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斗獸場的鐵籠里蜷縮著一個類人生物。他渾身是傷,卻依然保持著攻擊姿態(tài),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有人說他是最完美的"斗犬",不知疼痛,不懂畏懼,只會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場主稱他為"七號實驗體",斗獸們叫他"瘋狗",觀眾們則興奮地喊著"撕裂者"。
"他有名字嗎?"溫言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冷靜地掃過籠中傷痕累累的身影。
場主搓著手:"這種生物兵器要什么名字?您看他的戰(zhàn)績就知道——"
"我問的是他的名字。"溫言打斷道,聲音像手術刀般精準。
籠中的生物突然抬頭,琥珀色瞳孔在昏暗燈光下收縮成一條細線。溫言注意到他的指甲異常鋒利,指關節(jié)處有不符合人類解剖學的突起。
"從今天起,你叫施亦寒。"溫言對著籠子說,然后轉(zhuǎn)向場主,"打開。"
鐵鏈嘩啦作響,籠門緩緩升起。施亦寒的肌肉繃緊了,像一張拉滿的弓。溫言卻只是慢條斯理地脫下西裝外套,折疊整齊放在一旁,然后卷起白襯衫的袖口,露出線條優(yōu)美的小臂。
"聽不懂人話?"溫言走進籠子,聲音輕柔,"那我們就用你能理解的方式交流。"
施亦寒猛地撲了上來。
溫言早有準備,側(cè)身避開的同時,一針鎮(zhèn)定劑精準地扎進施亦寒的頸部。野獸般的男人發(fā)出一聲怒吼,動作卻明顯遲緩下來。溫言抓住這個機會,一個利落的擒拿將施亦寒按倒在地,膝蓋壓在他的脊椎上。
"乖一點。"溫言在他耳邊低語,呼吸平穩(wěn)得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我不想傷你。"
施亦寒掙扎了幾下,藥效開始發(fā)作,他的動作越來越無力。溫言松開他,從口袋里拿出一條黑色皮質(zhì)項圈,上面掛著一枚小小的銀牌。
"從今天起,你是我的了。"溫言將項圈扣在施亦寒的脖子上,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珍寶。
施亦寒的意識逐漸模糊,最后看到的,是溫言那雙平靜如湖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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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施亦寒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不是斗獸場的鐵籠,也不是醫(yī)院的病床,而是一個布置簡潔的臥室。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照在床尾那個正在看書的身影上。
"醒了?"溫言頭也不抬,翻過一頁書,"浴室在右邊,去洗干凈。你身上的味道能熏死一頭大象。"
施亦寒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卻在下一秒被脖頸上傳來的刺痛阻止了動作。他摸到一條細鏈子,順著看去,另一端固定在床頭的金屬環(huán)上。
"別費力氣了,那是特制的。"溫言終于抬起頭,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帶著幾分審視,"除非你想再挨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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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溫39.2℃,傷口感染五種耐藥菌。"溫言頭也不回地說,聲音帶著實驗室特有的冷靜,"你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
施亦寒齜牙,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咆哮。
溫言嘆了口氣,合上書站起身:"看來場主沒騙我,你確實聽不懂人話。"他走到施亦寒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但沒關系,我會教你。"
溫言穩(wěn)步走向施亦寒,而那條"瘋狗"還沒有完全相信面前這個男人,所以他猛的撲上前,銳利的指甲劃破了那人的襯衫——一道從肋下延伸到腹部的猙獰疤痕暴露在燈光下。
"放心,不是你做的,一點小病罷了。"他平靜地說,仿佛在討論別人,"醫(yī)生說我活不過去年冬天。"手指輕撫過疤痕上新鮮的縫合線,"但很明顯,我比看起來頑強得多。"
施亦寒停止掙扎。他嗅到溫言身上有死亡的氣息,卻混合著某種奇異的、令他躁動血液平靜下來的味道。
