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正躺在醫(yī)院里。醫(yī)生說，手術(shù)費，要二十萬。我去哪找二十萬。
我只有一輛快報廢的電瓶車，和一雙跑不斷的腿。我接單，跑到手軟。這天晚上，
快十二點了。我準備收工。手機，“?！钡囊宦?，響了。是一個新的訂單。訂單號：101。
要的東西很奇怪。一份長壽面。送到的地址，更奇怪。市第一人民醫(yī)院，負三樓，太平間。
備注上，寫著一排小字。【請務(wù)必在午夜十二點前送到。交給躺在11號冰柜里的，王秀蘭。
】【告訴她，是兒子不孝，沒能見她最后一面?！课铱粗@個訂單，覺得有人在惡作劇。
我剛想點“取消”。手機屏幕，突然黑了。然后，跳出一行血紅色的字。【報酬：十萬元整。
】1十萬。我看著那兩個字。眼睛，挪不開了。妹妹的手術(shù)費，還差十萬。我送一輩子外賣，
也攢不夠?，F(xiàn)在，它就擺在我面前。像一個魔鬼的交易。我接了單。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赡苁歉F瘋了。我去了一家還在營業(yè)的面館。
老板是個快睡著的老頭。我說：“老板，一碗長壽面?！崩项^揉了揉眼睛?！敖o誰過生日啊？
這么晚?！蔽艺f：“一個……老人家?！泵婧芸炀妥龊昧?。熱氣騰騰的。我把面，
小心地放進外賣箱。然后，我騎上我的電瓶車，朝著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沖了過去。醫(yī)院門口，
很安靜。保安亭里，只有一個打瞌睡的保安。我提著外賣箱，走了過去。我說：“師傅，
我送個外賣。”保安睜開一只眼。“送幾號樓？”我說：“住院部?！蔽胰隽酥e。我不敢說，
我是去太平間。保安揮了揮手?！斑M去吧?！蔽易哌M了醫(yī)院。里面的燈，很暗。走廊里，
空蕩蕩的，只有我的腳步聲。我找到了去負三樓的電梯。我按了按鈕。電梯門，緩緩打開。
里面，沒有人。我走了進去，按了“-3”。電梯開始下降。我覺得，空氣，越來越冷了。
“叮”的一聲。負三樓到了。電梯門打開。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帶著一股，
福爾馬林的味道。走廊的墻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兩個字：太平間。箭頭，指向左邊。
我咽了口唾沫。我提著外賣箱，朝著左邊走去。走廊很長。我的腳步聲，很響。
我走到了盡頭。是一扇鐵門。門上，掛著一把大鎖。鎖住了。我心里，松了口氣。我想，
進不去，就算了。不是我不想送。是門鎖了。我轉(zhuǎn)身，準備走。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聲音。
“咔噠?！焙茌p的一聲。我回頭一看。那把大鎖，自己，開了。掉在了地上。鐵門，
也“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里面的冷氣，更重了。我站在門口，腿在發(fā)抖。走，
還是不走？我想起了我妹妹。我想起了那十萬塊錢。我一咬牙，推開了門。里面，很黑。
我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光照過去。我看到了。一排，一排的，不銹鋼冰柜。像一口口，
冰冷的棺材。這里，就是太平間。我開始找。一個一個地找。冰柜上，都貼著標(biāo)簽。1號，
2號，3號……我找到了10號。那么，旁邊這個，就是11號。11號冰柜的標(biāo)簽上，
寫著一個名字。王秀蘭。就是她。我把那碗還溫著的熱氣騰騰的長壽面，拿了出來。我把它，
放在了11號冰柜的上面。然后，我對著冰柜，小聲地，念出了那句備注。我說：“王阿姨，
您兒子，給您點的長壽面。”“他說，他……他不孝，沒能見您最后一面?！蔽艺f完，
轉(zhuǎn)身就想跑。就在我轉(zhuǎn)身的那一刻。我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女人的，很輕，很輕的，
嘆息聲?！鞍Α蹦锹曇簦孟?，就是從冰柜里傳出來的。我嚇得，魂都快飛了。
我連滾帶爬地，沖出了太平間。我沖出了醫(yī)院。我騎上我的電瓶車，頭也不回地，往前猛沖。
我不知道騎了多久。直到，我的手機，“?！钡囊宦暎懥?。是一條銀行的短信。我停下車，
顫抖著，點開了短信。【您的賬戶尾號XXXX，入賬100,000.00元。
】2我掐了自己一把。很疼。不是做夢。我拿著這十萬塊錢，加上我原本攢的十萬。第二天，
就給我妹妹，辦了住院手續(xù)。安排了最好的醫(yī)生。手術(shù)，定在下個星期。妹妹很高興。
她拉著我的手，說：“哥，你真厲害?！蔽倚α诵?，沒說話。我沒告訴她，這錢是怎么來的。
我也不敢想，那天晚上的事。我把那個外賣軟件，卸載了。我對自己說，就這一次。以后，
再也不干了。我換了個手機號。我覺得，這樣，就安全了。我找了一份新的工作。
在一家餐廳，當(dāng)服務(wù)員。日子，過得很平靜。我以為，一切都結(jié)束了。直到一個星期后。
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家。我路過一個十字路口。那里，發(fā)生過很嚴重的車禍。死過人。
我看到，路邊的電線桿上，貼著一張尋人啟事。上面，是一個小女孩的照片。
大概七八歲的樣子。笑得很甜。下面寫著，她在半年前，在這條路上，失蹤了。我嘆了口氣，
