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叩門林深的指尖在畫紙上頓住時，窗外的雨正好砸在玻璃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墨跡在宣紙上暈開，像極了十五年前那個傍晚，水庫里蔓延開的血色。他放下筆，
揉了揉發(fā)緊的太陽穴，轉(zhuǎn)身看向沙發(fā)——那里空無一人，卻總有股若有若無的冷意，
像有人常年坐在那里?！坝肿呱窳?？”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熟悉的嘲弄。
林深渾身一僵，猛地回頭，客廳里依舊只有他自己。墻上的掛鐘滴答作響，秒針每跳動一下，
都像是敲在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上。他知道是誰。是溫硯。那個被他親手推下水，
本應(yīng)在水庫底腐爛成泥的少年，如今以另一種形式，陪了他十五年。十五歲那年的夏天，
蟬鳴聒噪得讓人煩躁。剛轉(zhuǎn)學(xué)來的林深像只受驚的鳥，縮在教室角落，
是溫硯不由分說地把他拽出教室，帶著他爬樹、摸魚、在廢棄工廠的天臺上分享偷來的冰棍。
溫硯的眼睛很亮，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小虎牙，他說：“林深，以后我罩你?！蹦菚r的林深，
以為自己抓住了救命的光?？晒馓郏倳齽e人的目光。
當(dāng)他看到溫硯和隔壁班的男生勾肩搭背，分享同一副耳機(jī)時，心里的嫉妒像毒藤瘋長。
水庫邊的爭執(zhí)像一場失控的鬧劇，他只記得自己推了溫硯一把，記得少年錯愕的眼神，
記得水花濺起的聲音，然后是無邊無際的恐慌。溫硯的尸體一直沒找到，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失足落水，被水流沖走了。只有林深知道，他沉在水庫最深的地方，
睜著眼睛，看著他倉皇逃離的背影。從那天起，溫硯就“回來了”。
起初只是細(xì)微的異常：放在桌上的筆會莫名掉落，深夜里總有若有若無的腳步聲，
還有鏡子里一閃而過的、濕漉漉的少年身影。林深嚇得整夜整夜睡不著，直到有天晚上，
他在被子里發(fā)抖時，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說：“林深，你跑不掉的。
”他成了林深的影子，他的夢魘，他甩不掉的枷鎖?！霸谙胧裁?？”冷意突然貼近，
林深感覺后頸一涼，像是有人對著那里呵氣。他猛地站起身，撞到身后的畫架，
顏料潑了一地，像斑駁的血跡?！皽爻帲 彼麑χ諢o一人的房間低吼，
聲音帶著壓抑了十五年的崩潰，“你到底想怎么樣？！”空氣里的寒意更重了，
窗簾被無形的手掀起，雨水的腥氣灌進(jìn)房間。那個聲音在他耳邊盤旋，
帶著冰冷的笑意：“我不想怎么樣?！薄拔抑皇窍肟粗?。”“看著你怎么在愧疚里，
一天天爛掉?！钡诙?靈縛之契林深成了小有名氣的畫家，他的畫總帶著一股陰郁的美感，
暗色調(diào)里藏著揮之不去的潮濕感，評論家說那是“靈魂深處的孤獨(dú)”，只有林深知道，
那是溫硯留下的痕跡。他不敢關(guān)燈睡覺，因?yàn)楹诎道锟傆须p眼睛盯著他；他不敢靠近水邊，
哪怕是洗手池的水，都會讓他想起水庫的冰冷；他拒絕所有人的靠近，
因?yàn)闇爻帟谒蛣e人說話時，故意制造聲響，讓對方不自在地離開?！澳憧?，
你只能是我的。”溫硯的聲音帶著孩子氣的得意，在他獨(dú)自吃飯時，筷子會突然懸空，
然后飯菜被潑在地上，“你不配和別人一起吃飯。”林深默默收拾著狼藉，
指尖被碎瓷片劃破，血珠滲出來，滴在地板上。他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
習(xí)慣了溫硯無處不在的監(jiān)視，習(xí)慣了他時而幼稚時而殘忍的惡作劇。甚至在某些深夜，
他會產(chǎn)生一種扭曲的依賴——至少，他不是真的孤身一人。二十五歲生日那天，
林深買了個小小的蛋糕，插了一根蠟燭。他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看著跳動的燭火，
輕聲說：“溫硯，生日快樂?！笨諝獍察o了很久，久到林深以為他不會回應(yīng)。
就在燭火即將熄滅時，一陣?yán)滹L(fēng)拂過，燭火猛地竄高，映出墻上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慢慢凝聚，隱約能看出少年的輪廓，濕漉漉的頭發(fā)滴著水，衣角還在往下淌水。
這是十五年來，溫硯第一次顯露出如此清晰的形態(tài)。林深屏住呼吸，心臟狂跳，