"現(xiàn)在,"溫言拿起一支注射器,"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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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施亦寒像一頭真正的野獸正在被馴服。溫言用各種方法讓他明白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被允許的。當他試圖攻擊時,會遭到電擊項圈的懲罰;當他安靜時,會得到食物和短暫的自由。
但溫言從不打他,這點讓施亦寒困惑。在斗獸場,不服從就意味著鞭子和饑餓。而眼前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男人,卻只用那雙平靜的眼睛和偶爾的觸碰就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一個月后的某個夜晚,施亦寒再次失控。這次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窗外突然炸響的煙花。他像受驚的野獸般撞翻了家具,撕扯著一切能碰到的東西。溫言聞聲趕來,手里卻沒有拿著往常的鎮(zhèn)定劑。
"噓...沒事的..."溫言慢慢靠近,聲音輕柔得像在哄孩子,"只是煙花而已。"
施亦寒蜷縮在墻角,渾身發(fā)抖,眼睛里滿是原始的恐懼。溫言猶豫了一下,然后做了一個讓兩人都震驚的舉動——他抱住了施亦寒。
"沒事的,我在這里。"溫言輕拍他的背,就像安撫一只受驚的動物,"沒有人會傷害你。"
施亦寒僵住了。人類的體溫,人類的心跳,人類的氣息...這些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但奇怪的是,他不討厭這種感覺。慢慢地,他的呼吸平穩(wěn)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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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有什么東西改變了。溫言開始教施亦寒更多的東西——如何用刀叉吃飯,如何穿衣服,甚至如何說話。施亦寒學得很慢,但溫言出奇地有耐心。
"說'溫言'。"某天下午,溫言指著自己重復道。
施亦寒的嘴唇動了動,發(fā)出幾個含糊的音節(jié)。
"溫——言——"溫言放慢語速。
"溫...言..."施亦寒艱難地模仿著,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溫言笑了,那笑容讓施亦寒的心臟漏跳一拍:"很好?,F(xiàn)在,我是溫言,你是施亦寒。記住了嗎?"
施亦寒點點頭,突然伸手碰了碰溫言的臉頰,又迅速縮回去,像是怕被燙傷。溫言愣住了,但沒有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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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室的留聲機播放著德彪西的《月光》。施亦寒蜷縮在角落,每當音符爬升到高音區(qū),他耳后的鰓狀紋路就會不自覺地翕動。
"疼嗎?"溫言突然問。他今天沒穿正裝,寬松的毛衣領口露出鎖骨處埋著的輸液港。
施亦寒搖頭,卻控制不住地捂住耳朵。溫言關掉音樂,從藥盒里取出兩片白色藥片干咽下去,喉結滾動時眉心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痛楚。
"過來。"他拍拍鋼琴凳。
施亦寒遲疑地靠近。溫言拉起他的手放在琴鍵上,自己的手掌覆在上面。當《致愛麗絲》的旋律響起時,施亦寒發(fā)現(xiàn)溫言的指尖比冰塊還冷。
"你的手在發(fā)熱。"溫言突然說,"正常人類體溫不會達到41℃。"他撩開施亦寒的額發(fā),直視那雙非人的瞳孔,"他們對你做了什么?"
施亦寒突然頭痛欲裂。記憶碎片中閃過白色實驗室、冰涼的束縛帶和注射器的反光。他失控地掀翻鋼琴,卻在看到溫言咳嗽著蜷縮起來時僵住了。
"對...不起..."這三個字像刀片般割裂著他的喉嚨。
溫言擦掉唇邊的血絲,竟然笑了:"第一次聽你說這個。"他伸手撫摸施亦寒耳后的鰓狀紋路,"我們還真是絕配——將死的馴獸師和沒完全變成怪物的野獸。"
"什…么?"
"沒什么,夸你做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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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言解開了施亦寒的鏈子,給了他更多的自由。有時候,他們會一起坐在客廳的鋼琴前,溫言教他彈簡單的旋律。
"你的手指很適合彈琴。"溫言說,輕輕握住施亦寒的手放在琴鍵上,"有力又修長。"
施亦寒低頭看著兩人交疊的手,突然問道:"為什么選我?"
