

殿內(nèi)只剩下我和老姜頭。

他沉默地打開藥箱。

拿出紙筆。

寫了一個方子。

又從藥箱里拿出幾包配好的藥。

放在那床新棉被旁邊。

“安胎的?!?/p>

他只說了三個字。

聲音依舊沒有波瀾。

“每日一劑?!?/p>

“忌生冷?!?/p>

“避風(fēng)寒?!?/p>

“靜養(yǎng)?!?/p>

說完。

他收拾好藥箱。

對我微微躬了下身。

提著箱子。

也無聲地退了出去。

殿內(nèi)恢復(fù)了死寂。

我慢慢滑坐到地上。

后背靠著冰冷的土墻。

手。

輕輕覆蓋在小腹上。

那里依舊平坦。

但此刻。

卻仿佛孕育著驚濤駭浪。

一個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搏動。

隔著薄薄的肚皮。

清晰地傳遞到掌心。

咚……

像遙遠的心跳。

敲打著我的生命。

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涌了出來。

無聲地滑過冰冷的臉頰。

咸澀。

滾燙。

不是喜悅。

是劫后余生的虛脫。

是前路未卜的茫然。

更是握住了一把雙刃劍的……

沉重。

老姜頭開的安胎藥很苦。

黑褐色的湯汁。

散發(fā)著濃烈刺鼻的氣味。

但我喝得很仔細。

一滴不剩。

這是保命的藥。

也是我唯一的籌碼。

福安果然“安排”了。

送來的飯食明顯好了很多。

不再是粗糙的飯食。

有了軟糯的白粥。

清淡的湯羹。

甚至偶爾會有一小碟不見油膩的蒸魚。

或者幾片燉得爛熟的雞肉。

分量也足。

足夠兩個人吃。

那意思很明顯。

養(yǎng)著。

好好養(yǎng)著。

送飯的太監(jiān)也固定成了那個年紀稍大的。

依舊沉默。

依舊不看我。

放下食盒就走。

但動作明顯更輕了。

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福安再也沒出現(xiàn)過。

仿佛徹底遺忘了這里。

但我能感覺到。

這座冷宮偏殿的“守備”。

無形中森嚴了許多。

那些在冷宮外圍巡視的守門人。

身影出現(xiàn)的頻率更高了。

他們從不靠近這座偏殿。

但視線總會若有若無地掃過這里。

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

籠罩著。

保護?

還是監(jiān)視?

或許兩者都有。

身體的變化越來越明顯。

小腹開始有了微微的隆起。

雖然穿著寬松的舊衣還不明顯。

但自己撫摸時。

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不同于以往的弧度。

和里面蘊含的生命力。

嗜睡和反胃的癥狀減輕了些。

但身體更容易疲憊。

走幾步就喘。

心慌。

我大部分時間還是裹著那床厚棉被。

縮在墻角。

或者靠著墻慢慢走動。

手總是不自覺地護在小腹上。

那里面。

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也是懸在我頭頂?shù)睦麆Α?/p>

日子在一種詭異的平靜中滑過。

表面平靜。

底下暗流洶涌。

冬去春來。

冷宮的荒草開始冒出新綠。

破敗的庭院里。

竟也零星點綴了幾點不知名的野花。

我小腹的隆起已經(jīng)無法遮掩。

寬松的舊衣下。

顯出一個明顯的圓弧。

像揣了一個小小的包袱。

胎動也越來越頻繁。

有力。

有時半夜會被肚子里的小家伙踢醒。

那種奇異的、帶著生命力量的搏動。

讓我在冰冷的深夜里。

感受到一絲奇異的暖意。

但也帶來了更深的恐懼。

肚子越來越大。

這件事。

還能瞞多久?

福安那邊。

還能壓多久?

皇帝……

他知道了嗎?

他會怎么處置?

無數(shù)個夜晚。

我被這些問題折磨得無法入睡。

只能睜著眼睛。

望著黑暗的虛空。

聽著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和肚子里另一個小小的心跳。

相互應(yīng)和。

像在催促著某個終將到來的結(jié)局。

這天午后。

我靠在墻邊。

昏昏欲睡。

陽光透過破窗戶照進來一小塊。

暖洋洋的。

曬在臉上。

很舒服。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安靜了。

大概是睡著了。

難得的寧靜。

突然。

殿外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

腳步聲!

很多人!

不是守門人那種刻意放輕的腳步。

是急促的。

沉重的。


更新時間:2025-08-09 04:1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