準備走。就在這時，我的口袋里，手機，震了一下。我愣住了。我這個手機，是新買的。
除了我爸媽和我妹妹，沒人知道號碼。我拿出手機。屏幕上，是一個我沒見過的，
黑色的軟件圖標(biāo)。像一只眼睛。它自己，安裝好了。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個軟件，
自己打開了。熟悉的界面。熟悉的，血紅色的字體?！居唵翁枺?02。
】【訂單物品：一份孟婆湯?！俊舅瓦_地址：XX路，十字路口。
】【收件人：那個不肯過馬路的小女孩?！俊緜渥ⅲ簬臀?，取走她脖子上掛著的紅繩。
那是她媽媽留給她的。也是她，不肯去投胎的原因。】【報酬：二十萬元整?！课铱粗謾C，
手腳冰涼。它，又來了。我下意識地，就想把手機扔了。但，屏幕上，又跳出一行字。
【拒單，將從您的親人身上，隨機抽取一部分“生命力”，作為懲罰。】我看著那行字。
我想起了我躺在病床上的妹妹。我不敢賭。我抬起頭，看向那個十字路口。路燈，很亮。
車來車往。但我，看到了。在馬路對面，站著一個小女孩。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
抱著一個很舊的布娃娃。她的脖子上，系著一根很顯眼的，紅色的繩子。她就那么站著，
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她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神，空洞。她，
就是那個尋人啟事上的小女孩。也是，那個不肯過馬路的小女孩。我走了過去。
我站在馬路這邊，看著她。她也看到了我。她的眼神里，充滿了警惕。我沒有說話。
我從口袋里，掏出了一顆糖。是我下班時，餐廳老板給我的。我把糖紙剝開，
放進了自己嘴里。然后，我又掏出一顆。我朝她，晃了晃。她看著我手里的糖，沒有動。但，
她的眼神，沒有那么警惕了。我把糖，放在了馬路中間的黃線上。然后，我后退了幾步。
她猶豫了很久。最后，她還是，慢慢地，走了過來。她走到那顆糖旁邊，蹲下身，
把它撿了起來。她沒有吃。她只是，拿在手里，看著。我說：“你媽媽，
是不是也很久沒給你買糖了？”她抬起頭，看著我。她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神采。
我說：“我妹妹，也很喜歡吃這種糖?！薄八×?，躺在醫(yī)院里。很久都不能吃糖。
”小女孩看著我，不說話。我說：“你是不是，也很想你媽媽？”她點了點頭。眼淚，
掉了下來。我說：“你媽媽，也很想你?！薄八Ｍ?，能開開心心地，去一個新的地方。
”“在那里，會有很多很多糖果?！彼粗?，又看看手里的糖。她問：“真的嗎？
”她的聲音，很小，很空靈。我說：“真的?！薄暗?，你要把脖子上的紅繩，送給我。
”“你媽媽說，那根繩子，會絆住你的腳，讓你走不快。”她低下頭，摸了摸脖子上的紅繩。
那是她唯一的念想。她很不舍。我說：“你把它給我。我替你，還給你媽媽。好不好？
”她想了很久。最后，她點了點頭。她自己，解下了那根紅繩。她把它，遞給我。
我接過紅繩。很輕。但拿在手里，很沉。她對我，笑了。是她照片上，那種很甜的笑。
她說：“謝謝你，大哥哥?！闭f完，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像一縷青煙，
消失在了路燈下。我手機的提示音，響了?！居唵瓮瓿?。】【二十萬元，已到賬。
】3妹妹的手術(shù)，很成功。她恢復(fù)得很好。醫(yī)生說，再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
我心里的石頭，落了地。我看著銀行卡里，剩下的十幾萬塊錢。我覺得，這些錢，很燙手。
我把那個黑色的軟件，拖到了手機的一個角落里。我發(fā)誓，再也不去點開它。我只想，
過回普通人的生活。但是，麻煩，自己找上了門。那天，我正在醫(yī)院陪妹妹。病房的門，
被推開了。走進來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為首的，是一個刀疤臉。他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我妹妹。他笑了?！澳憔褪抢钅睿俊蔽艺f：“是。你們是誰？
”刀疤臉說：“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拿了不該拿的東西。
”他指了指我的口袋?！澳歉t繩，交出來。”我心里一驚。他們，是為了那個來的。
我說：“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刀疤臉的笑，更冷了。他走到我妹妹的病床前。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妹妹的臉。“你妹妹，長得真水靈。”“可惜，身體不太好。
”“要是再出點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彼谕{我。我站了起來，擋在妹妹面前。
我說：“你們想干什么！”刀疤臉說：“不想干什么。”“把紅繩，交出來?！薄安蝗?，
我不保證，你妹妹的輸液管里，會不會多點什么東西?！蔽铱粗?。他的眼神，像毒蛇。
我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我沒有辦法。我從口袋里，掏出了那根紅繩。刀疤臉拿了過去。