不是因?yàn)榭謶郑且环N奇異的激動。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道影子，
指尖卻穿過了一片冰涼的霧氣?！皠e碰我?！睖爻幍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顫抖，
影子開始晃動，“你不配碰我?！薄皩Σ黄??！绷稚畹穆曇暨煅?，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溫硯，對不起……”“對不起有什么用？”影子猛地湊近，冰冷的氣息幾乎要將林深凍結(jié)，
“你以為說句對不起，我就能活過來嗎？你以為我會原諒你嗎？”“我不會。
”影子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林深甚至能看到他額角那道猙獰的傷疤——那是被他推下去時，
撞到石頭留下的痕跡。“我要你永遠(yuǎn)記得，是你殺了我?！睖爻幍穆曇粝翊懔吮牡蹲?，
一字一句扎進(jìn)林深心里，“我要你活著，替我看這個世界，然后在每個日日夜夜，
都想著我是怎么死的?！彼闹讣猓ㄈ绻悄鼙环Q為指尖的話）輕輕劃過林深的手腕，
留下一道冰涼的印記，像是一個無形的鎖鏈?！斑@是我們的契約，林深。
”溫硯的聲音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柔，“你欠我的，要用一輩子來還?！睜T火突然熄滅，
房間陷入一片黑暗。林深摸著手腕上那道冰涼的印記，那里的皮膚像是被凍傷了一樣，
隱隱作痛。他知道，這道印記，是溫硯給他的束縛，也是他們之間扭曲關(guān)系的證明。
從那天起，溫硯的存在變得更加明顯。他會在林深畫畫時，附在他耳邊指點(diǎn)，
說出的構(gòu)圖和色彩搭配，總能讓畫面瞬間鮮活；他會在林深生病時，讓熱水自動變溫，
讓藥片自己滾到桌邊；他甚至?xí)诹稚畋划嬂壤习宓箅y時，讓對方突然打翻咖啡，狼狽不堪。
林深在這種扭曲的“照顧”和折磨中，一天天沉淪。他開始對著空氣說話，
開始在畫里刻意留下溫硯的影子——比如畫里總有一個模糊的少年背影，
比如角落里總藏著一片潮濕的水漬。他知道自己瘋了，可他戒不掉這種感覺。溫硯是他的罪，
他的罰，也是他十五年暗無天日的人生里，唯一的“陪伴”。
第三章 生人勿近畫廊老板張姐看出了林深的異常。這個年輕的畫家才華橫溢，
卻孤僻得像塊冰，總是獨(dú)來獨(dú)往，偶爾會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說話，眼神溫柔又痛苦。
她介紹了心理醫(yī)生給林深，卻被他冷淡地拒絕了?！拔覜]病。”林深的語氣平靜，
眼神卻有些恍惚，“我只是……在和一個老朋友說話。”張姐無奈，只好作罷。直到有天，
她帶了一位策展人來見林深，想幫他舉辦個人畫展。那位策展人姓周，溫文爾雅，
對林深的畫很欣賞，兩人相談甚歡?！傲窒壬漠嬂?，有一種很特別的情緒。
”周策展人看著墻上那幅《溺》，畫面是無盡的深藍(lán)，深處有一點(diǎn)微弱的光，
“像是絕望里的一絲執(zhí)念?！绷稚畹难凵癜盗税?，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感覺一股刺骨的寒意襲來。桌上的水杯突然炸裂，水濺了周策展人一身。
周策展人嚇了一跳，張姐也臉色發(fā)白?！氨浮！绷稚盍⒖痰狼福睦飬s清楚是誰干的，
“杯子可能太久沒換了?！薄皼]關(guān)系?！敝懿哒谷瞬粮缮砩系乃凵窭飬s多了一絲疑惑，
“不過這里的溫度……好像突然低了很多?！痹捯魟偮?，墻上的畫突然晃動起來，
畫框發(fā)出咯吱的聲響，仿佛隨時會掉下來。周策展人明顯被嚇到了，
尷尬地笑了笑：“林先生，我突然想起還有點(diǎn)急事，畫展的事我們改天再談吧。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張姐看著緊閉的門，擔(dān)憂地看著林深：“阿深，
你這里……是不是有點(diǎn)不對勁？”林深沒有回答，只是對著空氣冷冷地說：“滿意了？
”“他不配看你的畫?！睖爻幍穆曇魩е刀实呐?，“更不配和你說話?！薄皽爻帲?/p>
”林深的情緒終于爆發(fā)，“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我已經(jīng)被你困了十五年了！”“困？
”溫硯的聲音變得尖銳，房間里的溫度驟降，窗戶玻璃上凝結(jié)出一層白霜，“林深，
你殺了我，我困在冰冷的水里十五年，我都沒說什么！你現(xiàn)在跟我談困？！
”“你以為我愿意這樣嗎？！”林深的聲音哽咽，淚水奪眶而出，“我每天都在做噩夢，
我看到你在水里看著我，我聽到你喊我的名字！我恨不得替你去死！可我死了，誰來記得你？
誰來……陪你？”最后一句話出口，房間里的寒意突然停滯了。空氣安靜得可怕，