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斜斜地穿過寫字樓23層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一塊長方形的光斑，空氣中漂浮的細小灰塵在光里輕輕舞動，像無數(shù)透明的螢火蟲。林悅盯著電腦屏幕上剛改完的設(shè)計稿，指尖在鼠標上懸停片刻，終于按下了“保存”鍵，長長舒了口氣，椅背上搭著的米白色針織開衫滑落下來，露出里面印著小雛菊的T恤——那是她面試時穿的衣服，總覺得能帶來好運。
這是她入職“星途設(shè)計”三個月來，第一次獨立負責的品牌升級提案。客戶是本地老牌家居企業(yè)，要求“年輕化轉(zhuǎn)型”卻又怕丟了老客戶，需求反復改了三次，光草稿紙就堆了滿滿一抽屜，上面畫滿了被劃掉的線條和批注。林悅伸手按了按太陽穴，桌角的臺歷上圈著明天的日期，旁邊用紅筆寫著“提案！加油！”，字跡歪歪扭扭，是上周自己給自己打氣時寫的。
“悅悅，搞定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刻意上揚的語調(diào)。林悅回頭，看見蘇瑤端著兩杯熱咖啡走過來，白色雪紡襯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細細的銀手鏈——是林悅上個月送她的入職禮物，當時蘇瑤說“要戴一輩子”。
“剛改完最后一版，你來得正好?！绷謵傂χ舆^咖啡，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杯套上印著咖啡店的logo，是她們常去的那家街角小店，“知道我熬了兩天，特意給我?guī)У?？?/p>
“那當然，誰讓我們是最好的閨蜜呢。”蘇瑤眨眨眼，順勢湊到屏幕前，目光快速掃過設(shè)計稿。林悅注意到，她的睫毛顫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僵了半秒，隨即又揚起：“哇，你這配色也太絕了！嫩黃色搭淺灰，一看就很有活力?！?她拿起自己的咖啡抿了一口，指尖卻在杯套上反復摩挲著，像是在思考什么。
“客戶想吸引年輕群體，所以特意加了暖色調(diào)?！绷謵傊钢聊簧系募揖硬瀹?，“你看這個沙發(fā)抱枕的圖案，我借鑒了復古漫畫風格，應(yīng)該能戳中年輕人的懷舊感?！?/p>
蘇瑤的眼神飄了飄，沒看插畫，反而盯著林悅的手：“不過……你說領(lǐng)導會不會覺得太跳脫？畢竟對方是做了三十年的老企業(yè)，會不會覺得不夠穩(wěn)重？” 她輕輕撞了下林悅的胳膊，語氣帶著玩笑，“萬一搞砸了，你這個轉(zhuǎn)正名額可就懸了哦?！?/p>
林悅心里咯噔一下。雖然知道蘇瑤可能是隨口說的，但這話像根小刺，扎得她有點不舒服。她剛想反駁，辦公室突然響起拍手聲——是部門總監(jiān)王姐，正笑著朝她們走來：“小林，方案改完了嗎？我來看看最終版?！?/p>
“改完了王姐！”林悅立刻站起來，把椅子讓給王姐，蘇瑤也識趣地退到一邊，臉上掛著乖巧的笑，只是林悅瞥見她悄悄往自己身后挪了半步，擋住了屏幕上的設(shè)計細節(jié)。
王姐盯著屏幕看了五分鐘，突然拍了下手：“完美！這個風格既保留了老品牌的質(zhì)感，又透著年輕勁兒，客戶肯定喜歡！” 她轉(zhuǎn)向林悅，眼里滿是贊賞，“明天的提案就由你帶隊，好好表現(xiàn)，轉(zhuǎn)正沒問題！”
“謝謝王姐！”林悅心里一陣雀躍，臉頰發(fā)燙，抬頭時剛好對上蘇瑤的目光——對方的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眼神里藏著一絲她看不懂的復雜情緒，像被烏云遮住的月亮。
散會后，同事們圍過來恭喜林悅，七嘴八舌地說“早看你能成”。蘇瑤站在人群外，沒過來搭話，只是低頭玩著手機，手指飛快地敲著屏幕，側(cè)臉在陽光下顯得有點冷。林悅走過去想叫她一起下班，卻聽見她對著手機低聲說：“……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不能讓她搶了我的機會……” 看見林悅過來，她立刻掛了電話，揚起笑臉：“走啊，我請你吃晚飯慶祝！”
林悅看著她瞬間切換的表情，心里那點不舒服又冒了上來。陽光依舊暖融融的，但她忽然覺得，有些東西好像和剛?cè)肼殨r不一樣了，像被什么東西悄悄撕開了一道縫，正隨著咖啡的熱氣，慢慢彌漫開來。在空氣里織成一張看不見的網(wǎng)，網(wǎng)住了剛才那句沒說完的話，也網(wǎng)住了她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