他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白R時務(wù)?！彼f：“以后，別再多管閑事。”說完，
他帶著人，走了。我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后背，全是冷汗。妹妹被嚇壞了。她問我：“哥，
他們是誰？那根紅繩，是什么？”我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解釋。我只能說：“沒事。哥的仇家，
已經(jīng)解決了?！蹦翘焱砩?，我失眠了。我看著手機里那個黑色的圖標(biāo)。我第一次，對它，
產(chǎn)生了恐懼。它給我的，不僅僅是錢。還有，殺身之禍。我想把它刪了。但我不敢。我怕，
那個關(guān)于“親人”的懲罰。就在我猶豫的時候。手機，又震了。一個新的訂單，彈了出來。
【訂單號：103。】【訂單物品：一把帶血的刀。】【送達地址：城南，廢棄工廠。
】【收件人：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人?！俊緜渥ⅲ何倚枰Ｎ倚枰?，去殺了那個，
當(dāng)年害死我的男人?！俊緢蟪辏何迨f元?！课铱粗@個訂單。這一次，不是完成遺愿了。
這一次，是要我，去“助鬼為虐”。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拒單。我不能為了錢，
去幫一個鬼，殺人。但，那個懲罰，像一把刀，懸在我的頭上。我糾結(jié)了很久。最后，
我接了單。但我沒準備去送一把真刀。我去超市，買了一把塑料的，玩具刀。上面，
還帶著假的血跡。然后，我去了城南的廢棄工廠。那里，很荒涼。到處都是生銹的機器，
和蛛網(wǎng)。我走進工廠最深處。我看到了她。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人。長發(fā)，
遮住了她的臉。她就那么，飄在半空中。身上，散發(fā)著濃烈的怨氣。她說：“我的刀呢？
”她的聲音，很尖，很刺耳。我說：“在這里?！蔽野涯前淹婢叩?，拿了出來。
她看到那把刀，愣住了。然后，她發(fā)出了憤怒的尖叫。“你敢耍我！”一股陰冷的風(fēng)，
朝我襲來。工廠里的鐵皮，被吹得“哐哐”作響。我嚇得，連連后退。我說：“你聽我說！
”“殺人，是犯法的！就算你是鬼，也不行！”“你殺了他，你就會魂飛魄散，
永遠不能投胎！”她根本不聽。她朝我，撲了過來。我感覺，我的脖子，像被一只冰冷的手，
掐住了。我快要窒息了。就在這時，我想起了前兩個訂單。我完成了它們，好像，身體里，
多了一點什么東西。我說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我現(xiàn)在，只能賭一把。我閉上眼睛，
集中我所有的精神。我想象著，那個小女孩，對我笑的樣子。我想象著，
那個叫王秀蘭的老人，那一聲滿足的嘆息。然后，我大喊一聲?！八呀?jīng)死了！
”我說：“那個害死你的男人，他出車禍，已經(jīng)死了！”紅衣女鬼，停住了。她看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懷疑。我說：“是真的！他遭了報應(yīng)！他現(xiàn)在，正在地獄里受苦！
”“你不用親自動手了！你已經(jīng)，報仇了！”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能這么說。但我感覺，
我的話，好像有了一種，特殊的力量。紅衣女鬼看著我。她身上的怨氣，在慢慢地，消散。
她臉上的猙獰，也漸漸退去。最后，她哭了。哭得很傷心。她說：“真的嗎？
”我說：“真的。”她對我，鞠了一躬。然后，她的身體，也化作了光點，消失了。
我癱倒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我活下來了。手機的提示音，又響了?！居唵瓮瓿?。
】【五十萬元，已到賬?！课宜坪蹙砣肓艘粋€，更深，更可怕的漩渦。4從廢棄工廠回來后，
我大病了一場。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見那個紅衣女鬼，夢見那個刀疤臉。
我看著銀行卡里，那筆五十萬的巨款。我覺得，那不是錢。是催命符。我把那筆錢，
全部捐了出去。以我妹妹的名義。我只想，求個心安。我再也沒打開過那個黑色的軟件。
它就那么靜靜地，躺在我的手機里。像一個定時炸彈。我以為，只要我不理它，
它就不會再來打擾我。我錯了。一個星期后。我正在餐廳里，給客人點餐。我的腦子里，
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是那個機械的聲音。它不再是通過手機。它直接，
在我的腦子里響了起來。【緊急任務(wù)發(fā)布：搶單模式已開啟?！俊居唵挝锲罚阂桓苯鸾z眼鏡。
】【地址：西城區(qū)，林家公館?！俊救蝿?wù)描述：該物品為重要“遺物”，
已有多名外賣員前往。第一位拿到遺物，并成功送達指定回收點的外賣員，
將獲得一百萬獎勵，并提升一級權(quán)限?！俊救蝿?wù)失敗：抹殺?！磕ⅰ＿@兩個字，
像兩根冰錐，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大腦。我手里的菜單，“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