溫言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為什么這么問?"
"斗獸場有很多...更好的。"施亦寒努力組織著語言,"更聽話的。"
溫言收回手,望向窗外:"因為他們只是被馴服的野獸。而你..."他轉(zhuǎn)頭看向施亦寒,"你有成為人的潛質(zhì)。"
那天晚上,施亦寒第一次做了不是關于暴力的夢。夢里,他牽著溫言的手走在陽光下,周圍沒有鐵籠,沒有鎖鏈,只有溫暖的風和溫言淺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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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凌晨,施亦寒被液體滴落的聲音驚醒。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見溫言伏在書桌前的身影。他的鼻血正一滴滴落在實驗筆記上,旁邊散落著十幾支空了的止痛劑。
"別看。"溫言聲音沙啞,卻還在記錄著什么,"你的細胞樣本顯示端粒酶異常活躍...理論上你能活兩百歲。"
施亦寒奪過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關于他的數(shù)據(jù)。最末頁卻畫著兩個簡筆小人,高的那個牽著矮的那個,旁邊寫著"施亦寒與溫言的春日計劃"。
"為什么?"施亦寒的指甲刺進掌心,暗紅色的血珠滲出又迅速愈合。
溫言用染血的袖子掩住又一個咳嗽:"因為這是我唯一能留給你的東西。"他指向書架上的標本瓶,里面漂浮著一段泛著珍珠光澤的螺旋結構,"我的基因樣本。等未來科技足夠發(fā)達...也許你能..."
話音未落,他突然向前栽倒。施亦寒接住他時,發(fā)現(xiàn)白毛衣下的身體輕得像具骨架。溫言的心跳在他掌下微弱得不似活人,卻還在固執(zhí)地跳動。
"計劃要...調(diào)整了。"溫言在他耳邊氣若游絲地說,"明天...就去看櫻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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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院的櫻花才剛結苞,溫言就已經(jīng)坐上了輪椅。他裹著施亦寒的外套,指間夾著永遠不會點燃的香煙——氧氣罐就掛在輪椅后面。
"其實我看過資料。"溫言突然說,"你是軍方'涅墨西斯計劃'的產(chǎn)物,基因混合了灰狼、科莫多巨蜥和某種深海生物。"
施亦寒僵住了。風吹落幾片早櫻花瓣,落在溫言稀疏的頭發(fā)上。
"但你知道嗎?"溫言笑著咳嗽,"你的基因里最強大的部分...依然是人類。"他指向施亦寒的胸口,"這里,跳動著人類的心。"
當晚溫言陷入高燒。施亦寒守在床邊,聽見他在昏迷中反復呢喃一組數(shù)字:"7.302...15.466..."——這是施亦寒在實驗室的編號。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溫言突然清醒。他顫抖的手指撫過施亦寒長出鱗片的手背,露出釋然的微笑:"原來如此...他們用我的基因做穩(wěn)定劑..."
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的警報。醫(yī)護人員沖進來時,施亦寒被強行拉開。他看見溫言的嘴唇在說"活下去",然后那雙總含著笑意的眼睛突然凝固,倒映出窗外綻放的第一朵櫻花。
但施亦寒知道那不是結束——當護士掀開白布準備移走遺體時,溫言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微微閃了一下藍光。那是他們昨天剛在自動販賣機買的便宜貨,根本不會發(fā)光。
三天后,當施亦寒撬開溫言鎖著的抽屜,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一張照片:年輕的溫言穿著軍裝,站在標有"涅墨西斯計劃"的實驗室門前。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小字:
"若你看到這個,記住——真正的馴獸師,永遠不會放開鎖鏈的另一端。"
窗外,櫻花正以違反季節(jié)規(guī)律的速度瘋狂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